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身在壺中不知壺
如果地球生物進化到極致,就是拋棄形體隻留精神,那麽,移魂玉壺已經具備了極高的科學價值,或許就是來源於未來的“寶物”。
這囚犯是超級瘋子,也是超級智者,他雖然已經進入“無麵”狀態,但其智商卻不會消失,永遠存在。
“天機不可泄露,真法不傳六耳。我要離開這個三維世界,去更高級的地方,拯救眾生。”
囚犯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已經心無掛礙。
我現在能夠體會到木座大師的憤怒,他屢次提問,卻得不到囚犯的明確回答。
他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在囚犯腦海之中,卻永遠都是近在咫尺,無法獲得。
“你確信,靈魂永生?”
這也是我倍感困惑的問題,因為東方哲學之中,有“人死如燈滅、肉爛一攤泥”的說法。
一旦人死、魂滅、肉爛、化灰,還有什麽能夠存在於大千世界?
“我要走了,讓我走吧?”
囚犯重複著自己的請求,但我突然之間,卻“不舍得”就此讓他離世。
能夠窮極人類智慧的智者畢竟是少之又少的,每失去一個,都是世界性的災難。長此以往,人類智慧大廈就將瞬間坍塌,不複存在。
“告訴我,移魂玉壺搜集到的靈魂,最終去向哪裏?”
我的語氣變得無比苦澀,因為我發現,當智慧和認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時候,更多困惑撲麵而來,讓自己變得更加痛苦。
“他們去了永生之地三千結界。”
終於,他說出了一句具有實際意義的話。
“結界”是教派用語,代指一切邪惡勢力不可抵達之地。動之亂時代,教派中的超級智者搭建結界,將無辜者庇佑其中,那是善與惡的終極之戰,已經永久載入史冊。
“他們就像——”我轉向移魂玉壺。
過去,它在我眼中是邪惡之極的象征,但現在,卻變成了一種解決人類終極矛盾的超級法器。
“他們是另一個亞特蘭蒂斯。”
囚犯回答了我沒有問出的問題,而這正是令我惴惴不安的一個答案。
如果消失的靈魂進入了安居之所,得到了結界庇護,那麽,我們打破移魂玉壺,豈不就破壞了他們的未來?
至於囚犯所說的這些話是真是假,究竟有誰能夠印證?
一時之間,我的內心七上八下,竟然無法做出一個準確的選擇。
“你能……你能感覺到亞特蘭蒂斯的存在?還是說,你隻是覺得,失落大陸理論上存在……如果在天火席卷地球時,馬裏亞納海溝萬米深處都將被煮沸,亞特蘭蒂斯大陸又去了哪裏,才能避開被焚燒一空的厄運?”
這個問題出口,我突然臉紅,因為我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多麽愚蠢。
地球是宇宙之間的巨大球體,人類隻不過是生活在球體表麵的螻蟻,迄今為止,剛剛擺脫了衣食住行的最簡單低級生物階段,科學技術的發展微乎其微。
隻要科學發展到一定階段,一定能夠向球體內部尋求自省、自救、自助,把球體當成一個巨大的隱蔽之地。
按照歐洲各國地方誌的描述,亞特蘭蒂斯的文明高度發達,根本不是所謂的“古人”,而是另一個地球時間段的“高級智人”。於是,他們麵對天災做出的選擇,一定多於當代的地球人。
馬裏亞納海溝是地球表麵海洋的最深之處,而突破地殼,進入地幔甚至是地心的層次,其物理環境一定超越人類已知的各種理論,亞特蘭蒂斯的居民就能安然無恙地活下去。
“好,你的腦力無比強勁,能夠猜到正確答案。朕相帶你一起,去三千結界。在那裏,你這樣的智者,才能發揮更大作用。”
自始至終,他的左掌都覆蓋在我的右掌之上。
我之前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此刻才知道,他已經通過肢體接觸,感知到了我的思想。
忽然之間,我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陷入一種看不見的混沌**之中,就仿佛一個涉水而過的人,雙足緩慢進入溪流。可是,這個房間之內幹爽無比,甚至連一滴水珠都沒有。
