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逐

走出墨白衣家門,年青隨從忿忿不平道:“少爺,這廝居然對主家之人這麽不客氣?本自少爺對對他以禮相待!”

另一個老隨從道:“分家也是流著墨家的血!而且他是修行者!是修行者!不客氣點,要主家和他翻臉成仇麽?你不過是墨家的下人,就已經這麽驕橫了?守點本分!”

墨永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以後這廝不能用了。

那隨從臉色一下就白了,噗通一聲跪下:“少爺,小人痰迷了心竅,行事狂妄,小人該死,小人該死!”說著一巴掌一巴掌地抽自己的臉。

墨永年哼了一聲:“起來,回客棧。”

看著兩人向客棧走去,竟不再理會自己,年輕隨從悔得腸子都青了,本想表達一下墨白衣不值少爺身份尊貴,想不到馬屁拍到馬腳上了,見兩人離去,咬了咬牙,跟上去,就打算找個什麽法子把先前的話圓回來。

“少爺,我看墨白衣不是太情願呢?”老年隨從道。

“邢伯,情不情願都不打緊,他分家就一個人,主家這邊表達善意,他也不會不領情,如果推了那邊的親事就更好了,這主家的人情,他終於是欠上了,這還是墨家自己的修行者,若是他傳下一男半女,開枝散葉,總歸還是要主家幫襯,他身為修士,欠下主家之情,不還因果麽?總之這血脈之情,是抹不了的。”墨永年道。

墨白衣家。

青黛:“老爺,那個主家的公子,說話好無禮。”

墨白衣頭痛道:“我可不是你老爺,你莫亂叫,主家嘛,盛氣點正常得很。”

青黛不滿道:“我家姑娘都到老爺門上快一年了,不叫老爺叫什麽?是嫌叫得老了?那就叫姑爺吧,姑爺這麽大的本事,我還當他口出狂言時,姑爺會賞他老大耳刮子呢。”

墨白衣哭笑不得:“這個,我把你家姑娘當紅顏知己、當妹子,你可別亂叫!畢竟是親戚,又不是多大的事,我抽他幹嘛?他又沒辱及先人……嗯,也是,他辱罵先人,那不是把自己一塊兒罵了,等等……跟你說這些幹嘛?總之就是沒什麽事,我可不想生事非。”

“青黛,別老纏著公子了,難得今天公子不在外麵吃酒,你和欣兒快去菜市,看看有沒什麽活鮮,弄些回來熬湯,給公子補補身……”施小娘道。

“咦,小娘,你臉上這是什麽東西?”青黛這才想起,先前就想問,但一直沒機會問的話。

“這是白公子給我的,說叫眼鏡,可緩解我的眼疾,我用上之後,果然就能看清了!”施小娘臉上滿是笑意,剛才回家一路之上,在街頭都可看到街尾的酒招,確實是巧奪天工,就是感覺那地麵也近了很多,就象是拱起來了一樣,頗有些不習慣。

“姑娘,給我試試?”青黛從施小娘臉上摘下眼鏡,架在自己鼻梁上,緊接著就是一聲驚呼:“變小好多!唉呀!不行了!頭好暈!”

“還不去買菜!”施小娘輕拍她一下,從她手上接過眼鏡,長籲一口氣,總算又清晰了。

見青黛挎了個藍子出得門去,施小娘道:“公子先坐一會兒,我給你泡壺茶,你先喝著,待青黛回來,我便下廚整治。”

“小娘,你先不忙。”墨白衣道。

“公子有什麽事?”施小娘問道。

墨白衣沉思良久:“這些日子,你和青黛吃了不少的苦。”

施小娘停下了腳步:“公子無端端地說這些幹嘛?”

墨白衣歎了一口氣:“我不是良人。”

施小娘臉上有些驚慌:“公子說什麽?我,我聽不懂,我這便燒水去。”

墨白衣拿出幾錠銀子,擺在石桌上:“自打你出來,我沒往家裏拿過一文錢,卻總是你三五不時的典當自己的首飾、寶物,那些東西,我已經請人贖回來了,這些銀子,便當是這一年的辛苦費吧。”

墨白衣身為修士,豈會無俗世銀錢?平時窘迫,不過是演戲罷了。

“公子當真這麽絕情?這就要趕我和青黛走?”施小娘呆住了。

“趕……什麽的,倒不至於,隻是,你我男女有別,小娘你和我住在同一院內,這個,怕傷了小娘的名聲啊。”墨白衣歎氣道。

“我一個青樓妓子,要什麽名聲?罷了罷了,便當是做過一場夢吧,好歹公子還收留了我這一年,這些銀子……嗬嗬……多謝大爺打賞!”施小娘終於忍不住垂下淚來,但又強顏歡笑道。

