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健忘症
“詛咒肯定和曾寧有關,這是毋庸置疑的。
在凶手眼裏,穆天和廖雨琴都是見死不救的罪人,因此用當年曾寧的死法分別殺死了他們……
分別……殺死了……他們?”
說著說著,林宇就愣住了。
他的腦海裏出現了一道亮光,在亮光的盡頭是一條關鍵性的信息。
可是,他卻怎麽也抓不住這條信息,看不清這條信息到底是什麽。
“假如你質疑羅君欣的話有道理,曾寧被凶手拖到廁所去殺害並不符合邏輯。
那麽,凶手分別用兩種手法殺害兩名死者,似乎也不符合邏輯。
他完全可以在窗台邊將兩人同時喂下安眠藥或毒藥,然後推他們下樓。
這樣一來,他還可以大大的減少自己挖腎所需的時間。
分別在兩處殺死兩人根本毫無必要。”
林宇自己沒抓住的關鍵點,被顧峰一語道破。
這讓林宇腦海中的信息瞬間清晰了起來:
“沒錯,就是這樣!
所以……凶手的目標其實是一個人,隻是因為意外變成了兩個!”
“哈?”
顧峰雖然比林宇更先想到了林宇分析中的破綻,但卻並沒能跟上林宇跳躍性的思維。
“什麽一個人兩個人?”
林宇沒有回答顧峰的問題。
他摩挲著下巴,兩眼直勾勾的盯著窗外,就好像窗戶玻璃是一個魔鏡,能夠告訴他答案一般。
這種狀態持續了半小時,直到顧峰有些等不及了,想回辦公室先把姚洛送走的時候,林宇終於動了。
他推開椅子站起來,快步走到過道盡頭,然後對準虛空一抓,作出一副挾持人質的樣子。
然後,他突然一把推開手裏的“人質”,抬腳一踹然後轉過身來,眼光瞬間變得驚訝。
這驚訝之色一閃而逝,隨之而來的是一段奔跑的戲碼。
這段奔跑的戲碼並未持續多久,他就又一次停下了腳步。
這一次,他抄起桌上的一瓶墨水,拿在手裏晃了晃,嘴裏念念有詞的不知說了些什麽。
當他話音落下時,便將墨水瓶遞到了身前。
林宇的戲到這裏就結束了。
他的眼神恢複了清明。
“顧隊長,半年前曾寧案子的檔案還在嗎?
我想看看所有走訪對象的證詞。
我懷疑廖雨琴或穆天就是當初的重要證人之一。”
“這案子雖然過去了半年,但還尚未結案歸檔。
廳裏給我們下達的命令是繼續徹查,直到找到凶手為止。
因此,檔案就在我的桌子上,我這就拿給你。”
顧峰轉身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剛走兩步,就發現林宇也跟了上來。
他停下腳步攔住林宇:
“羅君欣還在我辦公室裏,你要是跟過去,指定還要和她吵架。
所以,你還是留在這裏等我吧!”
“吵架?為什麽要吵架?”
林宇到目前為止,依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羅君欣。
顧峰為此十分頭疼,又知道一時半會兒肯定和林宇說不清楚。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說道:
“林宇!我以江城市警備局刑偵隊長的身份命令你,留在這裏!
這是命令,請你立刻執行!”
林宇下意識的立正敬禮,然後目送著顧峰遠去。
等顧峰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門內,林宇才放下了手臂。
辦公室內的顧峰忍不住偷笑:
“警官學院的服從教育教得真不錯……”
十分鍾後,顧峰領著姚洛和羅君欣離開了辦公室。
他和姚洛交談了幾句之後,姚洛將羅君欣帶離了刑偵隊。
看到兩人離開,顧峰真正鬆了口氣。
他抱緊手中的一摞資料,本想去找林宇,轉念一想,姚洛和羅君欣都走了,辦公室又空了下來,根本沒必要和林宇一起如逃難一樣在外麵呆著。
於是,他衝著林宇招手道:
“林宇,來我辦公室。”
在外麵站了好一會兒的林宇,一直盯著自己的敬禮的右手出神,似乎沒想通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就放顧峰一人回了辦公室。
當顧峰叫他時,他才回過神來。
“來了!”
