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管活卻會管埋

庚觀村離著葫蘆鎮也就一個小時的腳程,一路上沒有旺財這個家夥牽絆,倒也挺快。這家夥出一趟遠門也需要休息,花上一百個銅板,把其寄養在旅館裏麵,倒也方便。

老遠地,就看到村東頭站著一個穿著土布衣裳的人,正是那請我來的姑娘。

看到我如約而來,姑娘先是上下打量一番,待確定了後這臉上才露出一抹放鬆的神色,

“先生一路辛苦,還請隨我去見見家父,再一起享個便飯。”

姑娘的神色和初時見到的靦腆害羞大是不同,現在的她頗為外向,熱情而又開朗,令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一個人的性情能有這麽大的變化?

想不通的事,就隻能先放下,做正事要緊。

這個村莊的建築布局和別的村落也沒有什麽不同,唯一的區別就是村子正中間有個旗杆,上麵很光滑,也不知道有什麽用。

不懂的事就得大方的問,姑娘倒也利索的給我普及了一下這個村子的情形。

原來他們庾觀村每到七月半這一天,都會舉辦相應的祭祀活動,到時候這杆子就是主角,擔負起勾通天地鬼神的神器。

至於怎麽做,三言兩語也說不清,而且外人也最好不要知道。

這越發的勾起我的好奇心,原本隻當是個尋常,不料如此神秘。

我對這樣的事情沒有什麽抵抗力,暗中掐指一算,此時是六月下旬,離著七月半已經不遠,不由笑了起來。

姑娘的家在村子裏麵最偏僻的一個角落裏,大概是因為他們家世代看守義莊的緣故。

村裏人雖然很敬重,卻也覺得很忌諱,能不交往都會避著一些。

這家人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非但不覺得受到排擠,反而舒服自在了許多。

至少,他們這樣的人家,在這鄉野之地,就是大門敞開,也不會有賊人來光顧,省心省事不少。

待我隨著這姑娘進了院子,晃的又看到一個一模一樣的姑娘,從灶房裏鑽出來,對我羞澀的點點頭又鑽了進去,裏麵一股子飯菜的香味很快傳來。

簡單了解一番後才恍然明悟,原來這家人有一對雙胞女兒,一個叫大庾,一個叫小庾。

隻是看著其年歲都已不小,卻還沒有成家,這在鄉野之地,是一件很耐人尋味的事。

當然,這也和我沒有一丁點的關係,不值得打聽什麽。

姑娘的父親,此時被家人強行綁在一根柱子下,其人瘦骨嶙峋,皮膚青黑,眼窩深陷,嘴巴大張,狀若無聲的嚎叫。

這人看起來就是一具幹癟的骨骸,肋骨清晰已經脫了人相,如果不是看著其還能眨眼,我真當是一個死人被綁在這裏。

我忍著不適詢問著,“姑娘,為何綁著?這樣且不是很難受?”

大庾是村頭所見的這個姑娘,比較活潑開朗,聞言一臉的惆悵,

“先生有所不知,家父腦子時常犯渾,一旦放開就會做一些……呃……那個不合時宜的事,為了避免尷尬,這才不得已而為之。”

聽其言,觀其行,其老父親的症狀,比起昨日裏小庾所說的還要嚴重三分。

這家人除了兩個姑娘,還有一個臥病在床的老母親,這大概就是姑娘們不願意出嫁的原因吧,一旦她們離開,這年邁的父母沒有一個能活。

我唏噓不已,看著她們家境如此簡陋,兩個尚且青春的姑娘,隻能穿著打補丁的衣裳,那三十個銀元突然有些燙手。

“兄弟,愣著幹嘛,把西瓜切上,讓二位姑娘也嚐嚐味兒。”

西瓜實在是太大,我和他倆個也隻是吃了其中一個,另外一個就輪流背著,此時正好拿來借花獻佛。

主要是這瓜特別沉重,如此享用,皆大歡喜,倒也物盡其用。

小庾姑娘的飯菜燒得挺好,雖然沒有什麽大魚大肉,比起外麵飯店裏的菜更加對胃口一些。

我的吃相還算尚可,就野人兄弟吃得一言難盡,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廝沒吃過飯。

然而這對於常人而言,天天都能吃到的熱乎飯,大抵上對他來說,真的是生平第一次吃到吧。

在此特意說明一點,之前為了省錢,一直吃的包子大餅之類的麵點,來到葫蘆鎮以後,還沒有正兒八經的吃上一頓正常的夥食,這才讓野人有些失態。

看到兩位姑娘那看呆的眼神,我把野人的身世簡單的說了一下,兩位姑娘都是心善的,聞言差點落淚,不住的給野人夾菜,讓他多吃點。

野人受寵若驚,其實都已經吃了個八分飽,在二位姑娘的盛情之下,愣是吃了個十二分。

飯後就有些懶洋洋的不想動,我以後他會靠那門邊的柱子打瞌睡。不防這廝的毅力實在頑強,愣是找了一根木棍,在地麵上寫寫畫畫起來。

還是寫的顏字,經過一天的特訓,這個字寫得也還算像個樣。

趁著兩姑娘照顧其父母吃飯的時候,我教給了野人第二個字——“麻”。

這是我的姓氏,野人對這個字保持了同樣的熱情,饒有興致的寫起來。

而我則圍著這家唯一的男主人琢磨起來:什麽樣的條件下,能讓一個人失去神智?

一直忙到所有的事都弄完,那大庾這才走了過來,“先生,現在能隨我去義莊看看嗎?”

“可以,姑娘隻管帶路便是。”

我轉身對野人吩咐道:“你且在這裏玩耍,不要給人添麻煩,也不要亂跑,等我回來,聽到沒。”

野人點頭如蒜磕,看起來已經知道怎麽回應我的問話,這讓我欣慰不已,隻要他不傻,遲早有一天能融入到這個社會裏。但願那個時候的他,不後悔跟著跑這一趟人世的路。

庚觀村的義莊,是十裏八鄉公用的,不管是哪個村,但有不知名的死者,就會被送到這裏來,如果死者身上有錢財,會用這個錢為其打一口薄棺。

若是沒有,也不怕,村裏人會集資為其備上一個特製的裹屍袋,大概也就值一個銀元,一個村莊幾十上百戶人家,一家出十個銅板,倒也便利。

鄉下人家,也就是這點好,不管活,卻管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