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菩提書齋

兩天後,墨白衣正式收了姐弟兩中的弟弟玉誌賢為弟子,白羽少不得給墨白衣送了不少賀禮。

又隔了十餘天,輕柳城中開了一家“菩提書齋”,店主是一對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

白羽懶洋洋地坐在書桌後的搖椅上,而花月奴則拿著一本書看得入神。

這時,進來幾個年青人。

“掌櫃,你這裏有些什麽書?”

“客人要什麽書?”

“可有最新的《大譚時文》?”

“不好意思,客人,菩提書齋隻有雜書……”

“雜書?聖人之道才是唐煌大義,你這裏卻全是些奇巧**技、異想天開的東西……”一個年青人隨手拿起本書,看了看書名《農事要術》,再拿起一本《開物雜記》,見全是這類的書,不屑道。

“哼,我家少主賣的書才不是異想天開呢,你們自己看不懂罷了!”花月奴生氣道。

“喲,這位小娘也識字麽?先賢造字、造紙,是為了記載聖賢語錄、微言大義,一個小小書商,行商賈之事,唯利是圖,難不成還能明經悟理?”年青人冷笑道。

“你這書多售價幾何?”他順手拿起一本《西行釋厄》問道。

“此書共四冊,公子拿的是第一冊,第二冊還沒印出來呢,三十文一冊。”白羽看了一眼回答。

“切,都沒寫完的也敢發出來?三十文一冊,倒是便宜……嘖,誰寫的?謄文生?名不見經傳。”年青人冷笑,順手翻開。

另三個年青人搖搖頭,隨手揀選書籍,書齋中又恢複了安靜。

“哼,還算不錯,就是印製太過呆板拙劣……,拿一本吧,什麽時候出第二集?”片刻後年青人問道。

“剛才還嫌這不好那不好呢!”花月奴嘟著嘴道。

年青人臉上一紅:“咳,若不拿回去細細看過,怎麽知道其中糟粕?”

“掌櫃,這《詩海拾遺》多少錢一本?”另一個年青人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本詩集問道。

“承惠,三十文一冊……”白羽笑咪咪道。

“掌櫃,麻煩請問青蓮居士是何人?”那年青人問道。

“哦,是位不甚得誌的文人,可惜英年早逝了。”白羽回答道。

那年青人失魂落魄:“如此詩才,居然英年早逝,可惜,可惜……”

白羽心中暗笑,夏國上下五千年騷人墨客何其之多,搬些千古巨作來,還不驚得這些小國文人跳?

“掌櫃,你這裏奇書倒是不少,這本《九章》售價幾許?”

“《子瞻玉局詞本》……”

白羽笑咪咪地收了百餘文錢,看著那幾個年青人如獲至寶地離開,又倒回搖椅打盹。

“少主,這些人倒是好笑,前踞後恭的,特別是那個拿了《西行釋厄》的家夥……”花月奴掩口道。

“不奇怪,這些小國小城的,哪裏見過這些華美文章,更別說《西行釋厄》這樣的千古奇書了。”白羽喃喃道。

“白兄!我來了!”外麵傳來墨白衣的聲音。

白羽掙紮起身:“墨公子!”

“墨個什麽公子,你我交情,叫我白衣就行了,我帶了些酒菜來與白兄享用。”墨白衣提著兩瓶酒,一包鹵肉走了進來。

“白衣不在家裏教徒弟,跑到我這破小店來作甚?”白羽問道。

“嘿嘿,兄弟,剛才聽到你和月奴妹子在說《西行釋厄》……那第二冊,可曾……更新?是這個詞吧?”墨白衣放下東西,搓手道。

“左右不過是閑書,白衣莫玩物喪誌了。”白羽。

墨白衣搖手道:“白兄看來是閑書,我看來卻是道書,直指大道,正合我此時閱讀。”

花月奴掩口笑道:“墨公子莫不是讀完這書就成神仙了?”

