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婷自然不會與王氏這樣說,聞言含羞道:“夫君性子溫和,待我也一向尊重,那兩個通房還是沒成親的時候婆母給的,我懷了孕,擔心怠慢了夫君,才讓碧痕去服侍夫君的。”

“你一向是個懂事的。”王氏感慨道。

“我記得表哥是今日休沐,怎地不見表哥?”王婷問。

那日孟氏落水,表哥得知後,一瞬間臉色變得極為駭人。自那日後,他再也未登武寧侯府的門,也再未再與她說過一句話。但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久,表哥的氣,也該消了罷。

“說是這幾日有個要緊的案子,已經好幾晚都宿在官署裏了。”說起兒子,王氏抱怨道,人在北境也就罷了,如今回了京,一日也難得見一回,不過兒子得皇上重用,顯然是好事,是以她這抱怨裏又帶著些許自豪。

王婷勾了勾唇,嫁給表哥又如何,表哥的心不在她這裏,還不是要獨守空房。

“姑母,您看可兒的品貌配表哥怎麽樣?”王婷玩笑般地嘻嘻問道。

王氏聞言搖頭:“不妥,你表哥娶了親的,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給你表哥做妾不成的,再者,你婆母怎麽想!”

她這兒子主意太大,那日她隻不過提了句通房,他便沉了臉色,一口回絕。次日便把兩個丫頭放了出去,道另買了丫頭伺候她,平日卻也不見他與孟氏多麽親熱,她也隻能理解,兒子的心思不在這上頭罷了。

王婷暗暗咬牙,若是表哥在就好了,這樣的尤物,哪個男子不心動呢?她帶著姚可兒回武寧侯府轉了一圈,回頭她嫂子就和她哥哥吵了一架,母親抱怨她帶這樣的妖精回來做什麽,沒的弄得家宅不寧。她靈機一動,便想到了表哥,能給孟清詞添添堵也是好的。

她是算著表哥休沐的日子來的,但今日卻是不巧了。

不過無妨,她心裏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想到這裏,王婷朝王氏靠近了一些:“姑姑,我開玩笑呢,就她這提不起的家世,說得好聽是親戚,不好聽,破落戶罷了,給表哥做妾,她高攀了呢。”

她咯咯笑了幾聲:“何況表哥和表嫂夫妻和睦,我何苦要做惡人呢。我今日來呀,是為姑姑分憂的。”

她附在王氏耳畔低低說了幾句。王氏眼色一亮:“真的?”

王婷拈了一塊點心吃了,笑而不語。心中卻是悲涼,如今姑母的心也偏了,明明她才是與表哥青梅竹馬的那個人,明明是孟清詞橫插進來,搶走了表哥!她的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她的一生,已然被毀了,她不好過了,別人也休想過得好!

......

午宴的菜色道道精致,王婷讚不絕口,清詞卻注意到王婷十分小心,每道菜不過淺淺抿了幾口,尤其是她點名的那道桂花酥酪,嚐了一勺就放下了,嘴裏還說著:“就是這個味兒。表嫂記得把方子給我,我回去了讓他們照著方子一五一十地做,總不好再麻煩表嫂。”

清詞心中暗笑,眼神又落在大快朵頤的蕭以晴身上,歎:這才是妥妥的吃貨呢。

偏蕭以晴嘴裏還嚷著:“自從嫂子管了廚房,我都胖了好幾斤了。”惹得席上眾人大笑。

一時用完飯,清詞命人上了消食的婆羅果甜橙茶,王氏便拉著清詞坐下,對王婷道:“快把方才與我說的,與你嫂子說一遍。”

王婷笑了笑,慢條斯理道:“我隨便一說,嫂子也就一聽。”待王氏和清詞的目光都轉向她,才道:“其實我這懷孕,是去長春觀請了長春道長的符。”

“咱們素日孤陋寡聞了,其實道長在京中很有名氣,民間懷不上孕的婦人都去求他的符,且他還有一個神技,他見了有孕的女子,掐指一算,便知是男是女,從未失算過。我娘也是聽旁人說的,才半信半疑帶我和嫂子去了一次,想著若是不準,隻當散散心了。誰知回來後,將符貼在內室,不到一個月便有了,哦,姑母還不知吧,昨日我嫂子也號了脈,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了。”王婷口中的嫂子,便是她娘家武寧侯世子夫人。

“隻有一則,這符不是任人予取予求的,道長說了,隻送有緣人,且分文不取。不過,聽說這求得了府的女子,還沒有不遂心願的。”王婷不無得意。

“果真?可恨你娘藏私,我前些時候回去,她竟一絲口風未露!”王氏又驚有喜。

“我娘是覺得,一個小小的道觀,也不知是不是江湖騙子,做不做準的,不許我和嫂子向外說,再者我有孕時她尚且覺得湊巧,我嫂子也懷了孕,她方信了。”

“如今我胎穩了,我娘記著這個事,催著我去還願。我想著天氣不冷不熱的,不如表嫂一起?”

王婷拉著清詞的手,懇切道:“之前我年紀小,很是對表嫂有些不敬,如今都成了親了,才曉得自己原先太不懂事。幸虧表嫂寬宏大量,待我一直這麽好。我便想著,總要將這等好事和表嫂說說。”

王婷若有如此好心,當日便不會故意推她入水。

十月的天氣,水不是十分的涼,對於旁人可能無礙,但是清詞自幼體弱,最怕受寒。

“表妹真是這麽想的?”

清詞一雙妙目在王婷臉上轉了轉。

王婷呆了呆,旋即眼圈紅了:“表嫂不相信我?”

