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湖舊秘聞

鴻安鏢局先人以莫家刀法開創鏢局,百年來皆位列北梁第一大鏢局。鏢局開創的水路陸路遍布北梁及周邊列國。

國泰民安時,鴻安鏢局接單走鏢,行遍北梁及周遭列國;戰事爆發時,鴻安鏢局為北梁運送軍糧物資,保北梁軍隊無後顧之憂。因此無論黑道白道,聽到鴻安鏢局的名字,都要禮敬三分。

但十五年前,危柱山一役,徑直將危柱山和鴻安鏢局這兩個不可一世的門派,從雲端打落塵埃,連勉強維持門派存在都艱難。

另一個角落,曹征悄聲問尹強:“尹大哥,不知危柱山和鴻安鏢局怎會沒落至此?”

尹強看著愁眉緊鎖的甥舅倆,低聲道:“如今江湖上也沒人再提當年那事了,你不知道也屬正常。當年爛柯門突然向危柱山發難,花門主帶著弟子圍攻危柱山,一夜之間,危柱山老掌門夫婦便戰死。遠在鴻安鏢局的梁疏雨接到消息,撇下重病在身的兒子莫遠歌,隻身上了危柱山。但她去了也沒有改變危柱山覆滅的局麵,被花白露重傷,最後死在危柱山。”

“莫鏢頭的爹呢?”曹征問道,“他是危柱山的女婿,便不管麽?”

方常進嘬著煙槍低聲提醒道:“隔牆有耳,你小聲些。”

尹強看了一眼角落裏的莫遠歌,壓低聲音道:“莫鏢頭他爹莫道秋也是個病秧子。待兒子病好些了,他把莫遠歌托付給宋青梅,遠赴危柱山相救。人還沒到危柱山,聽到他夫人身亡的消息,竟吐血不止而死。”

“嘖嘖,真是可憐。”曹征看著角落裏的舅甥倆,滿眼惋惜,“這舅甥倆能長大,還能撐起各自門派不倒,真是不容易。”

“他們可憐,最可憐的還是宋青梅。”尹強壓低聲音道,“她還是待字閨中的姑娘,為了鏢局能撐下去,不顧妙染坊的反對,毅然抱著牌位嫁進了鴻安鏢局……一個女人,硬是撐起了風雨飄搖的鏢局。”

“原來如此。”曹征歎了口氣,抬眼看著梁奚亭,好奇地問道,“那危柱山怎麽挺過來的?”

尹強看了正在喝茶的梁奚亭一眼,滿眼嘲笑:“自是這位梁掌門的功勞。”

“這位梁掌門可不得了。他見父母、姐姐、姐夫都死了,竟帶著門下所有弟子,跪在爛柯門門主麵前痛罵自己爹娘和師兄,隻求花門主念他年幼無知,給條活路。”尹強道,“他當時隻有十五歲,幹出這種有辱門風事,真是危柱山山門不幸。”

曹征沉默了下,看著遠處轉著短笛的梁奚亭問道:“爛柯門為何攻打危柱山?”

“據說是危柱山弟子聞爭鳴竊了爛柯門的心法,爛柯門逼危柱山把人交出來,危柱山自然不同意,爛柯門一怒之下就攻上危柱山。”尹強道。

“危柱山真竊了爛柯門的心法?”曹征問道。

“真真假假,誰知道呢。”方常進道,“聞爭鳴死在那場變故裏,梁奚亭那一跪,直接將他爹娘和聞爭鳴的清白跪沒了,也跪斷了危柱山的百年聲譽和血性,讓危柱山成為整個武林的笑柄。”

“所以,花知微請莫遠歌做護衛首領,真是色令智昏,渾然忘了鴻安鏢局沒落是因為誰。”尹強臉上掩飾不住的嘲笑,“你看那舅甥倆,花知微要是有什麽危險,他們說不定還要上去補一刀。”

方常進有些看不上尹強這副小人嘴臉,嘬了口煙槍道:“梁掌門與爛柯門有仇,花少俠若有危險,他自是不可能出手相助,但也不至於落井下石。畢竟人多眼雜,他不敢。但莫遠歌接了護衛的活,就不會不顧江湖規矩自毀聲譽,花少俠若有危險,他會出手的。再說莫遠歌的龍鳳雙刀乃當世有名的靈器,加上他那身莫家刀法,一般的殺手誰敢與他硬碰?不請他當護衛首領,難道請你當?”

尹強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方常進江湖地位遠高於尹強,出口嗆他,他也不敢開口反駁,隻得轉移話題。他看著遠處的莫遠歌,眼神透著些許不甘:“聽說莫遠歌跟他爹一樣身體不好,為何還能長得這樣齊楚?”

方常進取下嘴裏的煙袋道:“生兒體娘,梁疏雨能上江湖美人榜,生的兒子自然好看;莫道秋雖然多病,但體格魁梧,莫遠歌這是體了爹娘的好模子。況且莫家刀法大開大合,非體魄精壯、孔武有力者不能練。莫遠歌能練莫家刀法,自然不會是羸弱之輩。”

說到美人榜,曹征來勁了,連忙問道:“什麽江湖美人榜?我怎麽沒聽說過?”

