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番外之林果兒的姻緣一

天灰蒙蒙的,秋日的姚山縣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

城外的馬懷嶺上,枯黃的野草被風刮得沙沙作響,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墳堆孤零零地落在這片土地上,偶爾三兩聲烏鴉的淒慘叫聲響起,越發顯得淒清。

一片死寂中,一位身材消瘦的女子緩緩從霧氣中走了出來。

她一身月白的夾衣,長長的裙擺在苟延殘喘的枯草上拖過,最後在一座墳前站定。

女子將手裏的籃子放在墳前,揭開籃子蓋,將裏頭的一碗打鹵麵放在了墳頭。

“我來看你了,”她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在人耳邊低喃,“我帶了你最愛吃的麵,這酒是我親手釀的,你也嚐嚐,我二姐都說好。”

瓷白的酒杯傾斜,一股濃厚的香味便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是不是好喝啊,”女子輕笑一聲,似乎是覺得這麽站著說話不舒服,索性撩起裙擺一屁股坐在了墳頭,“葉鄯,我今日是不是特別好看。”

她說著話,伸開手臂,做出一個你隨意看的姿勢來。

風嗚嗚地刮著,吹起了女子鬢角的發絲。

隻見她展顏一笑,道,“你再不說話,我可走了。”

又過了片刻,女子忽然失笑,“算了,看你一個人在這裏這麽可憐,我再陪陪你好了。”

她托著下巴,有些苦惱地道,“這個月,我快要被我娘逼瘋了,你知道不,我如今在鎮上可是香餑餑,每天上門的媒婆都要踩爛我家的門檻,我娘說了,我今年若是還不嫁,就不許我回家去。”

這時,一直灰褐色的小鳥在墳前落了下來,它也不怕人,圍著那麵打著轉,豆綠色眼睛看了看女子,隨後低頭便啄了起來。

啄了兩口,,許是覺得味道不好,抬起頭來,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人。

它盯著女子看了一陣,見她不像方才那麽說話,無趣地振翅飛走了。

“你看,連鳥兒都不想聽我說話,你是不是也煩了,”女子苦笑一聲,繼續道,“我實在心裏煩,你就聽著吧,要是不高興了,你就起來罵我。”

她說到這,話語裏帶上了哽咽。

好半晌,她擦了臉上的淚,“我等了你好久,你老是不來我的夢中,我現在告訴你,我或許真會聽我娘的話與旁的男子成親,你說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陣陣的風聲。

被厚重的霧氣遮蓋的太陽總算掙脫束縛,露出了半邊的臉來。

女子用手擋住刺眼的光線,拍了拍屁股起身道,“我走了,下回再來煩你。”

說著,也不再回頭,撿起地上的籃子便走。

等她回到姚山縣城,太陽已經升到老高。姚山縣一天的熱鬧才開始,她也不亂逛,拎著籃子進一家酒坊。

酒坊極冷清,整個鋪子裏散發著一股經久不散的黴味。

她才進了鋪子,在前頭打瞌睡的小二頓時來了精神,“林掌櫃又來找我家掌櫃的了?真是不巧,今日掌櫃的還沒有來鋪子裏。”

“可知道葉掌櫃去了哪裏?”

“林掌櫃不如去來錢賭坊找找,掌櫃的許是在那。”

林果兒聽到來錢賭坊皺起了眉頭,她謝過小二,轉身朝城南的方向走。

來錢賭坊裏烏煙瘴氣,那撲鼻的餿臭味讓林果兒不覺捂住了口鼻。

她踮起腳四處張望,總算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葉掌櫃。

眼前的葉掌櫃沒有半點曾經精明生意人的模樣,他厚厚的眼袋垂在眼眶下,看著像是已經垂暮的老人。

“葉掌櫃,我有事找你,”林果兒蹙著眉,拔高聲音道,“我們出去說話。”

一直盯著莊家開大小的葉掌櫃充耳不聞,通紅的眼裏滿是興奮與狂熱。

“大,大,大——”

他一邊跺腳一邊喊著,待莊家開出小了,他垂手頓足,一臉晦氣地看向林果兒。

“你來做什麽,我很忙,有什麽事與鋪子裏的小二說便是,走吧,別耽誤我發財。”

他像是趕蒼蠅一般趕著林果兒,仿佛她是什麽極其不幹淨的東西。

林果兒見他這模樣,氣急道,“您就別賭了,我剛剛去看過葉鄯。”

葉掌櫃像是被人忽然點了穴,他身子一僵,慢慢地抬起頭來,眼裏滿是痛楚。

“你走吧,”仿佛忽然間又蒼老了十歲,他聲音暗啞地道,“以後不要再來,我替鄯兒謝謝你。”

說完,又機械地向懷裏摸去。

那一錠銀子又押上了賭桌。

林果兒氣急,也不再多說,拎著葉掌櫃的衣領便往外拖。她的力氣極大,將葉掌櫃倒拖著便往外扯,可憐的葉掌櫃當上掌櫃後,便再也未與人動過手,此時被一個女人拉著,隻能用力掙紮。

賭坊裏便有小小的**。

一個看著瘦瘦弱弱的年輕女子拖著一位年長的男人往外走,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很快,賭坊裏的人便將林果兒二人攔在門口。

“這位爺,你是來賭錢的還是來鬧事的?”

