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池魚水中鱉

莫遠歌一腳將發瘋試圖毀掉登天樓的蕭景明踹飛幾十丈遠,砸得房倒屋。一片煙塵中,蕭景明滿身灰塵,形似惡鬼,從廢墟中爬起來尚未站穩,又被莫遠歌極其狠辣的一腳踹在腹部。

他渾身黢黑,猶如一塊黑炭般飛出去,砸透幾道磚牆,直到後背重重砸在巨大的影壁上方才停了下來。他捂著腹部,咬牙切齒痛得渾身打顫,背後花崗岩的影壁須彌座被撞得裂了幾條縫,泥灰頓時簌簌往下落。

雖身如玄鐵,但也禁不住這般骨斷筋裂的襲擊,他痛得眼冒金星,汗水混著泥汙往下流。尚未來得及喘口氣,莫遠歌已然追了過來。

蕭景明開口一句“慢著~”尚未說完,莫遠歌已一把揪住他身上僅剩的披風,如拎小雞仔一般將他拎起來,朝禁宮方向用力一擲,蕭景明便如離弦之箭飛了出去。

城中盡是民房,莫遠歌不欲在城中與他打鬥,徑直將他送回老家,房倒屋塌還是山崩地裂都是蕭景明自己的損失。

眼見蕭景明黢黑瘦小的身影如流矢一般砸在禁宮屋頂,將屋頂砸了個大洞,人也消失在洞裏。莫遠歌嘴角扯出一抹笑,旋即腳下一蹬,人如離弦之箭“嗖”衝向那禁宮破屋頂。

黑靴輕巧落於屋頂,莫遠歌側耳傾聽,尚未聽到任何動靜,眼前突然一花,“啪!”一聲巨響,那人以閃電般的速度衝破屋頂,手握雙錘,極其狠辣地砸向莫遠歌。

這雙錘乃他初習天闕密卷時使用的武器,一個重達八十斤,雙錘夾擊之下,便是銅澆鐵鑄的身軀也能砸成肉泥。

莫遠歌不與他硬碰硬,見他目齜欲裂,已然癲狂,側身一閃,錘尖端險險劃過臉頰,刮起的勁風居然削麵般疼痛。

“砰砰!”雙錘落空砸向屋頂瓦片,登時屋破瓦裂,碎渣四濺。眼見沒有傷到他,不等莫遠歌做反應,蕭景明又舉錘襲向他,逼得莫遠歌連連往後躲閃。

“呯呯呯……”不過電光火石之間,蕭景明已發出十數次攻擊,沒有傷到莫遠歌,卻將屋頂砸了個稀巴爛,瓦片碎渣四下亂飛。

蕭景明完全失了理智,咬牙切齒隻顧猛攻,恨不得將眼前人撕碎,渾然忘了對方也習了天闕密卷,這樣的襲擊根本傷不了他。

蕭景明傷不了莫遠歌,莫遠歌也傷不到他,這樣長久的打下去毫無意義。此時登天樓露台已經搖搖欲墜,莫遠歌望了一眼登天樓方向,遙遙可見半空那道熟悉的身影。江千夜竟將自己的血肉之軀變成鐵索的一環,勉強拉著露台不倒塌。

他又沒習天闕密卷,如何撐得住那山一般沉重的露台?若他再不放手,隻怕稍後自己隻能見到一具冰冷的屍身。

莫遠歌心急如焚,眼睛都紅了,回頭看著不遠處禦花園裏的荷塘,忽然心生一計。他連連後退,避過蕭景明的雙錘,直到被逼到屋簷邊。雙眼透著深重殺氣,“唰”從背後刀匣抽出龍鳳雙刀,猛地一躍而起,雙刀“唰唰”劃過氣流,震得刀身嗡嗡作響,急速斬向蕭景明的雙錘。

“砰砰”兩聲驚天動地的金屬撞擊聲,火光四濺。莫遠歌的雙刀徑直將雙錘開膛破肚!