方常進道:“江湖美人榜是當年天闕城還在時,大家茶餘飯後閑談中從北梁江湖各大門派女子中選出來的,不是什麽正經榜單。隨著天闕城覆滅,這榜也無人提及了。”

尹強聽到“天闕城”,臉色一變:“說美人呢,莫要扯那鬼城,晦氣。認真看姑娘,沒有抱得美人歸的福氣,飽飽眼福也是好的。”

此刻台上又換了一位姑娘上台了。姑娘身材高挑四肢修長,麵龐姣若秋月,生得明眸皓齒,膚若凝脂,站在那裏就如同一尊玉雕的仙子。

她身著飄逸紗衣,玉帶飛仙,行走間如弱柳扶風,顧盼間美目盈盈,十分靈動。她一出場,隻是繞場走了一圈,場下眾人便歡呼起來,有人開始往台上丟錢。

她腳踝上套著銀鈴串,一雙纖纖玉足踩在紅毯上,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翩翩起舞。她修長的四肢仿佛遊蛇般靈動,一陣顫栗從她左手指尖傳至肩膀,又從肩膀傳至右手指尖。手上所持練帶隨之舞動,舞姿行雲流水,飄然若仙,仿佛出水的白蓮。飄然的紗衣隨風而舞,繚繞的水袖左右交橫,忽地甩將開來,似有無數蓮花瓣飄飄****的淩空而下,一瓣瓣飄搖曳曳,在場眾人似乎能聞見其中幽香。

場下暴起一陣叫好聲,曹征眼睛都要綠了,不自覺地拍著手掌讚道:“這美人……絕了。”若不是囊中羞澀,他也想往台上撒錢。

尹強看著台上的美人,皺著眉若有所思地道:“咦……奇怪,這姑娘……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這話一出,便遭到了方常進的白眼。

“我說真的,她有些眼熟。”尹強見方常進不信他,有些急了,站起來伸長脖子往台上看去,努力辨認。

“我想起來了,這美人我是沒見過……但她跳的舞,我卻見過!”尹強回頭對兩人道。像是怕兩人不信他,又強調道:“我敢保證,她的舞姿與京城袁公公的幹兒子有九分相似!”

“你是說那叫歡兒的戲子?”方常進直起身來,他沒想到這地痞流氓竟然還見過袁公公的幹兒子。

“正是。年前受人所托,我給袁福芝送了一批西域產的胭脂水粉,聽人說是給他幹兒子用。我當時便好奇,男子還用什麽脂粉?直到晚上歡兒在廳中為袁福芝唱戲,我偷看了一眼,那扮相真是絕美!”尹強擦了擦口水,“可惜他是個男子,要是女兒身可不得了,絕對是個能顛覆朝堂的紅顏禍水……”

方常進心裏“咯噔”一下,他知道尹強這地痞雖然武功不好,但洞察力極強。他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我看你掉錢眼裏了吧,看誰都像歡兒。歡兒三月前從袁福芝府上逃了,袁公公正懸賞尋他,要求不傷分毫地將人送回去。我跟你說,這錢可不好掙,你別錯了主意。”

尹強一聽,嬉皮笑臉地道:“我就那麽一說……我還能把個姑娘當男子抓去領賞啊?袁公公也不認呐。”

曹征一頭霧水,問道:“兩位,我沒明白。既然袁公公對他那麽好,他為什麽要逃走呢?”

“這你就不懂了。”尹強幹笑道。

“所以才要請教尹大哥嘛。”曹征笑眯眯地給尹強續茶。

尹強正要開口,方常進用煙鍋子敲了下桌子:“莫論官家事。”

梁奚亭耳力極好,在這般喧鬧的環境下,竟一字不落地將三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楚。他用小拇指撓了撓耳朵,對莫遠歌道:“今晚有好戲。”

“舅父愛看戲嗎?”莫遠歌舉起腰間的酒葫蘆,喝了一口酒。

“當然,”梁奚亭轉著短笛,“誰不愛看戲呢?”

莫遠歌將酒葫蘆掛回腰間,淡淡地道:“就是不知今夜唱的是董卓戲貂蟬,還是荊軻刺秦王。”

梁奚亭微微一笑:“管他唱什麽,我們看著就行了。”

莫遠歌皺眉道:“麻煩,我還是花知微的護衛呢。”

“爛柯門都死了這麽多人了,不在乎多一個。”梁奚亭笑道。

莫遠歌道:“舅父,那可是十兩銀子。再說,我總不能自砸招牌吧。”

“鴻安鏢局那招牌還用砸嗎?”梁奚亭笑道。見莫遠歌愁容滿麵,他又火上澆油地道:“大不了你多幹幾次拉掛子。或者把羅衣鎮上趙員外兒子收下,拜師禮絕對可觀,人家都真心實意上門跪求多次了。”

