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5:真神
‘我並無加害任何人,隻是本能需要——’
‘恨呐——’
‘背棄者,當死上千百遍!——’
亡魂夾雜在黑霧中,攜著暗綠的迷霧從殘存奔跑的活人後背穿過、再從胸膛前方穿出。
每一隻亡魂穿襲而過,都會在殘存者的靈魂上啃咬一口。
一來一回,殘存者的生命力被啃咬殆盡,驚慌充血而漲紅的皮膚,漸漸便得暗淡失色,最後……
嚎叫到無力奔跑,發青的白皮緊貼柴骨,剩下那些苟延殘喘的人,陸陸續續化為幹屍,他們瞪圓了眼珠,無力地向前方還有餘力奔逃的人們抻著竹筷般的手——
祈求得救,最後仍是成為鋪滿街道的幹屍群中的一員。
唯有那名信神者,亡靈不近於他,錯使他心中的信仰愈加強烈,嘴裏呐喊出的禱告愈發大聲和嘶啞:
“仁愛的卡拉瑪之神啊!我是你忠實的子民,看看我這顆熾熱的心呐!擁抱我吧!”
亡靈們繞他而行,並不是因為信仰的力量,卡拉瑪之神,它確實存在,知曉其存在的,暫時隻有宇宙之外的某個家夥。
——有關於卡拉瑪的事情,我們暫且不提。
信神者不隻有一個,皮城各處都有一些,他們所信奉的神明各不相同。
但至今還活下來的,唯有現在的這個,
正是在佛耶戈眼皮子底下的這個、呻吟到嗓子冒煙、眼角泛淚的狂熱信徒。
黑霧中,佛耶戈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他從這名狂信者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
很久很久以前,在福光島,還沒有遇到伊蘇爾德之前,在佛耶戈還是個青年小夥的時候,
那時,父親並沒有成為福光島的國王,那裏隻是單純的被稱作卡瑪維亞王國,而自己也隻不過是某一個官臣階下的紈絝子嗣。
當時的自己處於人生低穀,父親看不起自己,成日訓斥自己無所事事、枉費年華,母親勸我入教會考取神官之職,父親則期望我入伍隨軍、征戰四方。
他們不懂我,佛耶戈啊,他是向往自由的孩子,你們怎能殘忍地束縛他的靈魂,大街上時常有美妙的音樂,教堂裏時常進入洗滌罪惡的人,
佛耶戈喜歡觀望那些。
他在學習一切感興趣的東西,而不是為了在以後的某條道路上專精,而讓自己往後的人生變得枯燥無味。
下雨天,和路人們擠在屋簷下躲雨,陽光明媚之時,佛耶戈會像孩子一樣去教堂聆聽那些他聽不太懂的聖經。
久而久之,耳畔飽經神父的洗禮,他對神明的存在產生疑問。
他不像其他忠實虔誠的信徒那樣,信神亦可為,但他沒有放棄思考,神到底存在與否,神明如何存在,年少時的佛耶戈每日的好奇心都在止不住興奮地跳動。
聽夠了枯燥無聊且每個禮拜都會重複的聖經,他漸漸開始厭倦信徒們的口中所謂的神明——噪神體。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和他交個朋友,但我絕不會去信奉他們,那種無聊的東西,有人去寄予希望就已經夠離譜了,每天去供奉和祈禱,卻什麽都得不到,神父嘴裏的麵包還是從那些愚蠢信徒的手中拿過來的,真是荒誕。”
日新月異,歲月流轉。
多年後,待他父親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登上卡瑪維亞王國的王座上,想喚回小兒子佛耶戈來占一席之地的時候,那時的佛耶戈卻帶著他那迷失的心,偏愛上了另一個禁忌的神明——亂律真神。
……信神的結局,……是被拋棄。
何曾幾時,眼下的信徒也和當年的自己一樣,在眾人唾棄中宣讀自己的禱告之詞,在生死迷離間燃燒自己的熾熱之心!
我們都有相似的過去。
我們都懷揣著愚昧的無知。
佛耶戈替他呐喊、替他悲鳴:
“讓我來擁抱你吧,信奉那些愚蠢的神明,窮極無用。期待著、恐懼著、擔驚受怕的弱者,不如早日舍棄期望,來我身邊,同我一起編織這世間的苦樂!”
亡靈們避讓而行的信神者,並不是因為他所信奉的神明在注視著他,
單純是佛耶戈在凝視他,借此回味沒能得到救贖的過去。
現在,同為相似的人,他無法忍心看他迷失,懷揣著自我感動的思想,佛耶戈俯衝而下。他的身軀從低空懸浮的黑霧中墜落下,探手引著滿目哀愁。
信神者仰頭嘶啞地喊著,閉眼而不覺,佛耶戈的手掌心悄然摁在他額頭上。
冰冷而安逸……破敗腐化他的靈魂,這名誠摯的信神者,將往後的信仰,傾注於雙目再次睜開時、窺見眼前之人……
口齒微張不及閉合,熒綠的雙目,目中之人,承載著他茫茫大愛,唯一的真神,他將為佛耶戈無窮無盡、永世不滅地叨訴!
“你就在我眼前,觸手可及。”
“背叛與別離,帶去了曾經真摯的我,念起堆疊的往事,我要讓他們也在無盡痛苦與悔恨中輪回!——”
夜色下,
恕瑞瑪沙漠上,納施拉美貼近被解開封印的虛空裂口一片,王豐陽早已殺紅了眼。
耳邊忽不覺響起誰人的低語呢喃,一時間分了神,一隻小巧靈活的虛空異獸,形同蟑螂,它亮出前肢末端的勾爪從王豐陽後背伏擊而去。
耳畔響起的低語直通腦髓,一層層漸小的回音在腦中回**……
“你背叛了我!……”
瞬息之間!
沒注意到身後一隻小型異獸的偷襲,明明那麽明顯的殺意,糟糕!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風壓讓王豐陽有所不適,直到黑色銳利的勾爪抵到王豐陽後腰上的甲殼,才驚得全力挪動自己的身位。
颯!——
一腿駐地,另一腿如圓規岔開般劃出半圓,帶動自己傾斜壓低的身子閃過早已嵌入自己卡殼內深有兩寸的勾爪。
眨眼間,月光下的沙漠上,一眾異獸橫衝直撞的混亂中,一個小巧的怪物身影被高高拋起,它的勾爪嵌進了王豐陽後背的甲殼,直拉掙脫不開,隻能蠻力縱身接彎腰一甩。
漸而,它的勾爪被折斷,王豐陽後腰上的甲殼又一次習慣性的出現了崩裂,並濺出少許血跡。
那隻被拋飛至空中的小型異獸,離地五六米,沒來得及自然落地……體型稍大些的一頭虛空異獸擦身而過,頭一探、巨口一張,同類如此這般下肚。
死得悄無聲息……
怪物!
皎潔的月光在王豐陽眼中如同白晝,落於沙漠地麵上的次數極少,大部分時候都扣窩在這些巨獸的背上。
他已經很累了,隻是他自己沒有察覺,在這片沙漠上,陪著這些要死不死、半死不活還在橫衝直撞,成日不知疲倦的虛空生物們。
自己在急速地變強,這是無需否認的事實。
萬事均有臨界點,在這裏狩獵已經過去一個多禮拜了,汲取的生命力滿溢,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的負荷,但,身體依舊沒有進化的預兆。
現在……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