蕭景明驚駭地盯著隻剩一半的雙錘,尚未來得及反應,胸口便中了莫遠歌極其狠辣的一腳。“嘭”一聲悶響,人便流星似的倒飛出去數十丈遠,徑直摔進了荷花池中。

他往日隻憑借非人的速度和力量便能天下無敵,與任何人過招都不需要思考招式,如今遇到了真正的勁敵,方知武學玄妙。在速度和力量相當的情況下,自己絲毫便宜也占不了。好在荷花池水不深,他狼狽不堪地站起來,披風帶子斷裂掉入池中,變成了一絲不掛。

岸邊的宮人赫然看見一個黑家夥從天而降砸進荷花池,隨即又狼狽不堪地站起來,渾身黢黑,赤身**,雙眼血紅,猶如淤泥裏爬出來的惡鬼,哪還認得出來這是他們的皇上,嚇得花容失色,紛紛驚叫著四散而逃。

蕭景明滿頭滿臉淤泥,眼睛被糊得睜不開,連忙伸手抹了一把,勉強睜開眼,血紅的眼眸倒映著一道霸道的身影從天而降。他眼裏蘊著驚恐,隨即又被莫遠歌一腳踹回淤泥裏。

莫遠歌滿臉殺氣,雙手摁著他頭顱,死死往淤泥深處摁,池塘裏頓時水花四濺,嚇得水中遊魚亂竄。

莫遠歌起了心要將他溺死在淤泥裏,雙手力氣極大。蕭景明隻覺頭上似被壓了一座山,淤泥直往耳朵鼻孔裏鑽,無法呼吸,胸腔內似要爆炸,雙手在淤泥裏亂抓,卻半分也反抗不了,直到額頭“砰”觸到堅硬的岩石,竟是被莫遠歌按進深處觸碰到了塘底。

四周恐怖的窒息感襲來,蕭景明頭一次感到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恐慌之餘迅速冷靜下來:莫遠歌力可撼山,正麵抵抗他沒有逃出淤泥的可能。他心一橫,陷入淤泥裏的四肢猛地用力往前,“嗖”一下,整個人竟如泥鰍一般往前躥了一大截,雖還是狼狽不堪地在淤泥裏,卻已經脫離了莫遠歌的控製。

他沒了衣衫,雖不雅,但在淤泥裏卻沒有了羈絆,倒是方便竄行。莫遠歌沒想到這人竟還有如此不要臉的招式,站在荷塘中央環視著四周水麵。蕭景明想做泥鰍,可並不是真的泥鰍。隻要是人就需要呼吸,隻需等他露出水麵,再將他摁入淤泥。

他眸光銳利盯著湖麵,耳中聽著四周細微的聲響,魚在水中遊動的“嘩啦”聲音,微風吹動蓮葉的“沙沙”聲,遠處宮人四下逃散的尖叫聲……

左側一聲極細的聲響,是有東西穿行在淤泥裏的粘連聲,漸漸從深處到淺處,隨即緩緩進入水中。蕭景明倒是極為謹慎小心,不疾不徐慢慢將頭露出水麵,連呼吸也不敢大聲,試圖悄無聲息朝湖邊遊去。

莫遠歌如何能允許他離開,猙獰一笑,縱身一躍而起離開湖麵,看準蕭景明逃離的方向,猛地朝他頭頂踏去。

蕭景明驚恐地看著他從天而降,隨即“噗通!”又被踏入淤泥裏,驚慌失措地掙紮起來。莫遠歌想抓住他衣衫或者頭發不讓他逃走,但無奈蕭景明身上須發衣衫皆無,在淤泥裏滑如泥鰍,隨即又被他逃脫。

莫遠歌目齜欲裂站起身來,眼中殺氣益盛,冷厲地盯著水麵,看到蕭景明冒頭又是一腳將他踏入淤泥。

兩人在淤泥裏也是旗鼓相當,莫遠歌抓不住他,他也逃不出莫遠歌的手掌,始終被困在這方荷塘。不過他在淤泥裏始終吃虧,除了無法呼吸,被泥漿糊了五官,視力聽力都受損,總是慢莫遠歌一步。

幾個回合下來,蕭景明已是氣喘籲籲,口腔鼻腔連同肺裏都吸進了不少淤泥,隻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莫遠歌以逸待勞,自己若再不上岸就真的要被他累死了。

蕭景明心神一計,猛地鑽出水麵,尚未抹去眼睛上的淤泥便狼狽不堪地投降:“慢著~我什麽都依你!”