莫遠歌道:“舅父,你又害我。我若是收了趙公子,隻怕剛進門就被娘趕出去了。”

此時場內突然響起暴烈的喝彩和歡呼聲,兩人轉頭看去,隻見場上的姑娘輕盈地一躍而起,一雙纖纖玉足踩著從大廳頂部吊下來的繡球,將那串繡球當成了跳板,一步步飛躍而上。她衣帶裙裾和長發飄逸靈動,身子輕得如飛鴻一般,看不出半分吃力。

她輕盈地躍上大廳頂部,白玉般的雙足輕踩在紅綢上,張口將綢結處的一束紅梅叼在口中,轉頭看向場下眾人。隻見她裙擺水袖隨風飛舞,麵若桃花盈盈一笑,滿樓的看客皆為她傾倒。

在滿堂瘋狂的喝彩聲中,她雙手突然放開紅綢,整個人像是墜落凡塵的仙子一般衝著地麵疾馳而下。她身處三丈高的位置,這般直直落下來,不死也殘。眼看那紅粉佳人就要變骷髏膿血,場下眾人立時尖聲叫起來,前排看客忍不住已經站起來了。

千鈞一發之際,姑娘穩穩地落在台上的一座牛皮大鼓上。落地瞬間,她動作沒有絲毫慌亂,一隻纖纖玉手取下口中紅梅,拋向了二樓花知微的包廂,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一隻手從包廂伸出,穩穩地接住了那枝梅花。

見到這般**又精彩的一幕,場上眾人紛紛發出喝彩歡呼聲,無數的金銀珠寶和銀票雪片一樣朝台上丟去。

麵對紙醉金迷的場景,那姑娘卻一眼也未朝台下看去。她望著二樓的包廂,見那包廂中人隻是接了紅梅便不再有其他舉動。在絲竹聲中,她竟然又開始跳起了鼓上舞。

她站在鼓上翩然若蝶舞,手眼身法都應著鼓聲,腳踝上的銀鈴發出清脆的響聲,既嫵媚又**,勾得滿堂看客口水直流。

梁奚亭被剛才驚險的一幕嚇得後背出了身冷汗,這才緩緩坐下來,道:“這姑娘輕功了得。”

莫遠歌看著那女子,一雙深邃的眼眸透著銳利:“不為錢財所動,一心隻為中意人。”

“中意人還是意中人?”梁奚亭疑惑地看著他,“大外甥,你說錯了吧?”

“沒說錯,意中人也是中意人。”莫遠歌不再看那絕色女子,重新坐在凳子上慵懶地倚著屏風,“舅父,我這十兩銀子隻怕拿不到了。”

梁奚亭肯定地笑道:“花知微能熬過飛天仙子親手贈花,絕對熬不過這銷心噬骨的美人鼓上舞。大外甥,你的錢真的拿不到了。”

此時,樓上包廂突然撒下一把把的金豆,滿天金燦燦的金豆像下雪一般落到台上,叮鈴當啷四處亂蹦,惹得台下眾人一陣陣歡呼。

“紅顏一笑值千金,花公子出手真闊綽,今晚的花魁算是塵埃落定了。”梁奚亭轉著手上的短笛。

“多謝各位厚愛,今晚的花魁便是燦姑娘!”龜公站在台上大聲宣布。在眾人的喧鬧中,他轉身對鼓上翩然起舞的燦姑娘道:“燦姑娘,下來吧,樓上花公子有請。”

那燦姑娘卻一言不發,隻是微笑著站立鼓麵,又開始輕盈起舞,執著又敬業。

怕樓上包廂內的貴客等急了,龜公連忙叫來幾個強壯的小廝將鼓抬起,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燦姑娘就這麽跳著舞被抬上二樓包廂。

眼看那絕色佳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眾人這才失望地回到自己座位。重頭戲完了,花魁也落入了別人懷抱,眾人紛紛散去,隻剩幾個買醉的客人和花知微的護衛們在場吃著冷茶。

“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華筵九秋暮,飛袂拂雲雨。翩如蘭苕翠,婉如遊龍舉。”梁奚亭敲著手中的短笛,搖頭晃腦地吟道,“這姑娘真絕色,見過她,便覺百花皆沒了顏色。”

莫遠歌微微一笑:“舅父這是動心了?”

梁奚亭年少遭難,親人隻剩這個比他小幾歲的外甥,因此成年了也沒人管他婚事,他自己也不急,乃至三十而立了,還是光棍一條。

“得像樓上那位闊爺一樣有金豆才敢動心,這代價太大,舅父動不起。”梁奚亭起身準備走了,“溫如,我先走一步,免得一會兒發生什麽事牽扯到我。”

莫遠歌起身相送:“舅父慢走。”

他話音剛落,樓上就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聲,正是花知微的聲音。莫遠歌和那三個護衛相視一眼,立即飛奔上樓。

作者有話說:

這梁掌門可算是四公子中最窩囊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