“成仙倒是不至於,不過,這書對我修行方麵確實大有進益,隻是更新得也得稍慢了些……”墨白衣歎道。

“正常,此書道門中人看到的是道,佛門中人看到的是佛,官府中人看到的是政,確實是不錯的好書,白衣運氣倒好,第二冊樣書你先看吧。”白羽從書桌抽屜中拿出一本還散發著墨香的書,正是《西行釋厄》第二冊。

“好運氣!好運氣,當浮一大白,你我也莫弄那些個杯啊盞的,將就這酒瓶喝吧!”墨白衣大喜,扔給白羽一瓶酒,接過書,尋了個椅子就開始啃文。

白羽笑著對花月奴道:“看到沒?《西行釋厄》就是白衣也看進去了。”

還沒半柱香,門外嫋嫋婷婷走進來一人,白羽細看,原來是施芸施小娘。

白羽也知道這姑娘是個大近視眼加散光,昔日在青樓中有個醉眼牡丹的美名,先行打招呼,免得她不知道是誰:“施小娘來啦?”

施小娘眼前人影幢幢,昏花中,她施禮道:“白公子,小娘來尋白衣,白衣可在公子的書局?”

白羽歎道:“在,小娘這眼睛也可真是……”

施小娘眼神朦朧,歎道:“唉,我這眼睛也當真誤事,但這是少年時便落下的眼疾,藥石無治,不過,倒不算絕症,隻是多有不便……為之奈何……”

白羽搖了搖頭,摸出一物,遞了過去:“小娘,你試試此物。”

施小娘一怔,近在眼前的東西,她去看得清,仔細一看,原來是個水晶鏡片,帶著兩根細簽的東西,遲疑道:“白公子,這個……”

白羽道:“此物叫作眼鏡,架子可打開,小娘將它架在耳上,便可視物了。”

施小娘依言,果然眼鏡腿能打開,她將眼鏡戴上之後,一聲驚呼,世界變得清晰無比,便如同近在眼前,隻是十二歲後視力大大減弱,逐年嚴重,她就已經不曾感受過這麽清晰的視覺,這時眼前陡然清楚,不由得有些頭暈目眩。

“月奴,你攙著小娘看看外間,適應一下,待她頭不暈了就行了。”白羽一笑,吩咐道,原來他自打上回墨白衣收徒,他在旁觀禮,後在來墨白衣家中吃過酒菜,便知道這位施小娘是大近視加散光,便弄了些砂石,精煉出一副鏡片,琢磨精研一番之後,估計摸著能解決八百度左右的近視眼的視力問題,至於精確度數,那可沒法測算,但有這麽副眼鏡,終歸比一米之外就模糊成一團的好,至於眼鏡架、鼻托這些,依他的手段,那也隻是信手拈來,隨便弄點材料便行。

墨白衣雖然看書看得入迷,但施小娘進來之時就已經發現,兩個女子走出去,他便拿著書走了過來:“白兄,這是個什麽寶貝?竟叫小娘這麽吃驚。”

白羽道:“也不是什麽寶物,隻是個糾正視力的玩意兒罷了。”

墨白衣道:“小娘倒是運氣好了,遇著白兄這麽個修士肯為她出手。”

白羽搖了搖手道:“小事而已,不過,這小娘對白衣你一往情深,你便沒想過引她入道?”

墨白衣苦笑道:“我手裏的傳承,不傳女修,否則之前玉欣資質遠遠強過玉誌賢,我為何硬著心腸隻收了玉誌賢入門?”

白羽啞然,原來是這樣,他就覺得奇怪,看那情形,施小娘死心塌地跟著墨白衣,墨白衣似乎也不因她的凡人之身而厭憎,但卻不給她個名份,就這麽拖著,就算是沒夫妻之實,施小娘長年拿自己的體己錢補貼家用,是個鐵人也給化了吧?墨白衣卻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原來症結在這裏!

但這是墨白衣的私事,他自然不好多說,這時,施小娘和花月奴走了回來。

施小娘走到近前,白羽暗自喝采,好一個漂亮的眼鏡娘,漂亮女子戴上眼鏡也另有一般知性或俏皮,施小娘戴上眼鏡之後,便是前者,這時,她臉色變幻,終於長歎一聲,將眼鏡取下,恭敬放回書桌,頓時,眼前又變得昏花模糊。

白羽笑道:“小娘,這東西是送你的。”

施小娘搖頭道:“這眼鏡製作精巧,而且能治小娘的眼疾,想必是價值巨萬的寶物,小娘無功不敢受此厚?。”

白羽和聲道:“小娘,在你看來價值巨萬,在我看來卻隻是普通物事,你收了便是。”