他應了一聲,然後一路小跑進了顧峰辦公室中,隨後帶上了門。
顧峰將剛剛抱在懷裏的資料放在了林宇麵前的茶幾上:
“這就是你要的檔案,需要我幫你一起看嗎?”
“怎麽?太陽從東邊落下了嗎?
剛從現場回來那會兒,連比對死者的身份這種事都要我來做,怎麽現在還願意幫我看檔案了?”
“這個嘛……我隻是客套一下,你怎麽還當真了呢?”
“……”
林宇已經無力吐槽,隻是沉默的打開檔案盒。
曾寧死亡案已經過去了半年,雖然案件還在偵破當中,但檔案其實已經隨時準備歸入檔案室了。
畢竟,半年時光足以讓凶手跑得無影無蹤,陳年的舊檔案已經不再對偵破進度有絲毫推進作用。
正因為如此,檔案內的文件已經分門別類,收拾得極為利索。
由於案件缺乏嫌疑人,因此訴訟卷暫時缺失,隻有證據卷和偵查卷。
偵查卷的內容主要是偵破過程中不需要納入訴訟卷移交給監察的材料,案件偵破過程的記錄就在其中。
證據卷顧名思義,就是用於記錄案件中的所有證物,證詞,以及和證據相關文件的案卷。
林宇先將證據卷抽了出來,並開始仔細的研讀。
他越看越覺得蹊蹺,於是又把剛剛被他扔到一邊的偵查卷拿了起來。
兩相對比之下,半年前的破案經過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這起半年前發生在江大的刑案,是由報警中心移交給學院區警備所,再由警備所上報到警備局,才由刑偵隊立案偵查的。
半年前,江大一名清潔工在清掃藝術樓時,發現五樓廁所的門被人鎖住,怎麽也打不開。
於是,她叫來了保衛科的保安,用蠻力踹開了門。
結果,一具女屍從門內滑了出來。
看到這樣可怕的情景,兩人立刻報警。
隨後,在報警中心的調度下,學院區警備所刑偵組組長高峰立刻帶隊趕往現場。
在對現場情況進行了初步勘察後,高峰發現死者嘴唇烏黑,頭部受損嚴重,正麵有多處擦傷,且四肢扭曲,有骨折現象,後腰有一道刀傷。
經警備所法醫鑒定,死者是被喂下毒藥後高墜死亡,且雙腎失蹤。
至於其四肢扭曲,是由於凶手將她從墜樓處拖到廁所隱藏,且被保安踹門時撞擊所致。
高峰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於是聯係了顧峰,要求顧峰帶人來現場勘察。
在顧峰前往現場的路上,高峰下令對整棟藝術樓進行了地毯式排查。
最終,在離案發現場不遠處的一間畫室裏,警方發現了幾張被拚接在一起的桌子,上麵擺放了一塊拚接成的巨大金屬台麵。
在金屬台麵上殘留有大量血跡,以及遺留的人體組織,最終經法醫科鑒定,全部屬於死者。
當顧峰到達現場後,高峰將自己的發現盡數告知,並建議將這起案件定性為一起非法攫取他人器官案。
顧峰在法醫科和鑒證科對現場進行全麵檢查後,得出了與高峰相同的結論,並立刻對案件展開了調查。
死者曾寧的身份在周校長的幫助下迅速確定。
可是,死者的死法是被盜取器官,凶手的動機決定了他不一定就是曾寧身邊的人。
這使得調查舉步維艱。
警方在江大獲取了大量證詞,卻並沒有發現有用的內容。
即便是穆天曾經目睹凶手挾持曾寧這一證據,也因為凶手蒙麵而失去意義。
最終,在持續調查了兩個月後,案件的偵破工作陷入停滯。
若非曾寧是個孤兒,恐怕家長早就鬧到江大和警備局了。
林宇看到這裏,將案卷放在了一邊。
他抬頭看向顧峰,正想說些什麽,卻聽顧峰先開口道:
“那個……
這案子和五年前那個有些相似,再加上又沒能偵破,因此我和我哥商量著先不告訴你,以免你……”
“相似?哪裏相似了?”
