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花板, ”柚木說,“人怎麽能躺在天花板上,死了也不行。”

攤主失笑:“這是我們老房子的裝修了, 頂層和屋頂之間有一個房間的空隙, 空隙通常與衣櫃連接, 但基本上用不著,所以叫做天花板。”

他指了指頭頂。

“畢竟你睡在家裏,頭頂那一塊不用的地方都可以統稱為天花板, 叫閣樓也沒什麽問題,但這種設計一般很少人使用。”

柚木敏銳地發現攤主話語中不當之處:“如果與衣櫃相連的話, 那個空間除了房主都不方便進去。”

“是的。”攤主表情沉重地點頭, “這正是我要說的怪異之處。”

“三河鈴木確實是在自己家裏過夜了, 但附近攤主們確實沒有在清晨看到他出來。要知道,賣菜的攤主最早可以在四點出攤, 三河鈴木沒理由半夜跑回來,呆了不到幾個小時又跑去天花板死掉。”

「草, 好詭異」

「死掉的地方好微妙」

「所以三河家果然和片場有關吧」

柚木認同彈幕們的部分猜測, 他繼續之前的話題:“您說, 您根據天花板, 想到了一個地方。”

“......如果隻有天花板, 想到這個也不是那麽容易, ”攤主閉目, “但如果是不明不白地死在天花板,那就一定能和那個地方聯係起來。”

攤主的說法十分有趣, 與曾經教過案件知識的教授說話一樣謹慎有限定詞, 警校出身的柚木立刻聯想到重複作案的可能性。

“有過這樣的案例?”他進一步確認。

“案例?”

攤主嗤之以鼻:“練馬區的廢棄屋, 但現在有人住了, 那裏曾經發生過不止一起死亡案例,受害人幾乎全都在天花板裏被發現。”

柚木:“奇怪的死法...您聯想到了什麽?”

攤主左右張望。

原本就不多人的攤位,如今更是少得可憐;街上陽光明媚,熾熱的光線直接灑在水泥路上,燥熱的街道幾乎沒有任何人踏足。

但他顯然不是在害怕人。

他張望的動作,與其說警惕,不如說是對不知名生物下意識的畏懼。

“也許你聽過,”攤主聲音壓得極低,“佐伯...一家?”

‘佐伯’這個單詞在他嘴裏吐出來的一瞬間,似乎空氣都凝滯了。

-

佐伯家。

數年前,住在練馬區的佐伯剛雄暴躁發狂,將妻子殺死,而後不久,自己也死了,餘下兒子與黑貓不知所蹤。

如果事件就此結束,隻能說是一件令人惋惜的家庭案件。

但這事似乎並沒有就此終結,反而從此展開了新的開始。

繼戶主死亡後,該房子作為事故房被公共售賣。

但在新住戶住進去後,住戶夫妻兩人被發現一同死在天花板,也就是原本佐伯妻子離世的地方,且全都睜著眼睛,沒有明顯傷口,但已失去生命體征。

這是第一起案件。

雖說詭異,但沒人會聯想到房子上麵,警察一如既往接手案件,往夫妻的仇敵和佐伯認識的人方向調查;而房子在沉寂許久後,再次被放到網上拍賣。

然而在購買人入住後,購買人夫妻仍然於天花板上死亡,形容枯槁,麵如死灰,同住的家人也接連離世。

接連發生的案件引起了附近極大的轟動,新聞報紙紛紛將其稱為“房子的複仇”、“亡靈尋找依托的宿體”等吸引眼球的迷信說法,讓很多人知道了這棟房子。

房子一段時間後被重新掛上售賣行列,價格降低許多,地段又不算差,但即便如此,還是相當年份沒有人願意購買入住。

這棟房子就這樣,塵封到現在,一直到現在,才有一戶外地人家購買入住。

“我詢問他們,是不是在練馬區,他們說是的。”攤主微不可見地顫抖著高大的身體,低下頭說道,“小子,你說,你說三河鈴木死在天花板上,他...八成也是...”

“......”

“也是亡靈做的吧...”攤主顫抖著,連帶著嗓音也一同戰栗,“這些小混混哪都敢去,現在也過了很久很久,鬼宅名聲降低,都有人敢住進去了......”

