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卡加之死
帳篷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隻有身下還墊著一層材質不明的墊子，以至於卡加能夠透過頭上的樹葉，看到黎明時分的天空。
不遠處，正在烤魚的伊甸察覺到男孩的動靜。
他臉上的微笑讓卡加有些不好意思，扭捏著從墊子上起身。
不等他站穩，墊子先他一步飄向伊甸的方向，最終與長袍融為一體。
這手操作讓少年眼前一亮。
【這就是法師們的手段嗎？原來我昨天睡的帳篷，是一件衣服變得。】
異樣的想法在他的心裏萌發。
【如果這位大人能夠收我為學徒......】
伊甸雖然不知道卡加在想什麽，但是這樣小家夥向往的表情，伊甸在山區支教的時候可沒少見，
雖然外表有些不同，但是眼睛裏渴求知識的光芒卻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想擺擺法師的架子，等卡加主動開口，那麽現在，這個架子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繼續擺下去了。
【我又不是隻看重出身的中世紀貴族教師，作為一個21世紀的老師，我怎麽先封建製度學習？這是對我過去職業的不負責！】
剛準備開口，伊甸忽然意識到一個關鍵問題。
【話說我好像不是法師來著，那我應該教他什麽，中世紀的曆史還是相對於這個時代算是先進的資本主義？】
他的腦中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畫麵：現代教師教導一個生活在中世紀從小接受封建教育的孩子資本主義的製度......
【還是等等吧，先試著給他灌輸一些先進思想，看看他能否接受，萬一他向往的是地主階級那一套，也可以及時止損。】
於是，伊甸決定先交流交流感情，順便套些異世界常識，也方便到時候傳播符合異世界情況的思想。
“那個，卡加啊，我的全名是伊甸·艾薩克（Eden·Isaac），你以後可以直接叫我艾薩克，或者是艾薩克老師，不要在我的名字前麵加什麽先生、大人之類的前綴，我的學派不興這套。”
卡加再怎麽成熟，本質上也就一七歲小孩，閱曆終歸還是不夠。
不然，隨便一個正統法師學派出身的法師都知道伊甸這就是在胡扯。
哪有學徒稱呼法師為老師的，大部分情況下見習學徒隻能算是免費勞工，除非是貴族子弟並且與法師關係要好，否則學習知識都隻能靠看。
至於法師親自教導，那更是大多數底層出身的學徒想都不敢想的。
甚至學徒想要稱法師為先生，都要看對方的臉色，要是對方不高興，還得改口，隻能以大人稱呼。
當然卡加肯定是不知道的，他還想加入這個學派呢，猶豫一會，也就接受了老師這個稱呼。
“艾薩克...老師？”
雖不是熟悉的語言，但眼前的孩子還是讓伊甸想起了他曾經的學生。
語氣也不由親近了許多。
“就是這樣，不過如果有其他人在場，還是稱呼我為艾薩克先生好了，我們的學派在貴族之間的名聲可能有些糟糕，我擔心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艾薩克...大人讓我這麽稱呼他，是不是認可我，將我當作預備學徒了？畢竟是學派內的稱呼……】
這麽想著，卡加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屠村的悲傷，也在看到複仇有望後被衝淡了一些。
“喂，注意下你的魚，都快焦了！”
小白在伊甸耳邊提醒到，她從一開始就沒搞明白為什麽伊甸要天沒亮就收帳篷撈魚，然後特地在旁邊整一出早餐烤魚的戲碼。魚烤焦的話，這出戲肯定就演不成了，自己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的。
