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唐人街江湖人皆是池魚

“好吧。”馮一沉默了幾分鍾，最終無奈地答應。

在利益與生死麵前，他不會選錯，不然，馬上就會成為軍情六處的階下之囚，最終無聲無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我在萬花樓。”我告訴他。

“等著我，二十四小時內，讓你看到西夏王冠……葉開，遇到你這種翻臉無情的江湖人，算我倒黴，倒了大黴——”馮一憤憤地掛斷了電話。

這是我和馮一見麵來的首次勝利，過去他總是牽著我的鼻子走，在唐人街，我沒有其他外援，尤其是進入大英博物館之後，一切行動聽他指揮，直到現在我也摸不清他的底細。

從飛機上的偶然相遇直到現在，他始終高深莫測，包括拿到西夏王冠這件事，此前從來沒有透露過。

我根本不知道一點風聲，直到軍情六處那邊給出消息，我才發現很有可能是被他利用，他打著唐卡的幌子，最終目標指向了王冠，而我就變成了替他打衝鋒的替死鬼，這種被人愚弄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葉開，你和馮一之間的交易會不會影響到你在唐人街的安危？”這才是茉莉最關心的問題，如今我處在多方江湖勢力的監控之下，一旦走錯了路，就有極度的生命危險。

我緩緩地搖頭，笑著告訴茉莉：“沒關係，至少到現在馮一不敢對我輕舉妄動，沒有我這堵擋風的牆，他就直接暴露在所有江湖大佬的火力之下，他還需要我幫他擋槍。”

這就是實情，現在我有利用的價值，就不必擔心人身安全，同時軍情六處要想消滅這群江湖人，也必須依靠我。

我就像各方麵放出來的誘餌一樣，隻要我存在，唐人街這盤棋就不會結束。

我和茉莉叫了最好的咖啡，坐在露台上，慢慢的梳理這一路以來的各種複雜關係。

她早就意識到馮一出現在飛機上不僅僅是偶然，而是必然，為唐人街的行動埋下了伏筆，可惜的是當時我們都很大意，沒有意識到，還沒抵達倫敦唐人街，就已經有人盯上了我們。

“葉開，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何不投降米利唐先生？樹大招風，如今你的身份如此敏感，假如找不到很好的靠山，最終隻會全麵崩潰。”

我永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茉莉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作為華夏探寶者，我不可能投靠米利唐，不然的話，所有的江湖名聲就消失的一幹二淨，變成了崔衛東那樣的人，為了利益不擇手段。隻不過，我的原則要高於崔衛東，因為葉氏家族所有的責任都放在我肩膀上，除了冒險前進，已經沒有第二條路。

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刀頭舔血，劍走偏鋒，直到英倫三島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

我們談到了從大英博物館裏偷出來的二十幅唐卡，茉莉也說了自己的感受。

的確如我所料，唐卡上那些美人的魂魄都已經被一種奇怪的玄學秘術留在了博物館內，我們得到的隻是一些沒有靈魂的古代紙張而已。

唐卡之所以不同於世界上任何一種繪畫藝術，就是因為在製作時已經融入了創作者的靈魂，他筆下的每一個人物都是活著的，幾百年、幾千年並且永遠活下去，絕對不會讓唐卡失去精神層麵上的加持。

這是華夏最古老的藝術形式，任何國家複製它都不可能成功。

單單舉一個細節為例，繪製唐卡需要的顏料全都是來自大自然，並且采用了最古老的工藝，世界上其他地區的畫家，既無法獲得這種顏料的製作手法，也不可能付出那麽大的艱辛，為了一種顏料鑽研半生，但華夏那邊的藝術家就做到了，他們用一種執著的追求，創造了寶貴不朽的民間藝術。

“如果失去靈魂，怎樣把他們拿回來？”

這也是茉莉苦思冥想的事情，我把這一切都放在了張鐵嘴身上，假如他消滅牛魔王，解除了大英博物館背後隱藏的古老玄學秘術，那麽一切將會回到起點，唐卡隻是唐卡，怎樣來到大英博物館，就怎樣回到華夏，過去千百年的曆史，都不會在唐卡上留下任何破壞的痕跡，假如唐晶就在其中，那我也能很順利地把她救出來。

正如哲學家所說，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目前來說我隻看到未來希望，具體步驟還得細心探索，就像現在我跟馮一做一筆交易，隻要他交出西夏王冠，我就可以替他隱瞞一切罪行，站在軍情六處的對立麵。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到了中午，茉莉累了，回房間去休息，我一個人坐在露台上，凝視著遠方的風景。

唐人街自有運行規則，跟世界上其他黑幫匯聚之地不同。

這裏不僅僅是江湖，還孕育著古老華夏的海外文化，馮一在這種環境裏成長，他的思想極度扭曲，早就忘記了古代華夏人的仁、義、禮、智、信等優秀品德，他答應把王冠送過來，不知還會有其他的多少陰謀詭計？

