第59章 白海之戰
我無法確實相信鴉夫人，此前，從孔雀妃口中，我知道了一部分鴉夫人的事。
總部傳來的資料，也大概交代了鴉夫人和她的降頭術家族的曆史。
江湖上沒有絕對的善惡對錯，隻看從哪個角度去理解。
至少目前，在這個燈光迷離的酒窖裏，鴉夫人算得上是性情中人，即使要向孔雀妃動手，也得先向我說個明白。
“我真的沒有。”
海倫嘴角浮著迷人的微笑：“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和白菲小姐的故事，已經傳遍了雪山諸國。誰都知道，白菲和名滿天下的預測之神白龍王之間，是極好的朋友關係。如果沒有特殊的交情，她肯幫你？”
想到白菲，我情不自禁地長歎一聲。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彼何人哉？
我把白菲當成朋友，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經過精密設計，不過是為了引我上鉤而已。
最終，她送走了那個神秘女孩子，讓我的調查無疾而終。
“還有那位金小九小姐，你拚了命也要幫她解除身中的降頭。而她呢，不知身邊有多少追逐者，獨獨隻把芳心交給了你，願意跟著你勇闖天涯。嗬嗬嗬嗬，這種生死托付，除了對自己的心上人，還有第二個人嗎？”
海倫能言善辯，堵住了我所有的辯解之路。
“好吧，喝酒。”
我一口喝光了杯子裏的紅酒，深吸了一口氣，控製自己的情緒，不受海倫的影響。
她是鴉夫人的朋友，而鴉夫人是降頭術世家。如果物以類聚，兩人之間，一定有某種特殊關係。
我距離她太近，恐怕就要讓她有機可乘。
鴉夫人喝醉了，猛然間站起來，擊節而歌：“猛士屠龍，雪山飛鴉。十年戰歸，繾綣有期。歸兮歸兮，胡不見兮？見兮見兮？心有悱兮。有鳳伴之，雨雪霏霏。願得長弓兮，射鳳而墮。猛士歸兮，雪山有巢……”
“這是她自己寫的歌詞，不丹國自從大唐時期，就學習中原文化，直至今日，奉為圭臬。你知道，她修煉的是南洋降頭術，而很多降頭術的法門，都是從中原上古文化中提煉出來。我喜歡與鴉夫人交往的主要原因，就是她永遠不肯忘本，始終將中原文化，視為本家族的源頭。”
海倫的解釋，讓我越發覺得，鴉夫人的存在是個悲劇。
這世上的愛情，唯獨三角戀愛最難拆解。
無論二男一女，還是二女一男，都將形成緊密的血肉依附關係，無論怎樣拆開，都將兩敗俱傷。
“孔雀妃回來，鴉夫人就應該離開不丹王。無論她和不丹王過去感情如何，都已經時過境遷了。”
我從法律角度解釋這個問題，雖然蒼白無力，但總算有理有據。
海倫給我倒酒，始終笑著搖頭，對我的話，絲毫沒有讚同。
“葉先生，此言差矣。鴉夫人和不丹王之間才是真愛，至於孔雀妃，隻不過是利用了龍象家族的權勢，借著某個機會，**了不丹王。夜叉奪命，尚不可怕，她奪取的是不丹王的心，而對於鴉夫人這一方，又殺人誅心，炫耀自己跟不丹王閨中之樂的同時，又連續出手，將鴉夫人家族殺得七零八落。”
海倫提到了“夜叉”，而孔雀妃中的是“夜叉降頭”，這讓我心裏突然一驚。
麵前這杯酒，紅得如同江湖人的血。
梅麗莎曾經說過，51地區被江湖人貼上了各種標簽，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很多人認為51地區“仁慈”。
仔細想想，這很好解釋，作為全球第一的神秘機構，51地區要的是“勝利”，從來沒有對某一支勢力趕盡殺絕，因為根本沒此必要。
既然已經勝利，達成了作戰目標，51地區的人就可以功成身退。
