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絕地又逢難

登天樓垮塌後,城中威脅解除,周銳便讓百姓有序地回家,隻剩五湖四海趕來觀審的人趕著出城。

柳榭卿別了江千夜便往城門口趕去。一路所見皆是潰不成行的城門守衛軍,互相攙扶的傷者,不慎被踩踏和驚嚇過度的婦孺坐在街邊抹淚哭泣,遍地哀鴻,民不聊生。

柳榭卿擔憂城門口的情況,無暇他顧,沿著街道追了上去。街口,陳文瀚等一幫文臣簇擁著玉玉。玉玉正低聲和禁軍統領說著什麽。禁軍統領低垂著頭,恭敬地聽完,連忙指揮身旁的人去照辦。

玉玉在東淩閣被阿奴折磨了許久,又被困兩天兩夜沒吃喝,身上傷痕累累,卻強撐著收拾殘局,絲毫不見天潢貴胄的驕矜。柳榭卿心下不忍,連忙過去滿心關切地問道:“殿下,您沒事吧?身子要緊,要不您去歇歇,萬事有我們。”

玉玉臉煞白,身上衣衫好幾處破爛,頭發也亂蓬蓬。見柳榭卿過來,連忙道:“我無事,莫大那邊怎麽樣了?”

“我讓星河去幫他,他們兩人合力,蕭景明一定逃不掉。”柳榭卿有些欣賞這小殿下的意誌,隨即對禁軍統領道,“安排人送殿下去歇息。”

“不。”玉玉一把抓住柳榭卿衣袖,認真地道,“柳將軍,你來得正好,現在城門處情況複雜,需要你出馬。”

“殿下請說。”

“張將軍,你將城門口情況報與柳將軍。”玉玉實在有些撐不住,站立不穩,一旁的陳文瀚連忙攙扶著他。

新晉的禁軍統領張寥對柳榭卿抱拳:“柳將軍,上午大家都聚集在登天樓看重審舊案時,末將接到消息,說城門官奉上命,用鐵水將四座城門全都封死。如今通往南、西、北三座城門的道路被嚴重炸毀,出現地裂,無法再通行。唯有通往東城門的路稍好些,但新晉虎賁軍統領守秦嘯雲在那處死戰不退,宋將軍和梁掌門人手少,急需增援!”

柳榭卿心頭一涼:蕭景明將虎賁軍從自己手裏奪走,交給了秦嘯雲。此人出身低微,向來低調,從不與其他將領來往。他做了蕭景明十多年副將,誰也不知其武功境界如何,隻知他擅長長弓,南征北戰十多年從沒聽說過他受傷。

虎賁軍本就是京畿附近戰力最強的軍隊,又落到秦嘯雲手裏,隻憑梁奚亭危柱山和宋曉雲故舊那一點人,哪是秦嘯雲的對手!

“東門情況如何?”柳榭卿連忙問道。

“雙方正交涉。”張寥道,“於將軍和章將軍都趕過去了,末將也派一部分禁軍前去增援,其餘人手等安頓好城中百姓立即趕過去。”

玉玉接過軍漢遞來的水袋喝了一口,對急得火燒眉毛的柳榭卿道:“柳將軍莫過於憂心,方才我見風無憂公子也趕過去了。如今隻盼柳將軍去能勸動舊部,莫再助紂為虐。若秦嘯雲肯棄械投降,所有罪過既往不咎。”

柳榭卿又多看了這小殿下一眼,抱拳道:“末將領命!”說完轉身朝東門狂奔而去。

越靠近東城門,路上越多想出城的江湖俠士和世家。形形色色的外鄉人與來時心情截然不同,都顧著逃命,再無心情口角和打架。親眼見到武帝的喪心病狂,大家此時倒同仇敵愾齊心協力起來。

