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蕭珩身邊親衛都身經百戰, 唯命是從,而今日隨他來的錦衣衛亦是他在京中的心腹,聽到他一聲令下,便毫不猶豫衝了出去。

暗道外的形勢卻並不如想象中那般嚴峻, 隻圍了數十個灰撲撲的蒙麵人, 死水般的眸子露在外麵, 看著他們的表情亦像是在看著死人。

便有親兵笑了聲,掄刀砍向最近的一個灰衣人。

那灰衣人卻並未還手,而是輕輕一飄便如行雲流水般往後退去。

蕭珩的目光不覺沉凝, 自那一次遇刺之後,錦衣衛花了大力氣去追查影閣, 亦對影閣的組織構架有所了解,從這些人的服飾標識看, 應是影閣中最頂尖的殺手標識。

但能一次性出動如許多高手,可見趙麒為了對付他,積慮已久。正好, 墜崖之傷,辱妻之恨,便在今日一起了結吧。

灰衣人的目光鎖定蕭珩的那一瞬,驟然出手。

或因絕高的武力,他們並不講究武功陣法的默契配合, 但出手卻招招淩厲,難以抵擋, 蕭珩的親衛凝神戒備,護在了他麵前。

廝殺開始, 蕭珩忽然揚手, 放出一道旗花, 這是求援的標識,灰衣人卻並不以為意,因自信以他們的身手,待援軍趕來,蕭珩定已身首異處,他們收到的命令便是殺了蕭珩,目的也僅在蕭珩,因此所有的出手都朝向蕭珩,其餘的人,隻不過是他們要清除的障礙。

刀光劃破夕陽,血色映照晚霞,灰衣人將蕭珩的親衛分成了數個小塊,包圍,切割,擒殺。

血肉與筋骨橫飛,蕭珩的親衛雖然不敵,卻不畏生死忠心護主,錦衣衛今日來的人,更是所學甚雜,這麽一通廝殺下來,夜色竟已暗沉。

當中的灰衣人是此次行動的首領,見狀不禁皺眉,心中略有焦躁,雖殺了蕭珩不少親衛,但己方損失也可謂是自影閣創立以來最慘重的一次,便是今日完成任務,影閣折損了這許多殺手,未來數年亦隻能蟄伏,韜光養晦。然蕭珩也卻不過受了些皮外傷,並未有絲毫影響他的身手。

如此看來,拿到的情報並不準確,灰衣人忍不住在心中問候了一下趙麒。

這是一處清幽雅致的庭院,不知名的花香混著濃濃的血腥氣,在初夏的晚風中,在互相廝殺的人頭頂拂過,地麵忽隱隱震動,遠處似有馬蹄聲傳來。

灰衣人對視一眼,身形忽然一變,夜色裏如一縷煙一團霧,亦如鬼魅森森,忽遠忽近,無處不在,卻亦無可防禦,無從反攻,眼見著蕭珩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卻仍悍不畏死,中間的灰衣人平淡的眼神裏不禁流露敬佩與遺憾之意。

這位傳說中的年輕將軍的確實力很強,竟能在影閣前三十大高手的夾攻下堅持了半日,且尚未露敗相,雖他不是江湖眾人,然以他的悟性,假以時日,在武學上空大有造詣,隻可惜,他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隨著蕭珩身邊最後一個護衛倒下,剩下的幾個灰衣人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

在蕭珩又殺了一個灰衣人,場中己方隻有寥寥不到十人之際,灰衣人首領卻看出了他的力竭,他緩緩抬手,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劍,迅如閃電,直襲蕭珩的心口。

眼見蕭珩將死在這一劍之下,形勢陡變,空氣中忽有“咻”“咻”之聲破空而來,他身旁的兩個灰衣人應聲倒地,與此同時,院牆之上,冒出無數黑黝黝的箭頭,對著院中灰衣人。

但方才精準射殺他同伴的箭,卻並非是院牆上的人所放,黑衣人瞳孔一縮,驀然回頭,便見一隊黑衣蒙麵騎士身姿矯健,策馬而來。

當前一人身形如嶽,黑色衣袂翻飛,如烏雲翻湧,他手持一架小巧□□,箭無虛發,而在他這一愣神的瞬間,原本倒在地上,已即將被他殺死的蕭珩忽然抬手,護腕上的精鋼狠狠擊中他的劍身,隨之他欺身向前,手中長劍帶著勁風,直刺入他的胸膛,鮮血如瀑濺出。

灰衣人首領直到倒下的那一刻方才醒悟,蕭珩有備而來。

黑衣騎士的領頭人露在外頭的一雙眼睛亦露出詫異之色,然一瞬之後便了然,他翻身下馬,拱手行禮:“王爺命屬下前來協助尋找祈王爺和夫人,並聽世子令下。”

蕭珩目光微動,旋即回禮:“多謝王爺好意,既如此,”他目光冷酷看向場上餘下的灰衣人,淡淡道:“這裏就交給你們了。”

