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深夜訪客
太陽已經沉到地平線下麵去了,但是白晝就像是被偶然遺忘了一樣,仍舊停留在天際不肯離去。街燈亮了,把一束束溫暖的橘黃色燈光灑向行人稀稀落落的人行道上。
一輛滿是斑駁刮痕的吉普車緩緩停在路旁。
車門打開,矮壯男人的左腿踩在板油路麵上,腳上那隻被灰塵與汙漬覆蓋的灰色皮鞋上還沾著一塊拇指大小的泥巴。
吐了口痰,男人從皺巴巴的煙盒中彈出一根同樣皺巴巴的香煙,用五毛錢一個的塑料打火機點燃後,深深的吸了一口。
男人知道他不喜歡聞到煙味,所以隻好在敲門之前抽一根過過癮。如果發生意外情況——他沒有被立刻趕出來——或許在接下來的一兩個小時裏,他都隻能和美妙的尼古丁說拜拜了。
男人不清楚哪一種情況更讓他為難:是不能抽煙,還是被那個人攆走。
隨手把抽了一半的煙丟在人行道上,男人嘟囔著走向斜對麵的那間臨街商鋪。眼角的餘光瞄到那塊牌匾:解憂事務所。
真是一個腦殘的名字。男人在心中第235次想到。倒是和那個人的性格很相符:矛盾、糾結、冷漠卻又可靠。
站在這扇破舊的雙開門鐵門前,男人在敲門之前做了個深呼吸,他已經做好了被揶揄、嘲諷的準備了。
來吧,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
男人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抬起手,在鐵門上‘砰砰砰’的砸了三下。
“有門鈴看不見啊?”
鐵門被推開,一名穿著連體卡通皮卡丘睡衣的年輕女孩探出頭,臉上滿是不加掩飾的嫌棄。“怎麽是你?臭大叔?你找黃粱有事?”
怎麽是這丫頭片子..王建仁心裏泛起嘀咕,但是臉上立刻綻放出他自以為親切的微笑——更像是獰笑——說道:“小姑奶奶,我找黃粱有點事商量。他在事務所——”
“他不在。”
麵前鐵門被‘砰’的關上,王建仁感到一股灰塵吹進了自己的嘴裏。他連呸數聲,才感覺不到口腔裏有沙粒感。
“張芷晴!你個小丫頭片子也太不知好歹了吧?老子叫你一聲小姑奶奶,你就真把自己當大輩兒了?!”王建仁連連砸門,“給老子把門打開,黃粱,我知道你在裏麵!有本事你開門,別TM裝縮頭烏——”
“裝什麽?”
麵前的鐵門被再次打開,隻不過這次不是穿睡衣的年輕女孩,而是一位滿臉胡茬的頹廢帥哥。
“呃...裝裝更健康。”
王建仁嘿嘿一笑,徑直從男人身旁擠進了門後。他自來熟的從玄關處的鞋櫃裏拿出一雙塑料拖鞋,換上後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客廳。
“臭大叔,誰讓你進來了?”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張芷晴瞪著他說道,“能不能要點臉?不請自來就算了,還穿著漏洞的襪子?”
王建仁把跑出來的右腳大腳趾縮進襪子中,麵不改色的坐在單人沙發上。“大叔我這都是為了人民服務!你知道我一天要跑多遠的路嗎?”
“誰會關心一頭肉檢都過不了的豬一天能跑多遠的路。”
“誒!你這個小丫頭片——”
“大王,”黃粱坐回到他的專屬位子上,麵無表情的看著王建仁,“有事快說,沒事滾蛋。”
王建仁雙手合十、低頭作揖,用極其誠懇卑微的語氣說:“梁子,幫哥哥個忙,拉兄弟一把。”
“不幫。”
“我就知道你小子最夠意思——不幫?”王建仁猛地抬起頭,“憑什麽?”
張芷晴被逗樂了:“我們憑什麽幫你?我們這裏可是偵探事務所,是正經買賣。一手交錢一手辦事,懂嗎?”
“梁子,咱都是這麽多年的老交情了。談錢都傷感情啊。”王建仁上身前傾,諂媚的說道,“而且哥哥來找你幫忙又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京陽市兩千五百萬市民——”
“談感情傷錢。”黃粱說,“為了京陽市兩千五百萬市民?隻要你能把這兩千五百萬市民的名字挨個背一遍,我當你爹,管你一輩子的花銷。”
張芷晴哈哈大笑。
王建仁哭喪著臉說:“梁子,哥哥這次是真的沒法子了。但凡有一點出路,我都不會來求你。你是知道我TM有多煩見到你這張B臉。”
黃粱點點頭:“這倒也是。”
“對吧,你等我把求你幫忙的案子說完,你再決定幫不幫忙。”王建仁趕緊趁熱打鐵,“這案子真是邪了門了...”