“小娘,你……你何苦如此?”墨白衣苦笑道。

“公子,你那些衣服,時常醃上酒痕油漬,光是清水,洗不淨,得混了草灰,以後我不在了,還有欣兒,叫她洗時多放些草灰。”施小娘抹了把眼淚道。

墨白衣如坐針氈。

“城外田地……,算了,我還道你窮,原來你也不窮,那就請牙人幫你聘個管事吧,這家中,裏裏外外也還是要人打理,玉欣畢竟年幼,做事不老辣……”

“小娘,別說了。”墨白衣鬱悶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和施小娘朝夕相對,雖說他所修行的功法不能動真情,但總歸不是要把人修成塊木頭!這時聽了施小娘不厭其煩地交待,心中極不好受。

“要說,怎麽不說?公子每日就泡在酒裏,太過傷身了,我理了些湯水的熬法,讓欣兒給你多熬些來喝,哦……還有,你往日寫了些貼子,反正也是你扔了我又拾回來的,我就帶了當個念想,想必公子也不至於絕情到這個地步吧?”施小娘嫣然笑道,但那笑意中卻蘊含無限悲苦。

“師父,你是要趕師娘走麽?”終於,玉誌賢怯怯地在旁邊問道。

自從被墨白衣收入門下,這位便宜師娘對他和玉欣極好,這時墨白衣莫名其妙地就要趕施小娘走,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墨白衣神情糾結,終於道:

“小娘,你先不忙,我再想想,再想想。”

他長歎一聲,起身向門外走去。

“公子不用這麽為難,是我癡心妄想、死皮癩臉地纏著公子,老天待我不薄,公子始終以禮相待,這一年我很開心,我等青黛回來就走,唉,我眼神不濟,本來給公子縫了個袍子,也才做了一半……”

墨白衣身形一頓,終歸還是硬著心腸出了門,這時他心亂如麻,失魂落魄地在街上亂逛,在酒肆之中喝得大醉,第日一早才又如行走肉般四處亂逛,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菩提書齋,此時,他已渾然忘記和墨永年約定卯時初出發隆城去見主家老祖宗。

見他一身酒氣,形容灰敗地進了書齋,白羽吃了一驚。

“白衣,你這是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白羽搶上一步,將他拖到一張椅上坐定,抬手就往他脈上搭去。

墨白衣見他伸手衝著自己脈門而來,下意識的一翻手,拍開白羽的手。

白羽咦了一聲,手腕向下一沉,淺淺劃了一個圈,翻掌再向他手腕抓去,墨白衣抬手一格,兩人真元相激,墨白衣這才回過神來。

“焚心涅槃訣?”白羽收回手,遲疑了一下問道。

墨白衣眼光一閃:“白兄,好見識,這麽偏的功法你也認出來了。”

“勁分雙重,情火綿綿,火帶毒性,不要命卻難纏得很,又如男女之情,先熱後冷,冷得透徹心扉,寒毒難愈,隻有情火冰心訣才這麽古怪的勁力,白衣,你這功法……怕不是出了問題?可能讓我聽聽脈?”白羽神情鄭重道。

墨白衣麵色古怪,看了他幾息,伸出了手。

白羽將手搭了上去,半晌,麵色古怪。

“白衣,我聽你脈象,經脈之中真元燥動,躍而不活,如無薪之火,燒煉本元,卻又強行提衝……”

“本門心法,要求有情無欲,有愛無諾,偏偏……唉,偏偏……一言難盡啊。”墨白衣一臉的惆悵道。

白羽履世就是需要各種長見識,這時吩咐花月奴去買些暖胃吃食,聽他這麽一說,歎道:

“白衣,萬花穀的傳承怎麽拿給你學到了?不過,聽說這萬花穀心法傷人傷己,習之無益啊!”

墨白衣苦笑道:“我又有什麽辦法?我師父渡我入門,傳的就是這麽個功法,這時後悔也沒用啊!”

“去年我隻當可不對小娘動情,還道曆小娘之情劫後,我便可以穩破金丹之境,但不曾想,情火冰心訣越修越是別扭,才發現這功法,動不得真情,動情會催化真元中隱伏的七情六欲極易被,反而消耗真元,所以這一年來,我莫說進步,反而是退步極大,本是金丹前臨門一腳,這時卻堪堪穩住境界,無力突破……”

“這倒是麻煩了,我看那施小娘對白衣也是一往情深,白衣怎麽不早作決斷?”白羽皺眉問道。

“我心道她識破我真麵目,自然就灰心離去了,誰知我放浪形骸,時常夜不歸宿醉臥花叢之中,也不使銀子供她養家,她卻一句怨言都沒有,今天,如果不是我硬著心腸讓她離去……”

白羽道:“等等!白衣,你說你讓她離去?世道險惡,你讓她兩個弱女子往哪兒去?”

墨白衣道:“就在這城中,有我看顧,能有什麽險惡?”

白羽道冷笑道:“施小娘外柔內剛,你這麽生生將他趕出家門,她還有臉留在輕柳城?”

墨白衣遲疑道:“當不至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