我相信,正是兩個人手掌的接觸,才讓我產生了奇特的感覺。
當下,我看不清對方的眼睛,也就無法按照常理了解對方的思想,這大概也是無麵人的可怕之處,他能準確洞察別人的思想和表情,而別人看到的他的五官位置,卻隻是模糊不清的一層皮膚。
我想把手抽回來,但兩個人的手掌卻緊緊的粘在一起,無法分開。
“現在我要去到那個地方,靈魂安居之所,然後帶領他們,從三千結界開始進入嶄新世界,那才是人類的光明之地。”
囚犯的聲音變得深邃無比,仿佛老僧誦經,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進入了我的耳朵,然後直抵我的內心。
在我內心深處,仿佛有兩股力量正在糾纏拉扯。
一股力量希望順從囚犯的話,跟隨他一起進入移魂玉壺,讓靈魂獲得徹底的解脫,隨即拋棄肉體,奔向未知的光明之處。
另一股力量卻是謹守本心,絕不好高騖遠,要在這個真實世界裏為所有人類謀求幸福。
兩股力量的交鋒勢均力敵,互不相讓,讓我內心充滿了矛盾,不知向前還是向後,向左還是向右。
“跟我走吧……”
當囚犯再次發出這種請求,我竟然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仿佛已經被他的思想完全控製,自己的任何行為都不能夠自主。
“我知道,你對人類世界充滿了各種疑惑,隻有在靈魂的世界裏才能得到解答和解脫。移魂玉壺根本不是邪惡的詛咒,而是人類智慧的最高結晶,隻有它,能夠讓我們擺脫接踵而來的大災難,避開審之判日的懲罰,最終獲得永生。”
在我內心深處,已經被他的聲音馴服。
人類對於永生的追求,自古至今就沒有斷絕過。
到了今天,仍然有無數高官貴族仍然在追求這種結果。
很可惜,有據可查的任何一個超級永生項目當中,永生都不可能實現,那些耗盡了人力、物力、財力的江湖大佬,最終得到的隻是一個永遠遙不可及的虛幻之夢。
我艱難地扭過頭來,望著移魂玉壺。
現在,我與它距離隻有十步,但這十步,卻變成了無法逾越的天塹。
鐵門緊緊關著,外麵的人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木座大師也已經離開,恨不得再也不看這個無麵人一眼,而我就變成了這次審訊事件中雙方博弈的唯一受害者。
“到那個世界,一切都會變的光明燦爛,靈魂輕盈起舞,但也沒有人受到肉體的折磨,那麽肉體還有什麽用處?肉體自身的美和醜,大之和小都成了虛妄可笑的事情。”
囚犯的聲音越來越順暢,仿佛他的生命正在快速複蘇,而我自己的生命力卻在持續減弱。
我忽然清醒過來——囚犯使用的是吸魂大法。
借用神奇的法術,吸收別人的精神力量,供養自己內心的強大支柱。
這種手法在亞洲古代的著名玄學典籍中已經記載過,隻不過到了明清以來,漸漸失傳。
我從大哥那裏了解過類似的江湖手段,隻要使用天魔解體大法,就能跟對方形成強烈對抗,徹底掙脫。隻不過,首要前提就是要保持心靈的寧靜睿智,不跟對方同流合汙。
我緩緩的咬著自己的舌尖,突然發力,舌尖鮮血迸流,讓我渾身充滿了百倍之力,猛然向後一退,掙脫了對方的身體和精神雙重控製。
立刻,我的眼前一片晴明,清楚洞察了目前的局勢。
原來,此刻我已經不在審訊室當中,而是處於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裏。
這個空間是半透明的,能夠看到外麵的情形。
令我倍感驚詫的是,空間之外才是那個熟悉的審訊室。
桌子和沙發仍然擺在原處,但我們之間卻隔著一層半透明的屏障。
再看那個被審訊的囚犯,仍然被牢牢的鎖在審訊機器上麵,不得掙脫。隻不過,我已經離開了審訊室,落入這個陌生空間當中。
我想突破屏障走出去,雙手觸摸之處冰冷堅硬,竟然是一層石壁。
“這到底是——冷靜,冷靜,冷靜……”
我沒有狂躁地大喊大叫,而是冷靜的梳理自己的思路。
之所以進入這裏,就是因為那個囚犯通過肢體接觸,對我施加了精神控製,而我最初沒能明察秋毫,才導致了如此的結局。
外麵,那扇鐵門打開,木座大師走進來。
他立刻意識到我不在審訊室內,左右張望,然後大步走向囚犯。
囚犯那張沒有任何五官的臉看起來猶如一張平板,不存在任何表情。
“他去了哪裏?葉開去了哪裏?”
