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番外之樊思元的獨白

我叫樊思元,是樊家第十代男丁。

我三歲上頭便會讀寫書算,八歲跟著父親走南闖北,十二歲那年,一家生意慘淡的絲綢鋪子在我的打理下起死回生,自此,我在家族有了一席之地。

十五歲到十八歲,我走遍大江南北,看盡人情冷暖,嚐遍世事艱辛,回來後,我做出個重大決定。

說服父親,我獨自上京叩響權貴的大門。

花費一年的功夫,我成功找到了主公。

梁王爺誌向遠大,梁王世子雄才偉略,我相信樊家攀上這艘大船,不日便能更換門庭。

果然,背靠著梁王府,樊家的生意蒸蒸日上,梁王智計無雙,在他的計劃裏,我佯裝投靠成王,為其提供大量的銀錢與兵器,為的便是製造混亂,給王爺的大事做準備。

奈何成王爛泥扶不上牆,很快便被鎮壓下去。成王失勢後,我悄悄退出,又投在二皇子門下。

靠著沈家提供的便利,樊家的生意在京城又上了一個台階。

我以為我這輩子會與我爹一般,將繼承發揚樊家作為終身的目標,然後按部就班娶一個對家族有利的女人做妻子。

可因為表弟灰頭土臉回姚縣之事,一位姑娘意外地闖入了我的生活。

幾番接觸,我無味的生活變得有趣起來。

她釀的酒要勝過我家的酒水,我氣惱之餘,對酒的主人也越發感興趣。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管家也不知如何就看穿了我自己都未想明白的心意,擅自讓人去林家提親,要讓她給我做妾。

我還來不及表態,便聽說了人家拒絕的消息。

我當場就氣得摔了一個杯子。我都未嫌她身份低,她居然敢嫌棄我。這樣的羞辱讓我在樊家抬不起頭來。

我氣急敗壞,吩咐加大了對林家酒坊的打擊,我堅信,她很快便會來向我低頭。

事情再一次超出我的預料,她完美解決了我的難題,又親自上門來求和。

我回想自己那段日子的行徑,也不由替自己臉紅。我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子,為了一口氣便要與人同歸於盡,我需要找回自己的理智。

我們和解了。

生意人眼裏隻有利益是不錯,兩家合作確實是互利互惠之事,可我還有其它的考慮。

對於她,我不介意換一種方法來求娶。

我生的俊美,家世也不錯,我不信自己會輸給一個靠在鄉野山間打獵過活的村夫。

我們談論經商一道,我欣喜地發現,她簡直就是為我量身定做的妻子人選。

想明白這個事實,我更不敢輕舉妄動。

像是做生意般,我需要一步步算計,可天意弄人,我失敗了。

她與旁人訂了親。

我氣惱自己居然輸給一個身份家世相貌都不如自己的男人,讓人去打聽那個男人的事。

我發現了不對勁。我與她說了,她隻敷衍我,半點不放在心上,我便知道,我這輩子與她的緣分真的到頭了。

後來她去了京城,我奉沈家家主之令去拉救了二皇子的她入股做生意。

得了消息的那刹那,我極激動。

可後來知道沈家的最終意圖是在那個男人身上,我又五味雜陳。

是的,那個男人是當朝的大將軍這件事讓我酸溜溜。

她真沒選錯人。她以後會是將軍夫人,而我,給不了她這些。

她大婚後,我聽從梁王的命令,去了西北處理鐵礦之事。

我從未想到我與她竟然還有相遇的機會。

她被人綁了送過來,我嚇了一跳。可我不敢露出破綻,梁王的義子並不是善茬,而我,不敢賭上全族的性命。

知道我們的賬本落在了那個男人手中,我除了心憂前程,更多的卻是一種果然如此的感歎。

那個男人的確有這個本事,雖說是敵對關係,我不得不承認他是個極有手段的。

聽說她與王爺的義子起了衝突,我去勸她好漢不吃眼前虧,可她似乎有自己的打算,我知道,我便是再多說都無用。畢竟,如今的我在她眼中怕是連一個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用她換去那個男人手裏的賬本,木公子隻是死馬當活馬醫,我卻知道這樣的要挾極有效。

他沒讓我們失望,帶著賬本來了,可人家打著空手套白狼的主意,我們花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將人轉移了。