伊甸這才想起自己還在烤魚，急忙把大半烤焦的魚從小白變的架子上拿下來，舉到卡加麵前。
“專門幫你烤的，吃吧。”
見他有些抗拒，又補充道。
“別太拘謹，我們學派有一個傳統，就是要保證認識的孩子每天都能吃上一頓肉，這樣才能保證每個孩子都有能夠支持高強度鍛煉的身體。”
見伊甸還要補充，卡加連忙說道：“艾薩克先生，我能先去用水漱漱口嗎？爸爸說吃飯前不漱口容易生病。”
“額...你父親教育的沒錯，那先去漱口吧，反正烤魚有我拿著也不會丟。”
卡加說了一聲謝謝後跑向河邊。
【有魔法的世界就是不一樣，連中世紀的孩子都知道口腔衛生的重要性，不過直接用河水漱口，真的不會感染寄生蟲麽。】
伊甸不禁露出一絲擔憂，別到最後沒被強盜殺害，卻死於寄生蟲病。
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這既然都是他的一個習慣，那肯定持續至少一年以上了，我就不信那井水能比河水幹淨。看樣子他們也不流行燒開水，要得病早得了，活不到現在，我瞎操心這個幹嘛。】
正好，卡加漱口完畢，伊甸也不再多想，將烤魚遞給他。
不同於調料品已經普及，並且非常廉價的地球，異世界人民的味蕾尚未經受過辣椒粉、醬油等調味料的洗禮。
所以，哪怕是一隻單純隻有燒焦蛋白質味道的烤魚，卡加都吃的津津有味。
那樣子，甚至讓伊甸懷疑，是不是異世界的魚自帶調味料？
不過他並沒有任何品嚐的想法，即使中間卡加問他為什麽不吃的時候，他也隻是笑著搖搖頭。
“早在你起床以前，我就已經吃過了。”
卡加見伊甸這麽說，也就不再有疑問，他的父親曾用講故事的方式告訴他，像伊甸這樣的法師，是不屑於對普通人說謊的。
實際上肯定不是這樣，伊甸說謊了，別說是烤魚，他連半塊麵包都沒有吃過。
有聖心為這具身體供能，加上沒有相關生理構造的緣故，就算他強迫自己進食，吃進去的食物也會因為無法轉化為心之容器而被吐出來。
等到卡加將手中七分熟的烤魚消滅幹淨，兩人收拾好行李，繼續向著河流上遊前進。
根據閑聊時卡加的隻言片語，伊甸估計再有個半天時間就能走出這座森林了。
等離開了這裏，或許就不需要時刻注意周圍環境了。
說到底還是擔心卡加的安全，他和小白倒是不怕一般的強盜土匪，那些家夥的武器恐怕都不能破小白的防。
可是卡加不一樣，他隻是一個普通人。隻是一個地上石頭稍微尖銳一點，就會被劃傷雙腳的孩子。
要不是擔心自己的身體會嚇到卡加，伊甸早就讓小白分出一部分，給男孩當“防彈衣”了。
幸運的是，直到二人走出森林，也沒有見到半個強盜的影子，雖然一路上也沒有人影這點讓他們感覺有些奇怪。
伊甸站在森林邊緣向遠方眺望，已經能夠隱約看見芒德堡了。
他終於可以放鬆一些，不用時刻擔心樹林裏突然跳出一夥強盜了，放鬆下來的他整個人都懶散不少，就連小白都有些鬆垮垮的，不複之前那般緊繃。
當然，警惕歸警惕，該套的情報還是要套的。
可惜卡加隻是個孩子，伊甸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從他那如同講故事一般的講述中歸納出一些有用的情報，總結起來就幾句話：
這篇大陸叫伯雷坦（brighten），五十年前，一個被稱作埃莫爾（Emor Empire）帝國的大帝國統治者這片大陸。然後她分裂了，現如今則是德納爾涅帝國（Dnalgne Empire）和艾科納弗（Ecnarf Empire）兩大帝國對峙，其間夾雜著些許中立區域的局麵。
他們目前正位於德納爾涅帝國境內，曾是兩國戰場的邊緣地帶。
而伊甸此行的目的地，則是一塊表麵上不屬於任何國家的中立男爵領。
【也不知道那個男爵到底是怎麽操作的，看樣子，這背後應該沒有卡加說的那麽簡單，好歹也是一塊戰略要地，怎麽可能說中立就中立，一定還有什麽不為小孩所知的秘密在等著我。】