我掏出小刀，輕輕擦拭。

這把隨身武器伴隨了我很多年，無數次幫助我死裏逃生，比崔衛東更像是我的兄弟，我可以完全信任它，麵對強敵之時，仍然能夠從容不迫地應對。

這就是華夏武術的最高明之處，根本不用借助於槍彈，就能解決各種麻煩，並且無聲無息，不會引來其他人的注意。

我看著這把刀，也想到遠在敦煌的唐晶。

假如她失蹤之時我就陪在身邊，後麵也就不會有如此多的麻煩了，想到動情之處，唐晶的麵容又浮現在我眼前，眼神幽怨，楚楚動人，仿佛在責備我，為什麽不能破除陰霾，早日把她帶回來？

不知不覺，我坐在露台上睡著了，耳邊響著唐人街的各種嘈雜聲音，但思緒已經回到了敦煌。

漸漸的，我似乎聽到了敦煌的古樂之聲，不論是民間的歌女還是畫中的仙子，全都融為一體，共同構成了浩浩****的敦煌文化。

如果不是王道士發現了藏經洞，或許此時此刻所有的敦煌文物都完整的保存在華夏，而不是流落在世界各地，星羅棋布，無法修複。

時間真的是奇怪的東西，過去一百年，讓華夏文物不斷流失，一百年之後卻又讓我們付出加倍的努力，拚命把這些文物聚合在一起。

這就像一本漫長的故事，過去的一百年是上半冊，其後的一百年是下半次，二百年來共同構成了一部完整之書，而我們這些華夏的探寶者，用自己的信心和決心書寫著這本書的每一章內容。

黃昏時，我緩緩地醒來，夕陽已經落在遠處的樓頂，仿佛一個失去了溫度的火球。

我第一次有了思鄉之情，隻想早日完成英倫三島的事情，回到敦煌，隻有在那裏，才能找到唐晶，結束這些顛沛流離的故事。

茉莉帶著一瓶酒和兩個酒杯走上了舞台，坐在我的對麵。

我們默默地喝酒，等待馮一那邊傳來的消息。

“葉開，我打探到一些非同尋常的線索，有人說英倫皇室丟失了最重要的東西，這些責任全在軍情六處身上，所以凱瑟琳和坎特已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根本無法解決，他們把你當做誘餌，唐人街所有的江湖勢力也在盯著你，看你如何輾轉騰挪，最終你可能還要替他們背黑鍋，變成軍情六處的階下囚……至少米利唐先生這邊出現的都是負麵消息，他們對你的命運已經做了最終的規劃，根本不可能活著回去……”

茉莉的眼中充滿了憂傷，嘴角輕輕顫抖，仿佛隨時都能哭出來。

我淡定地搖頭：“這些根本不重要，看到西夏王冠，我就能跟軍情六處達成協議，讓凱瑟琳升官發財，而不是受到英倫皇室的製裁。”

“葉開，你這麽有信心？”茉莉輕輕揚起了眉毛。

我點點頭，一口喝幹了杯中酒。

過去那麽多年闖**江湖，我已經培養出了自己最敏銳的第六感，在唐人街，我察覺到，多方勢力糾結的焦點就是大英博物館的文物，他們之所以沒有提前下手，卻讓馮一和我先拔頭籌，就是因為看不清軍情六處的意圖。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們都希望自己成為黃雀，而不是螳螂和蟬。

這些江湖勢力之所以能存活一百年、二百年，就是因為他們的首領足夠聰明，絕不會輕舉妄動，寧願錯過，不願做錯，這一次也是同樣情況，圍觀者永遠不會提前下場，不見兔子不撒鷹。

我和軍情六處之間沒有直接的矛盾，假如幫助他們解決文物失竊的隱患，凱瑟琳和卡特隻會感激我，絕對不會背後開槍。我有這種把握，目前就是在等馮一把西夏王冠獻上來，看看裏麵到底藏著什麽樣的秘密，值得英倫皇室大動幹戈？

茉莉不了解內情，也不會猜測到圍繞著西夏王冠、敦煌唐卡，發生的這麽多邏輯關係，所以她隻能是隔岸觀火，無法深入其中。

如果說唐人街是個舞台，茉莉還是隻能夠資格做觀眾，而我和馮一等人才是舞台上的表演者，這出戲究竟怎樣發展由我們說了算。

“葉開，難道你覺得馮一會老老實實把西夏王冠送回來？他費了那麽大力氣，冒著生命危險才奪得了王冠，豈能束手就擒，隻憑著你一句話就把王冠送到你手上，這聽起來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我淡定地回應：“茉莉，如果王冠已經變成了燙手的山芋，他恨不得馬上找到下家，而我就是最好的接盤者。現在馮一和軍情六處之間，我是真正的橋梁，他們找到我，就是他們的榮幸。”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如今倫敦唐人街所有的江湖人皆是池魚，而我就是唯一的城頭滅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