“世子安心。”黑衣騎士自是知道蕭珩這一次是為何人,聞言並不多說,隻一抱拳致意,隨即目光落在場上剩餘幾個灰衣人的臉上,像是在看著死人。

*

衣衫半落,趙麒的目光帶著欣賞之色,滑過孟清詞精致小巧的下頷,白皙細弱的脖頸,那裏覆著紗布,破壞了流暢的曲線,然在滿麵淚水及悲痛的襯托下,卻增加了一份柔弱破碎的美感。

其實她稱不上絕色,卻讓他噬骨迷戀,欲罷不能,或許便是因這一份柔弱的美?然這一段時日朝夕相處,才知她隻是看著柔弱,卻狡詐如狐,冷硬如鋼,她厭惡他至深,卻待他虛情假意,她親手將他從至高無上的位子拽下來,她毀掉了他一生中唯一一次交付的信任與愛念,也毀掉了他半生籌謀,他實在是該早些殺了她的,卻遲遲未能動手。

或許,是因帝位已杳,他拋棄了母親,妻子,他的身邊隻有她了,或許,便是為了此刻,一夕歡娛,解了這如蠱之毒,她便和他從前的女人沒什麽兩樣,他可再無顧忌殺了她。

再往下,是筆直而纖細的鎖骨,瑩潤而雪白的弧度。

趙麒的目光卻落在孟清詞的肩頭,那裏,他曾留下的痕跡已淺淡,卻仍能看得出月牙的形狀。

他手撫在那痕跡上,將人帶進懷裏,輕吻著她耳後,見她,木木然無一絲掙紮反抗的念頭,隻聲音如淬了冰,重複道:“讓他們住手!”

他忽然輕聲一笑:“阿詞,你可知影閣的規矩?”

懷裏的人分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他卻毫不在意,一邊愛撫著她,一邊在她耳畔吐氣道:“這規矩便是,一旦下了單子,便不能反悔,主顧想撤都不行。”

“任你是天皇老子,還是至尊天子,都不行。”

“朕也不行。”

“你委身於我也要救的蕭珩,死定了。”

然他這一句話點燃了火焰,孟清詞抬手,一記耳光甩在了趙麒的臉上,打破了方才曖昧的氛圍,她支肘欲起,目中滿是絕望和恨意地瞪了他一眼,然這一眼似都覺多餘,她便毫不留戀地扭頭,看向外麵的蕭珩,蒼白的臉上猛然迸發出灼灼神采。

她滿是厭惡地推開他,也忘記自己衣衫不整,便掙紮著起身喚道:“蕭珩......”

從外麵根本瞧不見裏麵的情形,他已起了興致,自然不會任她這麽逃開,他半俯身壓住她的身軀,狠狠吻住她的唇:“朕不想從你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他的親吻帶了懲罰的意味,她的唇卻是冰涼而甜美,氣息交纏,她臉上的淚流進他的口中,他聽到她似要窒息般大口大口呼吸,拚命地想要掙脫他,不禁加大了手中力道。

絕對的力量優勢下,清詞避無可避,她閉上眼,淚水涔涔,她親眼見到蕭珩絕地製勝,然當他尋到她的時候,什麽都晚了......

*

蕭珩一腳踢開暗門,眼前見到的便是一雙男女糾纏在一起的情景,烏發如綢,淩亂地鋪了一地,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氣,亦有清淡的柑橘香氣。

這一幕令他血脈賁張,無暇他顧,手中長劍不假思索,刺入趙麒的後心,隨即狠狠一絞,血花噴薄而出,豔如珊瑚。

趙麒口中亦噴出一口鮮血,染了清詞半邊肩頸。

蕭珩終是來了,生命的終點,他這樣想,唇邊卻露出詭異的微笑。

蕭珩,這亦不是結局。

清詞萬念俱灰之際,卻覺趙麒身子一僵,隨有溫熱的**順著她的頸邊緩緩流下,趙麒的頭隨之重重落在她的肩上,她猛然睜眼,便看見了他,在她一生最為狼狽不堪的時刻。

四目相對,蕭珩眼見那一雙往昔如秋水的明眸盈滿了淚,怯怯地看著他,驚懼,恐慌,害怕,難堪......如許多的情緒一閃而過,心中頓時大慟。

他本就來晚了,又在她眼前親手殺了趙麒,她還從未見他殺過人。

蕭珩衝上前去,抱起孟清詞,脫下披風裹住她瑟瑟發抖的身子,他柔聲安慰:“阿詞,我來了。”

“我來了,莫怕。”他伸手覆住她的眼睛,一遍一遍哄她。

蕭珩身後的護衛正要進來,便聽蕭珩厲聲道:“停下,去準備女子衣衫和吃食,馬上!”

然他的披風亦滿是鮮血的味道,這味道直衝入清詞的鼻端,混著心裏頭極度屈辱和難受的情緒,她忍不住想要嘔吐,卻因一天也沒吃多少東西,情緒大起大落,什麽也吐不出來啊,隻能推開蕭珩,側過身子,不停幹嘔,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慘白如紙。

“對不住,我來晚了。”看著這樣的孟清詞,蕭珩心痛到無以複加。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