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殺君馬者道旁兒

被困者必死，及時醒悟回頭，才是唯一解決辦法。

一念之間，大哥畢生功績，突然浮現在我腦海之中。

他為51地區南征北戰，東擋西殺，有十幾次差不多要死於中途，總是能夠憑借著超人的智慧，成功反殺，凱旋而歸。

在總部，“長風戰神”已經成為不死的傳奇。

我向前梅麗莎每次談起大哥時那種崇拜的眼神，仿佛在她的精神世界裏，大哥就是51地區調查員的天花板，任何人、任何年代都不可能超越。

梅麗莎曾經舉出了兩個人，接近於大哥的江湖地位，但仍然未能比肩。一個是軍情五處的七號情報員，一個是意大利黑黨教父。

除了他們，任何人在大哥麵前，都要黯然失色。

“大哥，如果你在這裏，就請現身相見。是我，是我啊大哥，我是葉開……”

就在我麵前，倏地出現了十幾扇門，幻影重重，不斷分裂，那些門的總數量最終達到了六十四扇，正是周易八八六十四卦的總數目。

既然是六十四卦，其中的善惡生死，就能算得清清楚楚。

從乾卦到最後一卦，從最陽剛猛烈到物不可窮，世界充滿了未知與困惑。

如果大哥就在某一扇門後麵，或許我和他的相遇，就有六十四種可能。

大哥的聲音消失了，我忽然領悟到，他短暫而高光的一生，像極了一句讖語——殺君馬者道旁兒。

當他一步步踏上榮譽的峰巔，就等於把自己逼上了絕路。隻許成功，不能失敗，全球那麽多智者都在看著他。

最終，他變成了走鋼絲的表演者，無論前麵的路多難多險，他都得走過去，而且要走得漂亮，不然就滿足不了上層大佬和看客們的胃口。

猛然間，我醒悟了，既然未來的職業生涯無窮無盡，又何必在每件事上力求第一，追逐常勝？

我後退一步，從乾坤混元一氣圖裏撤出來，滿頭滿臉都是冷汗。

追求卓越並非錯誤，錯的是，不該每一次都逼出自己的潛力，過度壓榨。長此以往，一定會有翻船的時候。

在加德滿都四天神布施寺，我已經在白龍王幫助下，救治了亂雲大人和孔雀妃。那就是該“停止”的時候，而我卻在總部大佬的命令下，又來到了不丹國廷部。

按照大佬的說法，這一次的廷布之行，作為觀察員，隻許成功，不能失敗。

我能做到嗎？

如果這一次做到，下一次、下下次，還能做到嗎？

我變成了馳騁的駿馬，在所有人的喝彩聲中不斷向前，奮力衝破迎麵而來的考驗。

看客的喝彩，最終讓駿馬超出了生命極限，要麽累死，要麽摔死，如此而已。

我再退幾步，出了密室，站在門外，冷汗涔涔。

知止，才是真正的智者。

如今，我就到了“知止”的時候，在探索降頭術的這條路上，應該止步了。

我退出了密室，腦海中混亂的景象逐漸散去。

眼下，我站在一個冷寂的十字路口，雖然沒有車輛行人，但我卻止步不前，不知道自己應該選擇哪個方向。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我麵前，車窗玻璃落下，露出了鴉夫人那張冷靜而漠然的臉。

“我知道有個私人酒窖，可以一醉方休。想去的話，就上車。”

我上了車，一言不發，任由鴉夫人領著，去了一個位於地下三層的法式酒窖。

這裏不但有法國南部最好的紅酒，也有全球各地最出名的烈酒。

我喝了十幾杯烈酒，最終迷失在威士忌的迷人酒香裏。

鴉夫人始終在我身邊相陪，酒窖的主人海倫小姐，則是坐在我對麵，用一雙醉死人的藍眼睛風情萬種地瞟著我。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吧，喝吧，有什麽煩心事，大醉一場，就全解決了……”

鴉夫人的話，聽起來不再刺耳，而是有一種哲學的意味。

她夾在不丹王和孔雀妃之間，戴著鐐銬跳舞，想必也不會比我輕鬆。

“離開不丹王吧，他是孔雀妃的人。你在那裏，隻會招致罵名。你到底圖什麽呢？一定要在不丹王宮裏沉浮？孔雀妃說過，你一天不死，她就會動用龍象家族的全部力量，要你死，要你死得淒慘無比。”

我懂得克製自己，隻說可以說的真話。

鴉夫人眼中也有了笑意，她不妖媚，但卻另有一種成熟女人的可愛風情。

“因為我愛他，他也愛我，所以必須相愛下去。如果有人要拆散我們這一對苦命鴛鴦，就得拿出真本事來。南洋降頭術之爭曆時太久了，必須有一個結局，嗬嗬嗬嗬……”

我覺得，鴉夫人的緣由真的愚蠢之極。

在雪山之國，兩大南洋降頭術家族可以一戰再戰，直至戰鬥到最後的一兵一卒為止。但是，絕對不要把愛情、降頭術、權力糾結在一起，那就變成了味道怪異、無人問津的大雜燴。

我拍著鴉夫人的肩，笑得前仰後合。

“他愛你？不丹王愛你？那他又何必在電話裏向孔雀妃低頭？知道嗎？他寧願把你扔出去，回到孔雀妃身邊，借助龍象家族的力量，穩固自己的基業。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隻不過是他身上的一件衣服而已，可扔可換，沒什麽大不了……”

我不再保持沉默，而是盡情發表自己的觀點。

不丹王外表瀟灑，風度翩翩，內裏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偽君子，口口聲聲愛情至上，說來說去，還是看重自己的皇位。

沒有龍象家族的加持，他的皇位不保。所以，在取舍問題上，他永遠無比清醒。

海倫親自動手，調配了兩杯帶著番石榴澀味的藍色雞尾酒，放在我和鴉夫人麵前。

“喝了這杯‘忘情水’，你們就真的忘情了。此前種種，此後一切，都將無關於愛情，隻是為了自己好好活著。如何？”

鴉夫人端起那杯酒，燈光穿過酒杯，照在她的唇邊。一抹藍色，詭異而絕望。

“我大概做不到，自從踏入降頭師這一樣，我就沒準備再開啟心扉，愛上哪一個男人。結果，他出現了，是我命裏的魔星，無法躲避。這一生，他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我二話不說，搭起梯子就去給他摘。嗬嗬，喝了這杯忘情水，我試試吧……”

海倫望定了我，俏皮得眨了眨眼睛：“你呢？為何不喝？”

我有點詫異，因為我沒有動情，所以不需要忘情。

“我不需要，忘情水是留給有情人的，我的感情還沒有開始——”

海倫搖頭，斬釘截鐵地打斷我：“不，你的眼睛已經出賣了你。愛情在你心裏萌芽，隻是你不知道罷了。如果不想被愛情耽誤，那就喝吧，喝過忘情水，世間就沒有什麽感情上的事，能難得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