雖然在聽到五年前的案子時,林宇的心底還是湧起一陣波瀾,但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
“五年前殺害我父親的凶手,目標明確,手法老練,連我父親這樣的老刑警都不是對手,顯然是個犯罪高手。
半年前曾寧的案子,一看就是個學校裏的愣頭青幹的。
就這種案子你們都沒破,我簡直是無語至極。”
“哈?愣頭青?”
顧峰被林宇給整懵了。
他沒想到,自己追了半年的,一直以來從未現身的凶手,在林宇的嘴裏居然變成了愣頭青。
“對啊!
失去雙腎的人根本活不了多久。
即便曾寧被取雙腎後依然還有一口氣,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但是,凶手在割了曾寧雙腎以後,又是喂毒又是推下樓,然後還把已經墜樓的屍體拖走藏起來,這是什麽操作?
這種奇怪的行為,除了增加自己被人發現的概率,還有什麽其他意義嗎?
能做出這樣匪夷所思之事的人,不是愣頭青是什麽?”
一直以來,為確定半年前曾寧案的嫌疑人急得焦頭爛額的顧峰,此時隻覺得腦中一片清明。
他的目光一直鎖定在擁有醫學常識豐富,會做手術取腎,懂得隱藏自己,智商高這些標簽的人身上,卻忽略了凶手匪夷所思的殺人藏屍手法。
在林宇點破之後,這個以前看上去精湛且複雜得令人頭禿的犯罪手法,突然就變得簡單了。
凶手在曾寧雙腎被取之後怕她不死,就喂她喝下了毒藥。
可是喂完毒藥,凶手依舊不放心,便將曾寧推下了五樓。
在曾寧摔在樓下不能動彈之後,凶手又害怕因為屍體被發現而暴露,於是又下樓將屍體給拖回藝術樓藏了起來。
簡而言之,這個犯案過程,不過是凶手心慌的產物罷了。
這一個心理素質極差的凶手,還真有可能是個愣頭青……
隻是,有一個問題依然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愣頭青如何能做到活體取腎又不驚動他人呢?”
“或許他有同夥,或許他是個心理素質極差,卻對人體了若指掌的天才。”
“難道……”
顧峰看到林宇臉上紅光陣陣,一時間有些激動起來:
“你已經知道曾寧案的凶手是誰了?”
“你想太多。
我要是能光看檔案就能破案,還在這裏給你當顧問?”
顧峰雖有些失望,但並沒有表現出來。
畢竟,讓林宇看檔案破案,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
“對了……為什麽我在檔案的證據卷裏沒有看到廖雨琴的證詞?你們沒找過她?”
“廖雨琴是誰?”
“……”
“哦,想起來了,你剛說過,就是那個女性死者!
證詞裏沒她嗎?”
“……”
林宇被顧峰的兩個問題問得差點當場暴走,他深呼吸了幾次,將自己的心情平複了一陣,才讓自己勉強冷靜了下來:
“顧隊長,你這兩個問題問得有些過分了吧?
兩起你親自在查的案子你都如此不上心,也難怪一直破不了案。”
顧峰被林宇噴得有些臉紅,手不自覺的放在了額角:
林宇的餘光瞥見了他的動作,心裏不由得一顫。
他想起了五年前那顆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子彈,想起了那個奮不顧身擋在自己麵前的身影。
“是……那一槍造成的?”
“嗯,這些年記憶力衰退的有些厲害。
承蒙陳局長不棄,否則我早就下崗了。”
“對不起……”
“你沒必要說對不起。
作為刑偵隊長,記住這些案子裏的人和證據是我的責任。
所以,我現在都隨身帶記錄本,再不濟也會讓實習生幫我記筆記,以防忘記。
你剛剛的問題問得突然,我一時沒來得及翻記錄,所以沒記起來。”
顧峰回過身去,伸長了胳膊從桌上將自己的筆記本拿了過來。
他通過筆記本的標簽,很快就找到了半年前走訪的記錄。
“當初連穆天都沒有提過廖雨琴的事,所以我們根本沒查到廖雨琴和案子有關,自然也不會去找她了。”
“奇怪……”
林宇再次伸手摸向了自己的下巴:
“穆天為什麽自己撒謊的同時,還要慫恿寢室裏的所有人一起撒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