作為一名刑警,處理殺人案對王建仁來說家常便飯。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要是一段時間見不到屍體,我還TM吃不下、睡不好呢。
雖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怕死人怕的要死。
當負責發生在‘世騰花園小區’的這起殺人案的時候,王建仁害案子慶幸案情清晰明了,沒什麽弄不清的症結。從刑事鑒識人員對案發現場的勘查結果來看,這是一起典型的入室搶劫引發殺人的惡性案件。
典型的可以直接上警校教授們的PPT了。
翻亂的抽屜、衣櫃,激烈搏鬥的痕跡,飛濺的血汙,渾身刀傷的被害人屍體,還有一連串的血腳印。
凶手的指紋、毛發、足跡、汗水、皮屑殘留物、衣物纖維等等一切一切的線索,都大咧咧的躺在案件發生的那棟四百多平方米的豪華裝修的房子裏。
太簡單了,簡單到王建仁提不起緊張感來。
很快,案件發生的第二天,警方就通過DNA對比鎖定了嫌疑人的身份:司馬真。
“直接抓這個凶手不就得了嗎?”張芷晴出聲打斷了王建仁吐沫橫飛的講述。
黃粱點頭讚同的同時,再一次確定真正適合王建仁的職業不是刑警,而是去做江湖騙子或說書先生。
“要是真能找到司馬真的話,我還至於拉下臉來找你們幫忙?”王建仁沒好氣的說,“這才隻是開始...”
鎖定重要嫌疑人司馬真後,王建仁和他的同事們開始了調查和抓捕工作。經過幾番波折,王建仁設法找到了司馬真的狐朋狗友,得知他之前的一處住所。
那是一棟在城鄉結合部的平房。不大的院子裏有一棟風一吹就像是會倒塌的破敗平房。踹開門進入到屋內的一刹那,王建仁就知道這趟白來了。
“那棟平房少說也有一年多沒住過人了。”王建仁嘀咕道,“屋子的蜘蛛網都能把狗崽子纏住。”
撲空之後,王建仁繼續對司馬真這個人的過往經曆進行調查。在走訪的過程中,司馬真的形象漸漸在他的腦海中清晰、豐滿。
“司馬真曾經是個富二代。”王建仁強忍著點燃一根煙的衝動,一條大腿在不自覺的上下顫抖著,“他家裏是幹連鎖餐飲的。不過再殷實的家底與填不滿賭癮和毒癮的窟窿。警方DNA的數據庫中之所以有他的信息,正是因為他由於吸毒而幾次三番被捕的緣故。”
“賭癮和毒癮?”黃粱若有所思的說,“所以才做入室搶劫的勾當?”
“很有可能。”王建仁點點頭,“你也知道,京陽市正規的典當行和珠寶店都與警方有聯係,一旦有人拿著失竊的財物去銷贓,我們會第一時間接到消息。但就怕那些見不得光的銷贓地點。我們的人也在盯著這方麵的人,但是目前仍沒什麽動靜。”
“這起案件發生多久了?”
“明天就是整整三個月了。”王建仁苦笑著說道,“一百天的紀念日TM的近在咫尺。”
“三個月?”黃粱微微有些驚訝,“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竟然還沒被偵破?你們都是吃幹飯的嗎?”
“這句話我已經聽數個人在我耳邊說過N回了。”王建仁把臉埋在手掌裏,“你不需要再重複一遍。”
“所以你來找我是為了讓我幫你找到司馬真的下落?”
王建仁點點頭。
“不幫。”
“啊?”
“這個忙我不幫。”
王建仁發出一聲哀嚎:“為什麽啊?”
“找人這件事你們是最專業的。”黃粱說,“我不可能做的比你們更好。大王,你能調動的力量和手段都不足以找出司馬真的下落,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私家偵探,就更不可能在京陽市的兩千五百萬人中找出特定的一個人,而且司馬真是否還在京陽市也需要打上一個問號。”
“他肯定還在京陽市裏。”王建仁篤定的說道,“查詢不到他的出行信息或出入境信息。離開京陽市的各個關卡和路口的監控視頻也已經過濾過不止一遍了。在案件發生的第二天就在全市範圍內對他發布了通緝令。他插翅難逃。”
“既然如此,為什麽你們還找不到他?”
王建仁剛剛聚集起來的氣勢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一般煙消雲散,他的肩膀再次耷拉下來。“誰知道呢...”他嘀咕道,“可能是藏在哪個不起眼的老鼠洞裏吧...”
黃粱冷笑了一聲:“躲了三個月?”
“所以我才來求你幫忙啊!”王建仁腦羞成怒的吼道,“給老子一個痛快話,你幫忙還是不幫忙!老子不發威,真把哥哥當小馬寶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