葉掌櫃好不容易掙脫了,忙向幾位結實的漢子賠罪,“不好意思,我家侄女與我鬧著玩,我繼續玩,”他說著,轉而看向林果兒,“你快回去,我晚點就回家。”

林果兒哪裏肯依,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不行,你必須與我回去,再在這裏耗著,整個葉家都要賠進去,十賭九輸,葉叔,你聽我一句勸,不要給別人送銀子——”

“果兒,你回去,”葉掌櫃聽她這般說便知道不好,忙打斷道,“我有分寸。”

賭坊的幾個漢子卻沉下了臉。

一人擼起袖子,走到林果兒跟前道,“這位姑娘,我不大明白你方才話的意思,勞駕再說上一遍。”

林果兒打理自家生意這麽多年,早就不畏懼與這些人打交道,當下就道,“就是那個意思,我不讓我叔叔來這裏玩,以後也不許他再來。”

“兄弟們,這兒有個娘們來砸場子,你們說怎麽辦的?”

“娘的,老子來瞧瞧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喲嗬,黃毛丫頭啊,來,兄弟們給她露一手。”

七八個漢子將林果兒團團圍住。

葉掌櫃忙擋在林果兒身前,賠笑道,“各位大哥,她是個不懂事的,不是有意冒犯,還請各位高抬貴手,在下給各位賠不是。”

“什麽,在咱們賭坊說不是故意的,你們答應不?”

那漢子抖動著兩頰的橫肉,大笑起來。

賭客們各自伸長著脖子看熱鬧,有那不怕事大的,高聲叫道,“不答應,揍他。”

一時間賭坊裏亂糟糟的。

林果兒在那幾個大漢不壞好意地打量自己之時,輕哼道,“你們若是敢動我,就等著縣衙的衙役吧,我是林家酒坊的人。”

這話一出,那幾個漢子微微變色。

他們每日與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自然知道什麽人可收拾,什麽人不能得罪。

林家酒坊如今在姚山縣是大大的有名,不止是其酒水的名聲,有陸大將軍與清源郡主的名頭鎮著,無人敢輕易造次。

出了賭坊,葉掌櫃歎氣。

“果兒,你今日太莽撞了。”

林果兒無所謂地聳肩,“葉叔放心,我心裏有數,來錢賭坊的人不敢動我,”她說著看向葉掌櫃,“您不能再去賭錢了,葉鄯若是在天有靈,不知多難過。”

葉掌櫃苦笑,他答應一聲,又叮囑了林果兒兩句,轉身回去了鋪子裏。

林果兒歎氣,慢慢往林家的鋪子走。

她想著心事,自然沒有留意自己走了一條極安靜的巷子。

走著,走著,她忽覺背後一痛,有什麽鈍鈍的東西重重地敲在自己後頸。

她強忍住痛,拔腿便往前跑。

“娘的,還敢跑,給老子站住。”

“大哥,快追,抓了這小娘們咱們能賣個好價錢。”

林果兒拚命地跑,可眼前越來越黑,她好不容易跑出巷子,才要張口呼救,一頭便紮到了個極其堅硬的胸膛裏。她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家裏。

她動了動脖子,後頸處火辣辣的痛提醒她先前之事不是做夢。

“你醒了,”丁匪沙啞的聲音傳來,林果兒瞪大了眼。

“你怎麽在我家,你在這裏做什麽?”她抱胸坐了起來,滿臉寫著不歡迎。

“嘖,小丫頭,要不是我,你如今還不知道要被賣到哪裏去,”丁匪將小杌子往前挪了挪,“來,說兩句好聽的,就算是報答報答我這救命恩人。”

林果兒警惕地看著他,仿佛是在確認他話裏的真假。

“你的膽子也太肥了,那來錢賭坊的主子哪裏是個善茬,人家當麵不會如何你,背地裏什麽齷蹉事做不出來,我勸你啊,下回記得帶著腦子出門,要不然,被人賣了還要給人數錢——”

“我家的酒你隨便挑,可以了吧,”林果兒忽而打斷他的聲音,“現在,你出去,本姑娘要睡覺。”

她說著,人便又往**倒去。

“喂,”丁匪一雙牛眼睛瞪得如銅鑼大,“你就是這麽與你的救命恩人說話的?”

林果兒不理他。

這人在她二姐她們回來後不久也回來了,隔三差五便要上她家來討酒喝,她看著便煩得很。

“是,出門右拐,記得給我把門帶上,”說著,已經背過身去,隻留一個後腦勺給丁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