“表嫂還誤會去歲落水是因我嗎?”王婷抿了抿唇:“當時咱們都在船上,我是站在表嫂身後,可是宋侍郎家的二小姐,姚尚書府上的表姑娘,也在表嫂身後,表嫂何以單單認定是我呢?”

她抽了抽鼻子,有些委屈:“便是庭審犯人,也要講個證據的。何況,便不是我,母親也狠狠罰了我。”

“我認了,誰讓我沒照顧好表嫂呢?但今日我在此發誓:若此事真是我做,便讓我腹中孩兒不能平安降生!”

清詞今日才發現,王婷是一個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的女子。先前隻覺她已出嫁,今後與定國公府再不相幹,如今,她要重新認識眼前的這個女子了。

“呸!呸!”王氏忙捂住王婷的嘴:“胡亂說些什麽!便是你當時不小心碰落了你表嫂,你表嫂也早就不生你的氣了,啊?沒的拿孩子堵什麽咒!”

王氏雖是數落著王婷,可清詞知道,她心下對自己亦有不滿。

清詞驚訝:“這都過去多少時日了!我從未因此事怪過表妹,莫不是表妹心裏不實,總是琢磨?”

“我......”

“阿詞!”王氏把杯子在桌上重重一放,又緩和了語氣道:“無論如何,婷兒總是一番好意!”

清詞沉默半晌,啟唇一笑:”如此,表妹定好日子,遣人通知我。”她似笑非笑:“總不能辜負了表妹的一番好意。”

“好孩子!讓珩兒陪你去,求子總要夫妻一起才靈驗。”王氏聽到清詞應了,大喜。

王婷眸中暗霾湧動,卻嬌笑道:“好,待我與道長定下日子,便給表嫂下帖子。”

王婷一直呆到傍晚,也沒等到蕭珩回府,隻得悻悻帶著姚可兒走了。

王氏也覺得疲累,揮了揮手,讓清詞自去歇著。

*

清詞回了安瀾院,第一件事是先洗漱,因她素日愛潔,諸事雖無需她親曆親為,但忙亂一日,總覺得衣上沾了汗漬與灰塵。

因著蕭珩不在,她也無需端著儀態,是以洗漱後便僅著一身杏色中衣,領口微敞,散著半幹的發,趴在貴妃榻上愜意地翻著一本話本子。一雙骨肉均亭的小腿翹著,被知宜用不輕不重的力道揉按著,才愜意地舒了口氣:“站了半日,總算能歇息了。”

說著,又從旁邊的話梅罐子裏拈了一顆放在嘴裏,哼著青州小調,神情悠閑自在。

“夫人總說孩子氣的話。”知宜笑。

天色漸晚,知微起身燃了燈。

提起今日的事,知微有些氣憤:“表姑娘慣來又哭又鬧,撒嬌撒癡的,沒理也要攪成有理三分。”她問:“夫人您真的要去嗎?奴婢總覺得表姑娘不懷好意!”

清詞並不在意,隨口道:“待問問世子的意思罷,實在無法,那日找個由頭推了便是。”

“隻能如此了。”

知微也無奈,便是清詞再怎樣不喜王婷,總要顧慮著王氏的麵子。

知宜想起一事:“夫人,青州的信午後到了。”說著起身從書案拿起一封薄薄信箋遞給清詞。

清詞眼前一亮:“是父親的家書!”邊說邊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信箋。

孟昭文自女兒遠嫁,牽掛不已,諸般思念隻能通過鴻雁傳書。信中先說了家中諸事,道一切尚好,又提到得意弟子宋蘊之近日將赴京趕考,安頓之後便至國公府看她,此外信裏還附了一篇孟清軒做的文章。

“師兄也要進京了?”

清詞驚喜道,又有些感慨:“以師兄的才華,便是兩年前赴考也能蟾宮折桂。如今一番沉澱積累,必會更加出色。”

若是師兄知道紜兒的下落,不知會怎生歡喜。

清詞通篇讀過孟清軒的文章,含笑道:“清軒最近也開竅了,文章頗有進益。”

知微和知宜居然沒有如往日那般應和她。

清詞這才覺得屋裏有些過於安靜了,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人早不知何時退了下去。

明燭高照,燈花爆了又爆。夜風順著微敞的格窗溜進來,輕拂月門前的紗簾,送進丹桂的馨香。

蕭珩一身暗紅金線錦衣衛製服,腰掛繡春刀,倚門而立,高大的身形落下大半陰影。半明半暗間,清詞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忽然令她有些莫名地緊張。

清詞意外於蕭珩今日回來得這般早,且她也不知他是何時進來的。

成親一年,她還沒有在蕭珩麵前這麽隨意過。

情急之下,清詞隨手想抓一床薄被蓋在身上,隻是這貴妃榻旁並無鋪陳之物。她訕訕坐起,邊扣著中衣的扣子,邊故作鎮定問道:“世子何時回來的?”

蕭珩也沒想到,甫一進屋便見到這樣一幅靈動的美人圖。

她一雙小巧玲瓏的玉足時翹是並,杏色的撒腳褲鬆鬆地堆在膝蓋,瑩白細膩的小腿在燭光下閃著誘人的光澤,弧度流暢,美妙天成。

蕭珩追了犯人一日一夜,滴水未進,此刻忽覺嗓子發幹。

他想起了一句不知何時看到的浪詞:“怪殺夜來狂甚,溫香一撚堪憐。玉趺褪盡軟行纏。被底燈前。”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