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虎口救書生

伍智達冷汗都下來了,但此刻他無法出聲喊莫遠歌回來,在不知對方實力的情況下,必須先保證貨物的安全。一邊指揮鏢隊悄悄往後撤,一邊招呼身材瘦小的玉玉留在此處,留意莫遠歌那處的動靜。

密林中,兩個漢子正在扒書生的衣服。伴著兩人的粗魯的笑聲和書生的哀求哭泣,莫遠歌駐馬密林前高聲喊道:“好漢,在下路過貴寶地迷失了方向,可否請好漢指條明路,在下奉上白貨①酬謝。”

這種自動送上門的肥羊還真少見,哥倆相視一笑放開了書生,提著刀走出樹林。這兩人身著土布衣衫,生得膀大腰圓,一個扛著斧頭,一個拿著鬼頭刀,虎視眈眈地打量莫遠歌。

“這位大俠打何處來,往何處去?”扛斧頭的漢子嘴裏叼著一根草,斜眼看著莫遠歌。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林中突然竄出來一個少年,跌跌撞撞地朝莫遠歌跑去。那少年臉上有幾處淤青,頭發衣衫散亂,手裏緊緊抓著一個竹編囊篋,拚命朝莫遠歌奔跑,連囊篋裏掉落的書本都顧不上撿了。

“幹!那小子蹽了!”提刀的山匪怒罵了一句,就要衝過來抓那少年書生。

“站住!”莫遠歌伸手從背後刀匣中抽出龍吟刀,居高臨下地用刀指著二人。

“喲,還是個練家子呢?”抗鬼頭刀的漢子見莫遠歌抽出刀來,笑了,“就你這小白臉,舞得動那片子②嗎?來來來,和爺比劃比劃!”他拖著鬼頭刀,刀尖拖在地上朝莫遠歌而去,拖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不知對方樹林裏到底有多少人,莫遠歌要速戰速決,他要憑借自己渾厚磅礴的內力和刀氣一招嚇退對方。打定主意,莫遠歌道:“得罪了。”

他天生經脈寬於常人,真氣運轉不似尋常武者會受經脈寬度的製約,他猛然運氣,磅礴的內力由丹田經由早已打通的陰陽二脈匯聚右臂。隻見他持刀的手背青筋爆現,揮刀向前猛然一斬,龍吟刀的寒鋒瞬間破開空氣,急速的氣流劃過刀麵的雙龍戲珠,聲音竟然震得人耳朵生疼。

兩個土匪隻覺寒光一閃,耳中聽得“轟”一聲巨響,地麵都跟著顫抖了一下,飛濺起的泥土打在臉上火辣辣地疼。兩人互相攙扶著站穩了腳,這才往巨響處看去:兩人麵前三尺處赫然出現一條寬約三寸的裂縫,竟是被莫遠歌一刀淩空斬出的。

兩人站在裂縫前,臉上沾著濺起的土,雙股戰戰。“刀……刀氣……”扛斧頭的山匪呆若木雞嘟囔了一句。

那少年書生趁機逃到莫遠歌的馬後,一臉驚恐地跌坐地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

莫遠歌收了刀,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丟到兩人腳下,抱拳道:“兩位好漢高抬貴手,秀才麵皮薄,赤身**又丟了清白,他就活不成了。看合字盤③,這點白貨,權當在下給秀才買下那身衣衫,剩下的錢請兩位好漢去窯子鬆快鬆快。窯姐兒千嬌百媚,不比這窮酸好千百倍麽?您二位說是不是?”