如果同樣一件事放在江湖人身上，就要防範敵人日後報複，必須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孔雀妃對於鴉夫人做的，就是“不仁”，而她強搶不丹王這一幕，可以稱為“不義”。
如此不仁不義之人，此刻已經住進了不丹王的王宮，逼得鴉夫人流落江湖，無處棲身。
這就是海倫希望我明白的事實，但我看清了她的內心，絕對不能人雲亦雲，把她要我看的東西，當成事實真相。
“你是誰？”
海倫微笑，笑容更加迷人，聲音恍如半夜銀笛：“你猜猜看？”
我沒有費力去猜，而是取出手機，對著海倫的臉拍了一張照片，傳回總部的物證部。
五秒鍾後，海倫的資料就出現在我的手機上。
“南洋降頭術排名第十六的大人物，其父親海壽保名列降頭術領域內的十大奇人之一，擅長‘心流、讀心術、催眠術、移魂術’。她和鴉夫人是表姐妹關係，對龍象家族懷有深仇大恨。另外，她能調動南亞最大的雇傭兵集團‘天策軍’，個人能力、人脈關係極強，是個不好惹的人。”
我已經感受到了，海倫曾經有那麽幾秒鍾，企圖借著我的酒意，截斷我的“心流”。
“心流操控術”比移魂術更微妙，過去隻有西南邊陲岩洞中麵壁頓悟的高僧，才能一知半解。
如今，我觀察到，海倫不必任何法印準備，就能夠隨時隨地發動“心流操控術”。
單憑這一點，她就是這一行裏特立獨行的高手，比鴉夫人高明幾百倍。
“好啊，你幫鴉夫人，鏟除孔雀妃，同時還能以一己之力對抗龍象家族，不落下風。如果不丹王需要降頭術高手的支持，你一個人就足夠了。嗬嗬，真想不到，喝這場酒，竟然洞悉了藏在鴉夫人背後的高手，幸會，幸會，借花獻佛，敬你一杯——”
普通人麵對海倫，一定會極度震驚，既對她的身份感到敬畏，又擔心喝酒過程中遭到降頭術重創。
在我看來，恰恰相反。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鴉夫人帶我來到海倫的酒窖，介紹我們認識，一定是有事相求，絕不會暗中動手。
這些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就不得不忌憚我背後51地區的磅礴力量。
海倫舉杯，一口喝幹了，兩側臉頰飛起紅暈。
“實不相瞞，葉先生，請你到這裏來，連開了兩瓶售價八千英鎊的名酒，就是有事相求。不知道，你肯不肯給鴉夫人麵子？肯不肯給我海氏家族麵子？”
我落於下風，但並沒有退縮。
“說說看，如果不違背法律倫理，我可以幫忙。”
本來，我以為海倫要談的是鴉夫人反擊孔雀妃的事，但想不到，她一開口，說起的事情石破天驚，根本無關於男女愛情。
“葉先生，我剛剛說了，白菲小姐和白龍王是朋友，而你和白菲小姐也是朋友。換句話說，隻要你開口，白小姐一定會考慮。海氏家族和白氏家族之間，有‘十年白海之戰’誓約，就在今年的聖誕節前平安夜。我代表海氏家族，而白龍王代表白氏家族。我想求和，不想開戰，請葉先生代為說和，怎麽樣？”
我再也無法不動聲色，因為“白海之戰”是奇術江湖的十大知名戰局之一。
剛剛加入51地區的時候，我就閱讀過這場約戰的詳細內容。
降頭術家族布局，白龍王破局，在極寒的白令海峽冰山之上十番局之後，勝者擁有敗者家族的生殺大權。
這樣的誓約在外行看起來不可理解，但其淵源曆史過於久遠，直接追溯至夏商周年代，成因已經無法用現代的道理解釋。
我隻能說，如果海倫和白龍王參加“白海之戰”，必死其一，無法避免。
“真想不到，你和白龍王之間，還有這種矛盾？”
海倫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是啊，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又何必麻煩鴉夫人，費盡曲折，把葉先生請過來？”