眼看要到靠近東門,遠遠可見城牆處硝煙彌漫,戰馬嘶鳴,旌旗飄然,煙塵四起。前方人群中衝出三人,個個神色匆匆愁容緊鎖,正是風無明兄弟倆和杜顏真。

“常足,常樂,前方戰事如何?”柳榭卿連忙迎過去。風無明滿頭滿臉灰,一身白衫多處染血,也不知是他的還是別人的;風無憂兩個衣袖染成了紅色,形容倒比他兄長稍好些;杜顏真則嘴臉煞白,下意識捂著胸口,氣喘籲籲,一看就是重傷初愈。

“宋曉雲帶著人馬在城門外接應,掌門師弟帶著人在城門口欲與她匯合,遭到秦嘯雲抵抗,城門徹底封死了!”風無明簡明扼要說了句,一把抓住柳榭卿衣袖,“秦嘯雲將城門燒得通紅,不讓雙方靠近。柳兄你快去,能不能拿下虎賁軍全靠你了。”

“等等,你們要去哪裏?”柳榭卿見三人皆雙眼通紅神情淒然,連忙問道。

“唉……”風無憂歎息一聲,“父兄屍身,總要收殮。”

“還有我師兄。”杜顏真紅著眼睛說了句,隨即衝柳榭卿抱拳,“柳將軍先去,我將師兄安排妥帖馬上來支援。”

“好,你們快去。”柳榭卿匆匆跟三人作別,恨不得生出雙翅飛向城門口。

城門口前數十丈遠便人山人海,各色湧著出城的人群皆站在那處朝城門口指指點點,卻沒有人再上前一步;

遙遙可見巨大城門被下方架起的油鍋燒得通紅,熱浪遠遠就襲得人難受;

高聳的城牆上密密麻麻站著全副武裝的弓弩手,一部分負責外牆,一部分負責內牆;

城牆下,一個白盔白甲的將軍指揮著虎賁軍嚴守城門,似渾然不覺身後熊熊燃燒的火油燙人。

抬頭仰望,城門上空的天空都暗了幾分,空氣中飄著灰燼,衝天熱浪映得城門彎彎曲曲。柳榭卿心頭一沉:這東城門無異於刀山火海,若這已經是最佳的出城之路,那另外三處城門不知成了什麽樣子?蕭景明是真沒打算給城中人一絲活路。

他扒開人群往前走,看見了前方的熟麵孔:於昭東、章之川都在那處,梁奚亭帶著周銳及他的手下站在最前麵,卻沒有往前一步。

柳榭卿看著前方,瞳孔急劇放大:隻見梁奚亭身處那處不到三尺遠,赫然一個十丈寬的裂縫,裂縫下還傳來水流聲。

他緩緩推開眾人,來到梁奚亭身邊,隻見寬闊的裂縫兩邊崖壁皆被燒得黢黑,正是藥彈爆炸留下的印子;裂縫深度目測也有十丈,下麵竟是一條湍急的河流,光看那黝黑的河水,其深不知幾許。

“原來,京城裏真的有條暗河。”柳榭卿站在梁奚亭身邊,望著深不可測的河流驚歎了一句。

“傳說當年太祖皇帝選擇此地作為都城,是因此處乃的物華天寶的風水寶地。”於昭東背手看著下方匆匆流過的暗河道,“民間傳說,咱北梁立國幾百年來數次遭鄰國侵略,侵略者卻從未打到過都城,皆是因為都城位置選得好。”

章之川搖頭苦笑:“京城護城河有兩條,一內一外、一明一暗圍繞城牆,守護都城數百年安然無恙。想不到太祖皇帝選的這風水寶地,終是被他後世子孫給毀了。”

“這暗河不是大問題。”梁奚亭轉頭看著柳榭卿,麵上勉強露出微笑,“柳兄來了,我心頭便有底了。”

柳榭卿自嘲一笑,低頭四顧自身:“隻怕要讓梁兄失望了,我被蕭景明點了穴無法動用內力,如今又是一介白衣,對麵那些人哪肯聽我的。”

虎賁軍原本就是蕭景明親自帶出來的,息戰後才讓柳榭卿做了統領;而秦嘯雲更是蕭景明心腹,隻聽命於他一人。柳榭卿這些年在軍中雖然也有幾個心腹,隻怕此時也被秦嘯雲除完了。而章之川、於昭東手下兵力全都在城外,信都傳不出去。

梁奚亭卻不沮喪,拍了拍柳榭卿肩膀:“你與他們總有袍澤情誼,隻要拿住了秦嘯雲,相信柳兄有辦法讓他們聽命於你。”

柳榭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情況如何?”

