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瘴目

老杜從前不大信這些鬼鬼神神的事情，但親自經曆了一番，卻由不得他不信。剛才桌子向上頂的力量大到可怕，如果桌子真被它給掀翻了，結果還不知道怎樣呢。他定定地望著那柄三清桃木劍，五畜血順著劍尖滴落在地，很快就攤開了一片。黑暗之中，那攤血仿佛一張吃人的大嘴，隨時準備將人一口吞沒。

“繼續燒紙。”師叔見老杜還在發呆，向他命令道，“這惡鬼不會輕易放棄離開，肯定還會回來，一會兒無論你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抬頭，這些邪神惡鬼最會使障眼法騙人了。一旦人陷進去，想要出來就很難了。”

老杜連忙答應，蹲下身子又開始燒起紙來。

如此待到深夜，依舊沒什麽動靜，四人都稍稍鬆了口氣，原本繃著一根神經還不覺得，這會兒就都有些餓了。師叔就向牆角休息的茅山道士看了一眼，“你死了沒有？若是還有氣，就幫忙去廚房煮些麵條來。”

那茅山道士歇息了這麽久，腿腳也有力氣了，又不敢不聽師叔的吩咐，狀著膽子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廚房走去。

老杜聽了，忙起身道，“他不知道東西都放在哪裏，還是我去煮吧。”把手裏剩下的幾張黃紙交到了拜把子兄弟手裏，自己則跟去了廚房。哪知茅山道士腿腳還挺快，就這麽一句話的功夫，他就沒了人影。老杜也沒在意，推開廚房的門往裏一看，黑漆漆的根本不見茅山道士的蹤影。料想他終究膽小，趁著煮麵的機會溜之大吉了。

老杜熟練的點了燈，打開碗櫃找出掛麵，又要點爐子燒水。正忙得不可開交，就聽身後傳來一個清冷埋怨的聲音，“這大晚上的不睡覺，你在這兒瞎折騰什麽呢？”

老杜聽到聲音一愣，隻覺得又熟悉又陌生。他反應了半天才記起來，這聲音居然出自他那個死去多年的婆娘之口，他詫異地回過頭，果然見到婆娘皺著眉頭一臉不悅地站在廚房門口，“你叮叮咣咣的幹嘛呢？晚上不是給你蒸了最喜歡的肉包子嗎？這會兒又饞了？”

“包子？”老杜被她說得直犯糊塗，也不知道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還是做了夢。可若是夢，眼前一切怎麽又會如此的真實。

老杜的婆娘走上來，一把搶過了老杜手中的麵條，“那鍋裏還做著包子呢，你要是餓了就再吃兩個墊一墊，也不嫌麻煩，煮什麽麵條呀。那豬肉是我今早特意讓陳老四留的，是最好的前槽肉，可香了。”

“陳老四？”老杜回想了好半天才想起這人是天津衛的一個屠夫，就在他老家街頭不遠處開店，賣豬肉經常以次充好缺斤短兩，是個十足的奸商。而且現在他已經到了北京落腳，怎麽又會扯上天津呢？

老杜狐疑地問道，“你說的是哪個陳老四？他什麽時候來的北京城？”

“北京？”老杜婆娘張大了嘴，“當家的，你是不是睡糊塗了？咱們好好的在天津，啥時候去北京了？”

“什麽？”老杜更驚訝了。他一把推開婆娘，衝出了廚房的大門。隻見門外是個挺寬闊的天井大院，院子中間撐著一個破爛不堪的涼棚，一邊的竹架子上還晾曬著衣服，可不就是他在天津的老房子嗎？

院子裏既沒有祭壇供桌，也不見拜把子兄弟和師叔等人。當頭月朗風清，正是夏日裏的好時節，夜深人靜，唯有蛙鳴聲不斷從遠處傳來。

老杜有些傻眼，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究竟北京那一切是個夢，還是此刻眼前的全是幻覺？

老杜一咬牙，幹脆甩了個耳光在臉上，稍稍有些感覺，但也不覺得有多疼。

老杜婆娘追了出來，見狀一把抱住老杜，哭著道，“當家的，你怎麽了？你可別嚇唬我呀，該不會是撞邪了吧？”

老杜呆呆望著她，也不知該作何反應。倒是他兩個兒子聽到了母親的哭聲，睡眼惺忪的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爹，媽，你們倆個做什麽呢？”

老杜乍一見到兩個兒子，不禁喜出望外。隻見兩個兒子都長得端端正正，模樣和他有幾分相似。他立刻衝上去抱住兩個兒子，在每人的臉上都親了親。老杜婆娘在一旁破泣為笑，“當家的，今兒你屬實有些奇怪，難得看到你和兒子們親近。要不要我去給你燙一壺酒，咱們一家人坐在涼棚裏賞月吃包子。”

老杜剛要答應，就覺得額頭一陣刺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燒灼一樣，燙得他火辣辣的張口就要大叫。他急忙在額頭上抹了一把，隻覺得似乎蘸到了什麽濕潤黏糊的東西，但低頭一看，手上卻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那灼燒的感覺越來越重，疼得他哎呀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老杜隻覺得頭疼欲裂，想要掙紮，頭頂上卻有一股極大的力量鉗製著他，半分也動彈不得。

他亂叫了一陣，向老婆求救道，“快……快去找個大夫來，我頭疼得厲害。”

婆娘卻仿佛沒聽到似的，和兩個兒子直挺挺地站在他的身前，一動也不動。

老杜正要發火，咬著牙抬起頭一看，卻見婆娘和兩個兒子神色木然，仿佛三個稻草人一般站在原地，臉上連一絲多餘的表情也沒有。他再仔細一瞧，立即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三人的眼睛都黑漆漆的，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裏麵根本就沒有眼球。他婆娘和一個兒子瘦得隻剩下一副皮包骨，臉色灰白，就像受了多大的病痛折磨似的。另一個兒子卻渾身發脹，手腳都像是蓮藕一般，那皮膚下紫色的肉仿佛隨時都要撐破了皮湧出來似的。

老杜嚇得魂飛魄散，張口就要叫，嗓子裏卻哪還發得出聲音？

月光籠罩在三人身上，更顯得膚色格外慘白。老杜婆娘嘴角緩緩勾起一個詭異的笑臉，露出一口黑漆漆的爛牙，“當家的，跟我們走吧，我們一直想念著你呢。”一邊說，一邊抬起僵硬的手，向老杜的脖子抓來。她兩個兒子見狀，都效仿著母親伸出了手，沒一會兒三人就將老杜團團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