那一錠銀子足足有十兩,加上莫遠歌石破天驚的一刀,兩個山匪早已沒了為難書生的想法。扛斧頭的山匪流著冷汗,一邊警惕著莫遠歌,一邊彎腰拾銀子:“大俠好手段,不知是何方神聖?道個萬④,我們兄弟日後見著貴號繞道走。”

莫遠歌反手將刀插回刀匣,道:“在下爛柯門一個無名小卒,不敢勞二位記掛。”

聽聞爛柯門,兩個土匪隻後悔自己問出這句話。為首的咽了口唾沫,一邊警惕莫遠歌,一邊給身邊夥伴示意慢慢往後退,退到樹林邊拖著斧頭和刀轉身就跑進了密林。

待林中聲音消失後,莫遠歌才下了馬查看身後的少年。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皮膚白皙,一張臉生得十分俊秀,五官精致如畫,眉頭輕蹙,雙眼就如氤氳了霧氣的水墨畫,多情、多思、繾綣,眼角眉梢和嘴角帶著淤青,真真萬分惹人憐惜。

他身著一件陳舊的青色夾襖,衣服幾處被山匪撕破。他狼狽不堪拉扯著自己的衣衫,試圖讓這件老舊的衣衫再堅持服役。但早該退役的衣衫經過山匪的暴力摧殘,又被少年不得法的“拯救”,最終衣毀衫亡,衣領、衣襟、衣帶全分了家。少年隻得用雙手拉住兩邊衣襟,勉強蔽體。

莫遠歌見他如此狼狽,緩緩走過去道:“小可憐,還能站起來嗎?”

少年淚眼汪汪地看著莫遠歌,捂著破損的衣衫拖著囊篋就往他麵前掙紮,生怕莫遠歌就此丟下他:“多謝大俠救命之恩,我……我能站起來,求大俠帶我離開。”

他嘴上說能站起來,但跑了兩步又摔倒在地,囊篋裏的筆墨紙硯摔得到處都是。

莫遠歌快步過去將撒出的書本拾起放回囊篋,一手將囊篋夾在腋下,一手從少年背後穿過他前胸,將人和囊篋一邊夾一個,大步朝馬走去。

少年像小雞仔一樣被他夾在腋下,也不掙紮,嘴裏還不停地道:“多謝大俠,多謝大俠!”

此地不宜久留,那兩個山匪說不定已經回去搬救兵了,絕不能因為自己的莽撞連累鏢隊。莫遠歌一手將囊篋掛在馬鞍上,一手將少年放在馬上,隨即自己也跨上馬背,策馬往西疾馳而去。

馬在樹林裏穿行,羊腸小道兩旁的樹枝不停地抽打在兩人身上臉上。莫遠歌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扯過自己的大氅劈頭蓋臉地就把少年罩在大氅中,避免他被樹枝刮傷。

“小公子,你遇到多少山匪?”莫遠歌要跑遠一點才能停下來給鏢隊發信號,他要清楚山匪的數量,有沒有馬。

少年似乎沒騎過馬,在大氅裏緊張地抓著馬鞍和馬鬃毛,又不敢太貼近莫遠歌,弓著身子趴在馬背上:“大俠,我遇到了兩撥人。昨日剛進山就遇到兩個,他們搶了我銀子和書童,我趁機逃了,但慌不擇路迷了方向。今日在山中走了大半日,誰知又遇到這兩個……我剛被他們抓住大俠就來救我了。”

憑少年的話,莫遠歌無法判斷這波山匪的人數和實力,保險起見,又策馬跑了一刻鍾,才在一處高地停下。

駐馬遠眺,此處地勢高且開闊,可以查看遠處的動靜,適合在此與鏢隊匯合。他下了馬,從懷中掏出信號往天上一拋,一道極細的白光衝天而去,在天空中一閃就滅。

這是鴻安鏢局的特製聯絡信號,爆炸時無聲無息,隻有一道一閃而過的白光,若非仔細留意,根本察覺不到。莫遠歌與伍智達搭檔多年,知道他定會派人盯著自己的去向。

放完信號,莫遠歌鷹一般的眼睛盯著山下與鏢隊分開的密林,屏息傾聽四周的動靜。不消片刻,果然在那處空中看見了那極細的一道白光一閃而過。

他緊蹙的眉頭這才鬆了,轉身朝馬上的少年看去:他雙手緊緊地揪著馬鞍,就顧不得身上破衣爛衫了,四麵通風的衣衫被高處的冷風一吹,少年臉都凍青了。

莫遠歌解下自己的大氅徑直給少年披上,一邊給他係衣帶一邊問道:“還沒請教小公子尊姓大名?在下莫遠歌,字溫如,鴻安鏢局的鏢師。”