跟在梁奚亭身後的周銳立即道:“宋將軍帶著鄭玉生等部下在城外接應,柳將軍你看,”隨即伸手指著城牆上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和城牆下寸步不讓的虎賁軍,“這便是最棘手的。”

梁奚亭回頭看了周銳一眼:“你還說漏了一處。”隨即指著地裂下方的暗河,“我們習武之人能憑借輕功越過去,身後那成千上萬不會武功、或者輕功平平之人如何過得去?”

“於老將軍……我們要出城。”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望著於昭東一臉土色,“早知京城如此凶險,這一趟晚生打死也不來了。”

此言一出,身後眾人立即委屈地喊了起來。

“我們要出城!”

“我家中還有父母妻兒等著……我們要出城!”群情激奮中,眾人開始緩緩往前挪動。這麽多人若不要命地往前擠,隻怕不知多少人要命喪在這洶湧的護城河下。

“都別著急!”周銳連忙讓手下人喝令眾人後退,“如今於將軍、章將軍、柳將軍都在此,我們危柱山梁掌門也在此,定會有辦法打開城門讓諸位安然回家!”

章之川手按在佩刀上,轉身虎視眈眈凝視著在眾人,眼中爆發精光,殺氣騰騰沉聲道:“如今大難臨頭,我北梁軍民需萬眾一心,同舟共濟方能渡過難關。有我們在前替大家開路,誰膽敢不聽號令,再往前一步,休怪本將刀下無情!”

他乃身經百戰的悍將,生得五大三粗,又正值壯年,往這一站便是一尊戰神。之前惶恐不安往前擠的眾人頓時紛紛後退。

柳榭卿舉目四望,在場的將領加上梁奚亭的人,也不過三四百人,還要抽出一部分安撫惶恐不安的民眾,可用之人就更少了。

“棘手。”柳榭卿以手支額皺眉道,“早知如此,就該讓星河過來幫忙。”

莫遠歌一人對付蕭景明即便站不了上風,也不至於輸給他;但此處若多一個逍遙境的高手,勝算可就多了好幾分。柳榭卿回頭看著眾人:周銳等人都隻在易筋境;自己倒是逍遙境,可丹田一封就是個沒用的廢人;隻剩個開脈境的梁奚亭,也不知他在崖底兩年,功夫有沒有落下?

梁奚亭望著那高聳的城牆,雙眼透著捉摸不透的光,倒讓柳榭卿有些摸不準他在盤算什麽。

“星河該去幫溫如,他們那處比我們這裏重要。”梁奚亭眼眸順著城牆往上看,“隻要捉住蕭景明,秦嘯雲必退。”

可是看著城牆上衝著外麵不停放箭矢的弓弩手,梁奚亭眸光瞬間暗沉:城裏的消息傳不出去,隻怕城外的宋曉雲此時不知急成了什麽樣。她人手本就不足,若是情急之下強行攻城,隻怕會死傷無數。

“如果能將城中消息傳遞出去就好了。”周銳皺眉,發愁道。他話音剛落,身後一個手持弓箭的漢子便“嗖”一聲朝城牆外拋射一支羽箭。那羽箭尾部有一個小小的圓筒,是傳信的箭。

眼看那支箭射到半空,城牆上監視城裏的弓弩手們齊齊朝那羽箭發射,那支傳信的羽箭頓時在空中被射成了幾截,飄飄****掉落下來。

“真是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於昭東搖頭歎氣。

作者有話說:

還有3章迎來大結局,謝謝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