“那,那群小混混,是不是也進去了,三河鈴木是不是也住進去了,你說——”

“也未必。”少年清洌洌的嗓音。

這句肯定的話像一汪清泉,“唰”地一下全倒進渾濁的地麵,把烏黑濃濁的髒汙瞬間衝開;也像大霧天吹來的一陣涼風,習習地把白霧吹散,使人眼前明淨。

攤主原本緊繃的神經一鬆,抬頭看向眼前的少年。

黑發男孩眼裏一片澄澈,麵色平靜,輪廓分明的俊俏五官是能讓年輕少女們歡欣的美貌,但他正直端莊的氣質卻硬生生壓下了眼角小痣和美貌過剩帶來的的女氣,隻留下一片少年熱血。

炙熱的少年氣衝散晦氣話題帶來的陰影。

冷清的攤位一樣擁有令人安心的人聲,人多的地方總能給人安全感,攤主把原本傾斜的身子坐直,一切又恢複往常。

柚木低眉,似乎在看地麵排兵列陣的螞蟻:“我會去調查清楚,您也別多想了,保重身體,今天實在麻煩您說這麽多。”

國中生安撫一通,最後向攤主要了三河大媽的住戶地址,才背著書包離開。

妻子在旁觀望許久,見兩人的確是說完了的樣子,才畏縮地走上前,扶著攤主站起來。

妻子問他:“談得怎麽樣?”

攤主站在原地,遙望越來越遠的國中生背影,一點點消失在坡上,才吐出一口氣,自顧自地笑出來。

“怎麽笑了 ?”

“笑我自己,”攤主最後說到,“感覺自己還沒一個小孩子沉得住氣,真是好笑,唉。”

-

實際上,柚木那邊並沒有像攤主以為的那樣,淡定自若,心神不亂,光是彈幕就足夠讓人心煩了。

「臥槽臥槽這就是鬼宅的能力嗎」

「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你倒是解釋一下」

柚木喉嚨哽塞,一時間思緒混亂,衝著醫院的方向走了好一段路才慢慢梳理過來,連語言組織能力也慢慢地回來。

他在心裏想通了一些事。

此時,正是中午最折磨人的時候,公路上隻有少許車飛過,柚木走的路上也幾乎沒有人,是個安靜思考的好地方,也是解釋分析的好地方。

直播間彈幕亂糟糟的,就攤主的敘述吵成一團,小額打賞滿天飛,姓名卻暴露了他們打賞是為了攪混水的真麵目。

“別吵了,”柚木閉目歎口氣,半晌才說道,“我來說點我猜想的。”

直播間少了一部分彈幕,顯然是準備看柚木要如何回應,而停止了爭鬥辯駁發表觀點。

從何說起?說點什麽給他們?

柚木從頭開始理清自己的思緒,一點一點地,開始在街上小聲與直播間溝通。

“我想說一點,就是根據這一天半的情報來說,我有一個大概的鎖定目標。”

「誰?」

「三河家?」

「真理子......」

“都不是。”

目前沒人主動說出他想要的答案,柚木隻好尷尬地撓撓頭,艱難吐出心中的想法:“是練馬區的廢棄屋。”

「哈!?」

「不是,為什麽?」

“想一想吧,各位,關於目前的情報,到底是誰從頭到位都沒離開話題?”艱難吐出自己的猜測,對自己的猜想反而更加堅信起來,他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

“在一開始來到片場,我們開始探話的時候,打探到的消息有什麽?”

他不斷向觀眾提起問題,激發他們一同思考。

「不是真理子事件嗎」

柚木點點頭。

“的確有真理子事件,但就目前來說,我們無法判斷真理子和片場的相關性,真理子也暫時除了鑰匙以外的意外事件。”

“不得不說,真理子事件的確隱藏了另一個話題的重要性,那就是悠樹同時向我提議的校邊鬼屋。”

「你怎麽能確定,片場相關主要是鬼屋而不是真理子」

“因為按照上個片場來說,我們進入片場的時間,也許會是片場剛開始的前。”

“這麽說吧,片場之所以拿來當作影片代名詞,恰恰好是因為它與影片之間的連貫性。比如說上一片場,剛進去,我就知道要搬家,緊接著的確就是搬到片場發生地旅館,給觀眾觀看的片場也的確是旅館,非常合理連貫。”

“而按照這個邏輯,真理子的職場劇節奏,算得上非常慢了,且目前沒有恰當的事件銜接。”

“但如果把這個邏輯交給練馬區廢棄屋,一切都合理起來。”

“我的發小會邀請我去廢棄屋,我問姐姐會提起廢棄屋,發小遇到混混會提起廢棄屋,三河鈴木作為混混中的一個死在廢棄屋。”

“——所以,按照廢棄屋出事的拍攝主題,整件事是非常連貫並且不停地在發生的。”

柚木一連串地解釋了一大堆他的猜測,最後才緩過點氣來,慢慢地總結道。

“所以,片場相關的不是學校,不是家庭,不是三河家,而應該是駐紮在學校與家庭附近,與三個地方都有密切關係的廢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