那個男人惹怒了木公子,而她也激怒了木公子。

我得了消息趕過去,總算來得及將她肚子裏的孩子保住。

我知道她嚇壞了,看著她蒼白的臉,我有片刻的心軟。

可家族的責任讓我不敢放鬆,我壓住了心底的那絲柔軟。

我日夜煎熬著想要將這件事壓下去,結果聽到了烏留的人闖入了大梁的消息。

我先是不可置信,隨即去找木公子核實,居然是真的。

我想起那批去路不明的武器,想起木公子身邊那奇怪的信件,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梁王府與烏留勾結是不爭的事實。

我呆坐了一晚。梁王府如何與朝中的權貴皇族周旋我敬他是個梟雄,可放異族人入關燒殺搶掠,這是我絕不能容忍的。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做不到賣族求榮。天亮的時候,我做了出了個決定。

我要下梁王府的大船,哪怕有溺亡的危險。

打定了主意,我決定先放她走。

走出這一步,我覺得輕鬆無比。支開看守她的人,我將準備好的東西遞給她,她扶著肚子說欠我一次,我覺得她這輩子都給不了我想要的東西。

接下來的狂風暴雨我雖已預料,卻仍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與梁王府有丁點幹係的鋪子都被封,隨後便是京城的所有據點被銷毀。我也被抓進了大牢。

就在我以為全家都活不成的時候,那個男人出現了。

他要我保證以後都不許打他妻子的主意,我隻能苦笑,我如今這境況,哪裏還有妄想的資格。

我不知他是如何周旋的,七日後,樊家所有被關押的人都放了出來。

我看著頭頂澄澈的天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這輩子,我與她的緣分到這裏便真的結束了。

樊叔問我將來的打算,我四周環視著京城的樊宅,道,“落葉歸根,我們回老家。”

我猜想,她或許也會回去那個地方。我知道我們之間便是連普通的朋友問候許是都是奢望,可我想,若是能遠遠地看著她,知道她過得好,我也心滿意足。

回泰安鎮半個月後的一日,我心不在焉地看著家中老父親氣急敗壞送來的催婚信件,就聽樊叔說林家酒鋪的郡主回來了。

那一刻,我的心情極其複雜,既歡喜又酸澀。是啊,她回來了,以後我許是能裝作偶遇的樣子問候她,你過得好不好,孩子真可愛。

可是,知道那個男人為了她放棄了京中的榮華富貴,我不得不承認,那個男人確實比我適合她,我輸得心服口服。

再次見麵的時候是她抱著孩子去綢緞莊子挑布料,我坐在對麵的酒樓的雅間裏,我幾乎是貪婪地打量著她的側臉。

比起上一次見她,她豐腴了不少。麵色紅潤,眉眼間都能瞧出婚後的日子過得極不錯。

我盯著她看,酒杯裏的酒灑落了都未發現,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回頭,我瞪大了眼。

她望著我笑,那笑容裏的歡喜不容錯失,我的心無端漏跳了一拍。

她看我了,她向我笑了,這個發現讓我渾身都戰栗起來。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從綢緞鋪子走了出來,她抱著孩子走到了我身邊,嫣然一笑,“樊公子,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我嗓子像是被什麽堵上了一樣,我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隻胡亂地點頭。

她抱著懷裏的孩子往我跟前湊了湊,“你看,這是我家鬧鬧,鬧鬧,叫叔叔。”

她的聲音是我從未見過的溫婉,我的目光不由落在她手裏抱著的孩子身上。

孩子皮膚白皙,頭發烏黑,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正好奇地看著我。

他揮舞著胖胳膊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麽,隨後,雙臂一伸,“啊”地一聲,流下一串亮晶晶的口水來。

“他,他這是要做什麽?”我看著那奮力朝我張開的手臂,一時間不知該怎麽辦,隻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她。

她抿著嘴笑,“鬧鬧是要你抱,來——”

沉手的胖小子被塞到了我懷裏,我手足無措,生怕弄痛了他。

就聽她輕笑一聲,“這小子是個壞胚,隻喜歡長得好看的,遇上漂亮的就往人家身上爬。”

我微微地笑,目光卻忍不住又在孩子麵上逡巡。我遺憾地發現,鬧鬧長得跟他爹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我們說著閑話,那個男人不知何時找了過來,他含笑將孩子接了過去,又與我寒暄了幾句,牽著她的手便要離開。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幾個眨眼的功夫,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急了。

我摸了摸下巴,想到了一個絕好的主意。

或許,我能做她孩子的義父呢。我隻是打孩子的主意,可沒有打她的主意,這不算違背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