她把一部手機推過來，輕輕按亮了屏幕。
“葉先生，現在就打電話給白小姐，請她幫忙，怎麽樣？”
剛剛，海倫的確向我使用了心靈控製術，不過被我完美地避開。
大家都是超級智者，她一旦意識到無法通過奇術控製我，就把實情亮出來，在我麵前博取同情。
這一招，比心靈操控更管用。
我再喝幹了一杯酒，有些躊躇，始終無法做出決定。
那瓶酒喝完了，海倫走向酒窖深處，準備再拿一瓶酒來。
“你應該幫她——因為你已經幫了孔雀妃。雙方各幫一次，才能扯平。至於我，不要管我了，我的家族已經凋零，不成樣子，或許很快，我也會被龍象家族誅滅，而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根本不該跟孔雀妃爭奪不丹王。葉先生，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為自己籌謀，隻想幫幫海倫，可以嗎？”
我笑了，她和海倫向我使出了激將法、催眠術、移魂術以及用而未遂的“心流控製術”。
為了控製我的思想和行為，兩人無所不用其極，但都被我識破了。
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幫海倫，因為這也是在幫白菲。
“好，我打電話，請稍安勿躁。”
我拿出自己的手機，撥了白菲的號碼。
電話接通，白菲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我就聽得出，她剛剛哭過，嗓音仍然有些沙啞。
“什麽事葉開？我知道，你現在到達了不丹國的首都廷布，受到不丹王的超級禮遇，可謂春風得意。怎麽，打電話給我，是有事安排嗎？”
我沉吟了一下，海倫拎著一瓶酒回來，隔著吧台，幽幽地凝視著我。
“白菲，我跟不丹國的海氏家族傳人海倫小姐在一起，她是今年‘十年白海之戰’的出戰者。能不能聯絡白龍王，大家見一麵，把這個殘酷的十年誓約解除，從此以後，兩個家族的傳人都能卸下包袱，相安無事？”
白菲笑起來，聲音如同雨潤銀鈴。
她的笑聲仿佛有種魔力，能夠讓我從壞情緒中掙脫出來，立刻有了精神。
“葉開，真是巧了，五分鍾前，我接到白龍王的電話，談的也是‘白海之戰’的事。”
我懸著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來，如果雙方都有休戰之心，那這件事就很容易做到了。
“白龍王說什麽？”
“他說，希望借助我和你的關係，為白氏家族、海氏家族調解，徹底休戰，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白海之戰’誓約。他還說，訂立這個誓約的人已經灰飛煙滅，家族後代再也不想為了這個荒唐的誓約而戰。更何況，就算一方戰勝了另一方，就能奴役對方家族的人嗎？真是可笑……”
我打開了手機的免提鍵，無論白菲說什麽，海倫都能聽見。
海倫臉上一直帶著高深莫測的笑，讓我有些疑惑。
她首先提出來，停止“白海之戰”。如今聽到白龍王也這樣想、這樣說，應該非常高興才對。可是，她的表情不是狂喜，而是若有所思。
“怎麽樣？可以停止嗎？要不要你跟白龍王通電話？”
我低聲詢問海倫，但她的沉思實在太久了，足足過了一分鍾，才緩緩地開口。
“告訴白小姐，我們約在加德滿都見麵，十日後，四天神布施寺，我請白龍王喝茶，徹底了斷這些麻煩。”
這是個好消息，白菲不用我轉達，已經聽得清清楚楚。
“好，我也告知白龍王，十日後，加德滿都四天神布施寺，不見不散。”
白菲如釋重負，看起來，白龍王向她提出的請求，也讓她很有壓力。幸好，上天有好生之德，不願“白海之戰”這種慘烈戰事發生，才會讓交戰雙方不約而同地產生了改變結局的想法。