我能清清楚楚的聽到木座大師充滿疑惑的吼聲,既然鐵門始終關著,我沒有從那裏走出去,當然應該還在屋內。
此時此刻,那個囚犯說出了一句讓我近乎崩潰的話:“你要想找他,就到移魂玉壺當中,他已經身在壺中——身在壺中不知壺,千變萬化皆天機,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我環顧四周,如果這裏就是移魂玉壺的內部,的確說得過去,那種半透明的青色屏障,的確是我從外麵觀察移魂玉壺時的直覺感官。
很可惜,現在這裏麵沒有一個多餘的靈魂,隻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不清楚囚犯到底使用了什麽手段,竟然讓我不知不覺進入壺中。
自始至終,我都陷入了早就設置好的圈套,被他的言語所蠱惑,沒有看清其本來麵目。
“他怎麽會進入壺中?”
木座大師回過頭,向我這邊走來。
我冷靜下來,高屋建瓴的看待問題。
此刻,屋內的情形就是木座大師站在桌前,注視著移魂玉壺,而我身在其中,他是完全看不到的。
“葉開,你在裏麵嗎?告訴我裏麵是什麽情形?我如何才能救你出來?”
我能聽到木座大師的聲音,但我拚命大聲回應的時候,他卻毫無察覺。
此刻情形,我就像被縮小了的人體,身如螞蟻,聲如蚊蟲,即便是撕破喉嚨大叫,正常人也不可能聽見。
我連續叫了幾聲,確定他根本無法聽見或者聽懂,就緩緩的閉嘴,節省體力,再也不發出任何聲音。
木座大師雙手捧起了玉壺,放在眼前,轉著圈觀察,但最終沒有任何發現,隻能無奈的放下。
我抬頭向上看,頭頂無比高遠,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從這玉壺之中逃出去。
更可怕的是,如果我以螞蟻的身形離開玉壺,將會跟外麵的世界永遠隔絕。
既然身體無法放大,怎麽跟原來的朋友和同事溝通,我豈不就變成了永遠的異類?
“你說,葉開到底去了哪裏?我隻不過出去了十分鍾,就發生了這樣的事。現在,如果你能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們仍然可以合作,不然的話,你永遠都不可能實現夙願,進入移魂玉壺。”
木座大師的話剛剛出口,那囚犯就哈哈大笑:“算了,算了,現在,葉開已經進入玉壺,實現了我的夢想,我能看見他經曆的一切,還有什麽比這樣更美好的事?不管你怎樣對待我,都毫無意義,這次一定能夠解開移魂玉壺的秘密,看看那些靈魂到底去了何處?”