少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叫江千夜,沒……沒小字,東州人氏,赴京趕考。”

聽到“東州”二字,莫遠歌係衣帶的手僵了一下,隨即神態自若:“你我有緣,我便好人做到底,等這趟鏢送完,我護送你進京趕考。”

江千夜張嘴正要說什麽,莫遠歌十分豪爽地揮手打斷他:“不用謝我,小事一樁,舉手之勞。”

江千夜隻好閉嘴。他攏緊身上過於寬大的大氅,帶著莫遠歌氣息和體溫的大氅瞬間就暖了他凍僵的身軀。

“有莫大哥護送,路上不必擔心再遇土匪強盜了。”江千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等到了京城,我寫信讓爹娘寄盤纏來,到時定重金酬謝莫大哥。”

“好啊,鴻安鏢局的酬金可不便宜,你這一趟凶險,我要白銀三十兩。”莫遠歌舉起腰間酒葫蘆喝了一口。

江千夜看著莫遠歌的側臉,笑著學他說話:“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兩人在原地站了一炷香的功夫,莫遠歌便聽見西麵山林裏隱隱傳來車軲轆的聲音,細聽之下,數量不少,應當是鏢隊無疑。莫遠歌讓江千夜坐好,牽著馬下去與鏢隊匯合。

伍智達收到莫遠歌發的信號後,為了繞過山匪出沒的樹林,帶著鏢隊悄沒聲息地繞了一大圈,徑直繞到莫遠歌前麵去了。

遠遠看見莫遠歌牽著馬,馬上還坐著個俊俏少年,伍智達隻是歎了口氣。既然人都救下來了,鏢隊也不吝給他一口飯吃。而且看那少年臉青嘴白的樣子,多半在山匪手中受了些苦,此刻若把他丟在這長青山脈中,不折在山匪手中,也會成為野獸的果腹之物。

不過他同意收留江千夜,並不代表會輕易饒了莫遠歌。

莫遠歌牽著馬走到伍智達麵前,低聲喊了句:“達叔。”

伍智達蒼老的眼睛瞟了馬上那如玉一般惹眼的少年,轉頭對莫遠歌冷聲道:“莫以為家主不在,你上天入地都無人管束。這一頓我記下了,晚間功課,加兩炷香的‘一指禪’!”

莫遠歌無視胡牛牛等人向他投來同情的目光,隻是低頭應道:“是。任憑達叔處罰。”

伍智達看了江千夜一眼,轉身往鏢車而去,一點也沒給莫遠歌互相介紹的機會。

莫遠歌招呼玉玉:“玉玉,你與江公子身量相當,把你幹淨棉袍找一件給江公子穿。”

玉玉和胡牛牛兩人的目光都被馬背上俊俏惹人憐的少年給吸引了,聽到莫遠歌的話立即清醒過來,各自分頭做事。

胡牛牛走到馬前伸手扶江千夜:“江公子,隨我去跟鏢車。這是莫大的馬,他要在前麵開路。”

江千夜順著胡牛牛的攙扶下了馬,玉玉已經將他一件嶄新的棉袍遞上了。江千夜道了謝,接過棉袍站在原地想了下,將身上的大氅解下來給莫遠歌:“多謝莫大哥贈衣之恩。”

莫遠歌微微一笑,接過大氅穿在身上,騎上馬領著鏢隊繼續出發。

江千夜不知哪裏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胡牛牛要幫他看傷,他又不同意。胡牛牛見他實在跟不上鏢隊,隻得讓他坐上鏢車。好在江千夜並不重,沒給拉車的騾子增加太多負擔。

就這樣,鴻安鏢局護送藥材的鏢隊中,除玉玉之外,又多了一個吃閑飯的人。

作者有話說:

注:

①白貨:銀子。

②片子:刀。

③看合字盤:給我個麵子。

④道個萬:報上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