我和白菲相遇，促成了這種變化。人間緣分之偉大奇妙，由此可見一斑。
“葉開，江湖險惡，多加小心。不丹國不是溫柔鄉，遇到事情，應該記住，退一步海闊天空，是不是？”
白菲換了一種語氣，聲音溫柔恬淡，完全脫離了江湖同道的範疇，更像是至交好友，隔著電話相互叮囑。
我隻希望，她沒有偷偷送走那個女孩子，讓大家的朋友關係，蒙上了一層陰翳。
“好，你也一樣。我很快就會返回，或許那時候海倫小姐也一路同行——”
海倫笑著點頭，示意完全同意我的建議。
“那就十日後見。”
掛斷電話，海倫利落地開了那瓶酒，把三個人的杯子全都斟滿。
“來，請舉杯，感謝葉先生替我解除了心病，以後再也沒有‘白海之戰’的壓力了，為了海氏家族的重生，為了十日後的四天神布施寺之約，幹杯——”
海倫低聲叫著，欣慰之情，溢於言表。
我們每個人都一口氣喝了一大杯，鴉夫人趴在桌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她醉了，自從知道孔雀妃要回來，她就感到自己肩上壓力巨大，每天晚上都從噩夢中驚醒七八次。現在，有你在，她稍微好一些，希望能小睡一會兒，養養精神吧。”
我沒有被鴉夫人的可憐相所打動，立刻開門見山地問：“孔雀妃中了‘夜叉降頭’，是不是你做的？”
海倫搖頭，捧著酒瓶，略有遲疑。
“海倫小姐，我已經幫了你的忙。現在，請想清楚再回答我的問題，孔雀妃中了‘夜叉降頭’，是不是你下的手？”
這件事的答案呼之欲出，我甚至覺得，是海倫為好友出頭拔刀，才重創了孔雀妃。
“葉先生，感謝你今晚過來。我布局設套，請你代為了結‘白海之戰’的事，心裏非常不安。所以，無論你問什麽，我都會坦白相告。‘夜叉降頭’的確是我的家族、鴉夫人的家族共有的秘技，當鴉夫人受到孔雀妃打壓的時候，我的確想過，要用‘夜叉降頭’逼孔雀妃離開。但是，鴉夫人阻止了我，她要的是不丹王的心，不是這個人……”
在海倫的講述中，鴉夫人深明大義，認為像不丹王那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一生之中不能留下任何汙點。
她隻有保持絕對清白，才配得上不丹王。
假如用卑鄙手段脅迫孔雀妃離開，那樣，她的生命裏就出現了汙點，連自己都無法忍受。
至於是誰向孔雀妃下手，海倫也想不到。
“這當然是真話，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不然的話，我甘願亂槍穿身而死。”
我相信海倫的話，當她向我使用催眠術的時候，我也使用了一些非常手段，了解她的內心世界。
所以，這時候，我已經知道她是完全無辜的。
同時，為了“白海之戰”，海倫已經耗盡了全部精力設計“降頭術謎題”，根本不可能分心旁顧。
既然如此，我就暫且選擇相信海倫，不再追究到底是誰向孔雀妃下了“夜叉降頭”。
酒窖裏的氣氛越來越融洽，我相信，海倫卸掉了壓力，一定會重新開始嶄新的生活。同樣，在四天神布施寺，白龍王沒有了壓力，也會節省時間，為病人造福。
“葉開，告訴不丹王，我不是故意讓他難堪……孔雀妃回來了，我得好好看看，她到底恢複了沒有，‘夜叉降頭’是永遠都治不好的，永遠治不好……”
昏睡中的鴉夫人突然抬頭，說了這麽長的一段話之後，重新撲倒，繼續沉眠。
我的心突然一顫，既然“夜叉降頭”治不好，孔雀妃是怎樣治好的？金小九又是怎樣遭到降頭術攻擊的？
圖書館密室裏的乾坤混元一氣圖，到底能不能治好金小九？
那張寶圖在治療孔雀妃的過程中失敗了，這一次換了金小九，不知道她有沒有機會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