誰知莫遠歌根本不聽他說什麽,眼見登天樓搖搖欲墜,萬分擔憂江千夜安危,巴不得立即置蕭景明於死地,好過去救江千夜,隨即又是極其狠辣的一腳將蕭景明踏入淤泥深處。

這一腳用上了十足十的力氣,莫遠歌站在淤泥裏都能感受到深處沉悶的撞擊聲。這一腳足夠蕭景明受的,起碼讓他片刻緩不過來。

莫遠歌這才騰出些許精力,焦急地抬頭看向登天樓。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莫遠歌眼裏的光迅速破滅,眸子裏映著登天樓露台垮塌騰起的陣陣煙塵,心像石頭般沉落下去:他的星河,不見了。

近處水花響動,隨即便是蕭景明大口大口的喘息和求饒:“啊……我投降……什麽都依你……”

莫遠歌血紅的眼機械地轉過去,盯著那顆冒出水麵的腦袋,眼裏火光四溢:“蕭景明,你去死!”發瘋般雙手扼著蕭景明脖頸,使勁將他摁入淤泥裏,咬牙切齒地怒吼,“你去死!”

蕭景明在水裏死命掙紮起來,卻哪掙得脫莫遠歌發了瘋的控製,肺像炸了般劇痛,氣息亂得無法控製,口中空氣“噗噗噗”往外擠,雙眼不停翻,隻覺前所未有的冷席卷全身,渾身不受控製地抽搐、抽搐……腦子越來越混沌,意識漸漸模糊,手腳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眼看就要命喪這荷塘,身子輕飄飄時,耳中卻清晰地聽到水麵上一聲輕快的“遠哥!”

隨即,那雙死命扼住自己脖頸的手鬆開了。

莫遠歌失去的理智,終於被那聲俏皮的“遠哥”拉了回來。他愕然鬆手,轉頭呆呆望著對麵廊簷上拄頰望著他的江千夜,眼淚不由自主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江千夜安置好紫陽真人的屍身便來尋莫遠歌了,沒想到來就看到他這樣一副神情,不顧泥水弄髒自己的衣衫,連忙縱身躍入荷塘,緊張不已地問道:“怎麽了?”

眼見他臉色慘白,雙眼透著關切,莫遠歌一把將他抱住,狠狠擁入懷裏,忍住哽咽連連說道:“無事……無事。”

被他緊緊抱著,感受著他輕微顫抖的身體,江千夜猜想他被登天樓倒塌嚇到,以為自己沒了。此時心裏才湧起一陣後怕:若不是紫陽真人指點,隻怕此時自己真的與登天樓一起下地獄了。

“遠哥,我沒事。”江千夜抱著他輕聲安慰,“登天樓垮塌沒有傷著人,師父去幫舅父開城門了,他讓我來幫你。”

“好。”莫遠歌輕輕揉了他後腦勺烏發,笑中帶淚,“淤泥髒,你去岸邊看著就好。”

看著他蒼白臉和勒出血槽的手,莫遠歌一陣心疼。若隻剩自己一個人,該怎麽活下去?還好江千夜無恙。他在,自己的勇氣就在。

“不,我就在這裏陪你。”江千夜知道他希望自己陪著他,抱著他胳膊微笑,隨即耳中聽到一旁水聲輕響,轉頭一看,一顆滿是淤泥的頭露出水麵,正在劇烈喘息。他一把抓著莫遠歌衣袖指著那處驚叫:“他冒頭了!”

莫遠歌回頭,隻見蕭景明如泥人一般正悄悄往岸邊掙紮去,又是飛起一腳將他原地踏入淤泥中。

幹別的江千夜沒興趣,捉弄人可太有興趣了。他雙眼一亮,擼起袖子興衝衝地道:“遠哥,下次讓我來!”

莫遠歌寵溺一笑:“好。”隨即一指東南角,“他多半會從那處鑽出來,你小心了。”話音剛落,那處原本平靜的水麵忽然起了圈圈漣漪。

江千夜定睛一看,一個滿是淤泥的腦袋浮出水麵,正躲在荷葉下大口喘氣。他飛身躍過去衝著那顆滿是淤泥的光頭“咚”就是一腳,巨大的力量頓時將蕭景明踹回淤泥裏。

深及大腿的湖水絲毫不影響腳步的輕快,江千夜飛奔過來與莫遠歌站在一處,滿臉開心:“太好玩了!好久沒這麽痛快過了!”

莫遠歌抬袖將他臉上不慎沾染上的泥點擦掉,道:“既然隻能將他困在這裏,那便好好讓他嚐一下做水中鱉的滋味。”

“嗯!”江千夜笑灼顏開,一雙俊美的眼眸緊盯著湖麵,十分享受這種貓捉老鼠的感覺,“他在那裏!”隨即又飛掠過去一腳將氣喘籲籲的蕭景明踏入淤泥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