對於這個問題，他打算到達目的地後再一探究竟。
正當他準備讓卡加跟緊自己，路口兩邊的草叢裏突然鑽出一隊頭帶雜草鬥笠，身披雜草披風的蒙麵人。
他們手中的簡易弓箭早已拉滿，不等伊甸小白反應，四五支箭便射向二人。
弓箭的品質很差，射在小白身上的兩支箭直接就彈開了，射在伊甸**的右臂上的那支也隻是破開一個小口。
受傷的瞬間，伊甸察覺到體內似乎有種神秘的能量向其餘道具蔓延，似乎想要改變什麽，將要成功的時候卻被長子權所吞沒。
顯然，這是裏伊甸被動的效果。
可惜伊甸現在沒空在意這個，因為另外兩支箭中，有一隻正好射向卡加的後心。
單薄的粗麻短袖並不足以抵擋弓箭的射擊，箭矢沒入男孩的身體並從胸口鑽出，死死地卡在那裏。
男孩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已經失去力氣，他無力地躺在地上，眼裏滿是絕望。
現在，這個年幼的孩子就要死了，他用盡最後的力量張開嘴巴，想要說些什麽。
伊甸連忙跑過去，把卡加抱在懷中並將耳朵貼到他的嘴邊，希望能聽到這位被自己當作學生的孩子最後的遺言。
可惜，他隻聽到了瀕死之人那艱難地喘息。
導致這一切的那幾個強盜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倒不是他們幸災樂禍，想要看著這個披著長袍的男人露出悲痛的神情，而是他們不敢逃走。
自己用以維生的武器，卻連那個男人的衣服和皮膚都沒有射穿，這顯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他隻有可能是那些連貴族都要尊敬的法師。
強盜們自覺不可能從一位盛怒的法師手中逃脫。
他們唯一能做的，隻有留下來，等到這位法師冷靜些以後向他求饒，並向他透露自己等人與芒德男爵（門衛）的關係。
他們隻能賭，這個衣著破舊的孩子，不過是這位法師一時興起收的學徒。
那樣，或許他會因為有所顧忌而隻殺一兩個人出氣。
是的，每一個強盜都在賭自己不會是被出氣的對象。
他們終究想多了。
因為有一件讓伊甸憤怒至極的事情，正隨著卡加逐漸冰冷的屍體一點一點地被他所察覺——哪怕自己懷裏抱著的就是卡加的屍體，他仍沒辦法對這具屍體產生半點感情。
【說到底還是這具身體的緣故，如果我的猜想正確，這身體應該是是聖經中伊甸園的人格化。也許是因為腐化的緣故，導致原本應該是包含一切的神愛世人，變成了現在這樣扭曲的隻愛活人？真是...令人作嘔。】
“小白，你知道該怎麽做！”
說完，伊甸將卡加的屍體平放在地上，自己則站起來向那塊石頭走去。
卡加的死讓他再次想起了自己十六歲那年所經曆的慘劇，死亡總是來得那麽突然，站在一旁的自己卻隻能無力地看著他們逝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之後用雙手為他們挖出一個墳墓，隻不過之前放置是骨灰盒，現在埋葬的是屍體。
因為雙方之間有一定的距離，加上伊甸聲音不大，所以強盜們並沒有聽清那句話。
見伊甸起身，還以為這位法師情緒已經平複了，趕快跪在地上，打算等他走近就向其謝罪。
他們沒有等到伊甸，隻等到了變成小硫磺火的小白。
她同樣十分喜歡卡加這個孩子，如果不是擔心嚇到他，可能自己已經成為他的老師了。
那麽作為老師，因為想要幫自己的學生報仇，所以用上帝毀滅索多瑪和蛾摩拉這兩座城市時降下的硫磺與火，灼燒殺害自己學生的凶手，也是合乎情理的。
五個強盜最終迎來了屬於他們的結局——被硫磺火燒成鹽像。
而他們的靈魂，則在硫磺火的炙烤下隨著他們的罪孽一起，徹底融進這些鹽粒之中。
直至靈魂消散，後悔的情緒才出現在五人的思緒當中。
【如果能早些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