這些話雖然簡單,卻讓我如同遭受雷霆霹靂重擊。
此前,囚犯說他想進入移魂玉壺,到達靈魂隱藏的三千結界之地,而現在他暴露了自己的本來麵目,隻不過是想找一個替罪羊或者試驗品,替他完成這一切。
無論我的結局如何,他都能好好的留在外麵的世界當中,安然無恙,全身而退。
我被他的思想控製,又被他的語言蠱惑,才會陷入了萬劫不複的境地,成為他的探路石。
現在,我知道自己有多麽愚蠢,竟然上了別人的當,不知不覺墜入陷阱。
看起來,我的社會閱曆跟智商完全不能匹配,麵對陷阱,沒有一絲覺察,才會墜落下來。
51地區的學習和教誨並沒有讓我變的超凡脫俗,恰恰相反,對於技術和身份的過度自負,讓我再一次跌入困境。
我退到圓形空間的一角,仰麵向上望著,幾乎沒有可能從那裏出去。
當下,唯一能夠自救的途徑,就是等待那個囚犯產生新的動作,驅使我前進的時候,我再善加利用,脫離險境。
既然到了這一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絕對的冷靜,養精蓄銳,等待時機。
外麵,木座大師一次次咆哮著衝向那個囚犯,畢竟這次測試移魂玉壺的項目是他主持,如果我在這裏消失,51地區追查起來,他根本無法交代。
可惜的是,任憑他怎樣發怒,囚犯一動不動,那張失去五官的臉,也根本不會流露出任何表情。
最終,木座大師絕望了,雙手拍著胸膛,仰麵怒吼:“葉開,你究竟去了哪裏?如果就在壺中,趕緊回應我,讓我救你出來——”
眼下,我麵臨一種悖論,能夠出去也不敢出去,生怕跟移魂玉壺失之交臂,再也無法重回原來的人生。
這的確是讓人懊悔無比的事,假如我沒有接受木座大師的邀請,在他的安排下測試移魂玉壺,或者沒有被囚犯的所作所為蠱惑,就不會陷入絕境。
究其根本原因,還是我太自負,根本沒有意識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個世界上的修行者和奇術師層出不窮,永遠都有數不清的陷阱,在前路上密密麻麻排列著,等待那些自大者跌進去。
我過於看重51地區調查員的身份,覺得自己有堅強的後盾,江湖人物不敢把我怎麽樣,才導致了今日的重大失敗。
神猴曾經被困於金剛缽中、羊脂玉淨瓶中,也曾被鎮壓在五指山下,但他最終曆經劫難,肉身成佛,為世間留下了一段鬥戰勝佛的傳奇故事。
此時,我同樣被困,極度窘迫的環境之中,始終保持鎮定,就是展開絕地反擊的第一步。
“身在壺中不知壺?”我想到無麵人剛剛說的那句話,不知不覺,嘴角浮現出淡淡的苦澀。
進入51地區以來,真正陷入絕境的時刻還未有過。無論是愛麗莎還是瑪索,都能夠看在大哥的麵上,對我多方照料。
“壺中?”
我咀嚼著這兩個字,心頭猛地射下一道亮光。
既然無麵人的計劃是驅動我尋找三千結界,那麽,給予他什麽內容,都在於我的五官感知。
這就是關鍵問題,我和他之間,是智力的博弈,而不是驅使與被驅使的關係。
那就說明,我手裏也有籌碼,並非雙手隻攥空拳。
透過屏障望出去,木座大師坐在沙發上,頹然地垂著頭,如同鬥敗了的公雞。
此刻,雙方形勢逆轉,雖然被鎖在審訊機器上,無麵人端坐的姿勢中卻透露出凜然殺機。
如果按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木座大師完敗,而無麵人卻在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了巨大的控製權。
“他是怎樣將我逼進玉壺的?”
我冥思苦想,逐漸想通了——他預判了我的預判。
這是修行者之間的最高深境界,智力高下,一目了然。
當他向我使出吸魂大法的時候,就預判我將使用“天魔解體大法”掙脫。就在我急速發力、向後掙脫的瞬間,他收起了吸魂大法,並且發出巨大推力,疊加在我的掙脫之力上。
雙重巨力作用下,我的身體如同出膛的子彈,穿透玉壺,進入壺內。
這個過程看似簡單,實際卻是經過了相當縝密的策劃。
無麵人的智商堪比愛因斯坦,所以才能利用我和木座大師所有的思維漏洞,達成了這種幾率相當微小的結果。
我以肉身達到子彈速度,擊中玉壺後,產生了柔性碰撞,既不會擊碎玉壺,也能夠穿透壺身。
“高明,高明——”
當下,我對那個無麵人囚犯,心裏隻有佩服二字。
既然身在壺中,就要從絕境開始崛起。
技不如人,願賭服輸。
這就是江湖的唯一規則,也是強強對話中的最終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