施小娘平靜地道:“白公子和我家白衣相交甚厚,若他因為小娘欠了公子人情,於心中有掛礙,在白公子麵前便自覺低人一等,我家白衣素來也沒交上過什麽知心的朋友,如今好容易遇到白公子這樣一個,小娘不願破壞了你們的交情,左右不過是視物不便,卻也死不了人,公子的這份恩情,小娘心領了便是。”

白羽聽了,心下倒有些佩服了,情願自己視物困難,也不願意讓墨白衣欠自己的人情,這施小娘倒是個頗有原則的女人。

“行,你不要,我便送給白衣,他扔了砸了都隨他。”白羽隨手將眼鏡裝盒,遞給了墨白衣。

施小娘苦笑道:“公子明知白衣不會拒絕。”

白羽笑道:“照啊,這不就行了麽?”

墨白衣順手接過,點頭道:“小娘你想得太多了,這些許小事,於我和白兄來說,無須掛懷,現在是我轉贈於你,你便不會不要了吧?”

說著,墨白衣從盒中取出眼鏡,折開眼鏡腿,將眼鏡架在了施小娘的鼻梁上。

施小娘怔怔地流下淚來,墨白衣歎息道:“你這又何苦,當真不會如你所想。”

施小娘卻含淚一笑:“不是為那個,是白衣你送我東西了,我心裏高興,而且終於看清你了。”

這終於看清你,並不是放話看清你為人的意思,卻真是字麵上看清楚他模樣的意思。

墨白衣幹笑道:“你總是這般多愁善感的,你到這裏尋我有甚事體?”

施小娘淺淺一聲驚呼,捂住了嘴:“呀!你看我這記性,卻是主家派人來了。”

墨白衣臉上神色不定:“主家?主家來尋我作甚?”

白羽道:“白衣,你家中有事,便回去吧,有甚支應,喚我一聲便是。”

墨白衣拍了拍他的肩,也不說什麽,將《西行釋厄》放到書桌上,向外走去,施小娘也斂衽給白羽行了個禮,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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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衣和施小娘回到家中,卻是個少年帶著兩個家仆坐在堂屋之中。

少年見他回來,起身道:“可是白衣?我是大房永字輩墨永年。”

墨白衣鬱悶,來個高一輩的就高一輩吧,偏偏比自己還年少,這算什麽事?也隻好捏著鼻子招呼道:“見過小叔。”

墨永年看他禮數上沒什麽問題,滿意地點點頭道:“行了行了,虛禮就不用了,明日你就出發,到隆城見一下老祖宗,老祖宗給你物色了一門親事。”

墨白衣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親事?”

墨永年道:“正是,是當朝司徒的外孫女,咱們墨家也是詩書傳家的書香門弟,合年月輩份的就隻你這一支,你這一支隻餘你一個,不是你去誰去?”

墨白衣連忙道:“不是,我們與主家已經二十多年不曾來往,怎麽主家找到我頭上來了?我不曾想過娶妻之事,這事還是勞煩別家吧?”

墨永年臉一沉:“雖然你們這一支與主家久不來往,但都是墨氏子孫,主家的話便聽不得了麽?又不是侵占你家田產,當朝司徒!當朝司徒還辱沒了你不成?你說你不娶妻,但這房舍中卻住著三個女子,我在主家之時就聽說你浪**無行,醉眠花間,隻道是坊間誇大其辭,想不到果然是個登徒子!”

墨白衣也不動氣:“主家若要與司徒結成姻親,我卻不合適,我一個人閑雲野鶴慣了,生來便沒什麽規矩,若是壞了主家大事,也不合算,小叔以為然否?”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過話雖如此,這話隻怕還是要你親自與老祖宗分說,否則我回去回稟老祖宗,你一句不娶便將我打發了,這算什麽規矩?”墨永年臉色稍緩道。

“小叔言之有理,我今日便收拾行李,明早出發隆城,給老祖宗回話。”墨白衣雖覺墨永年稍有些盛氣,但大家族中的年青人哪個又不是盛氣淩人?好在雖然說話硬了些,但卻沒無理取鬧,自己身為修士,自然也不能就此翻臉。

“那就多謝小叔了,小叔稍待在我這寒舍吃些酒如何?”墨白衣問道。

“不用了,我在城裏客棧,明早記得卯時初出發,莫誤了時辰。”墨永年起身離去,墨白衣起身相送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