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番外之陸長風的過往

陸長風從小便是個聰明的孩子,還在咿咿呀呀說不清話的年齡便知道應該討好誰,誰決定了他下一頓有肉吃。

作為陸家唯一的孩子,他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人聰明鬼精,可上房揭的事也沒少幹,每次闖禍了,母親便會擋在他身前,將父親的戒尺攔住。

他以為這般隨心所欲,憨吃憨睡便能過完一輩子,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仆人看自己的眼神逐漸不同。

他仍是無法無天在府裏鬧騰,母親對自己仍是一般溫和,便是他耍賴不去上學,母親也幫著掩護,父親隻大罵幾句慈母多敗兒便由著他去了。

他得意過一陣子,總覺得有什麽不對了,直到那一日,他偷聽到了母親身邊貼身服侍的劉媽媽與小丫頭的話。

“劉媽媽,夫人肚子裏這一胎真的是個男丁吧,若真能如願,我們這些陪嫁過來的也算是要出頭了。”

“就是,劉媽媽,陸府的家生子對著咱們頤指氣使,還不就是夫人沒有給陸家生下個嫡子,連帶咱們說話也不硬氣。”

什麽嫡子,什麽男丁,陸長風聽呆了。

他不就是母親的兒子麽,這些人在胡說些什麽。

他正要出言嗬斥,就聽一直沒吱聲的劉媽媽道,“你們安心當差便是,夫人的事哪裏需要你們來操心,”她停頓了片刻,接著道,“夫人這胎必定是個帶把兒的,你們安心,還有,大少爺若是再胡鬧,你們由著他去就是。”

小丫頭們高興起來,各自圍著劉媽媽道,“那我們就放心了,大少爺不過是個卑賤的丫頭生的,哪裏就能與咱們的嫡出少爺相比,我省得的。”

“庶出的兒子在府裏應該是個什麽位置,我們都知曉的。”

“是啊,他愛鬧便鬧,我們可管不著,等夫人肚子裏的孩子出來,我們也算有了依靠。”

“……”

後來的話,陸長風再也聽不進去,他不傻,他已經聽明白了,他不是夫人的親生兒子,他的生母是個卑賤的丫頭。

這個消息將他打懵了,等他回過神,人已經到了正院。

母親正笑盈盈地朝他招手,“風哥,到娘這裏來。”

陸長風愣愣地走了過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孫氏那平坦的小腹上。

“娘肚子裏有個小弟弟嗎?”他聽到自己幹巴巴的聲音在問。

孫氏眉梢一挑,笑著道,“誰告訴你的?”

陸長風抿著嘴不說話,目光卻直直盯著孫氏的眼睛。

孫氏摸了摸他的頭,“是啊,娘肚子裏有個小弟弟,你喜不喜歡?”

不知為何,陸長風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丟了。

“我,我餓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沒有勇氣將心中的疑問問出口來。

後來,陸長風像是與自己賭氣一般,不好好吃飯,不認真讀書,甚至與父親頂嘴,將祖父氣得跳腳,母親仍是與往常一般疼愛他,甚至更袒護他。

白日裏,他由著自己的性子在府裏鬧騰,覺得父親與母親為了自己爭吵有趣極了,可到了夜裏,他莫名覺得心中空****的。

後來,弟弟出生了,府裏所有的人都圍著他轉,自己徹底失寵了。

他故意氣走了三位武學師傅,便是學堂也不大去。父親生氣,母親一味護著自己,他稍稍好過了些,可母親不讓他靠近弟弟這件事,又讓他失落。他隱隱覺得,他的世界全然不同了。

漸漸的,府裏關於他身世的傳言越來越多,他找了伺候父親幾十年的老管家,又去幾位家生子處打聽,勉強拚出自己的生母。

一個卑賤的漿洗丫頭,趁著父親喝醉了酒爬了父親的床,然後有了他,生下他之後,她被父親打發走了,他被抱養在嫡母膝下。

他不信,他花了三年功夫,終於找到了她。

她住在鄉下的田莊裏,麵容雖憔悴,可確實生得極美。

他未說出自己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麵對她該說什麽,他隻能遠遠地看著她。

有幾回,她看到了他,她朝他笑,他鼓起勇氣想要與她說話,她卻說,他這樣的小公子不應該去那樣的地方。

他覺得她認出了自己,可倆人誰也未說破。那一刻,他不再願意相信她是個趁機爬床妄想榮華富貴的女人。

回去後,他與父親大吵了一頓,父親動了家法,最後還是母親抱著弟弟來說,外院的動靜太大,嚇著了弟弟。

此時,他終於相信自己不是母親生的。

母親看自己的眼神雖和善,可與那個女人相比,卻又完全不同。

那個女人眼中隻有自己,她怕他被責罰,怕他過得不好,可母親隻淡淡地看著自己,仿佛他不過是屋裏的桌子椅子一般的擺設。

他死心了。

傷好了以後,他又偷偷地去見那個女人,她每日背著背簍下地,一邊幹活還一邊唱著歌謠,他隻遠遠的看著她,便覺心安。

後來,他出來這事不知如何便傳到了父親耳朵裏,父親震怒,將她又換了個地方,他也被禁足。

這般過了半年,他再也沒有機會見那個女人。他恨自己沒用,他破罐子破摔,越發放縱自己,到處闖禍不說,在祖父的壽誕上,他與隔房的大堂哥打架,也不知是誰推了他一把,大冬天裏,他跌進了刺骨的湖水裏。

那一回,他以為自己要活不下去,高燒了幾日,在鬼門關打了個轉又回到了人間。

因為他的落水,院子裏的小廝丫頭賣的賣,趕的趕,他身邊的人全換了。

他知道,新來的仆從都是母親安排的,他夜裏稍稍鬧騰不睡覺,第二日,消息便會傳到父親耳朵裏,他一頓責罵又跑不了。

等他的燒退了,祖父讓人將他的東西搬進了自己的院子裏。半年後,祖父一腳將年幼的他踹入了軍營。

這一待就是十年,這期間,他的嶽家有要悔婚的謠言傳出他沒回京,雙親的壽誕他沒回京,得了祖父病重的消息,他匆匆回去了,見了祖父最後一麵,辦完喪事,處理完與薛家的婚事,他親自去查了生母的下落。

那個女人已經病得快要不行了,看守她的人苛待她的日常用度不說,便是病了也不許她請大夫。

他隻來得及與她相處最後幾日她便撒手人寰。

他處理了她的後事,將她的骨骸寄在報恩寺,徹底與府裏決裂。

依著祖父的遺願,他孑然一身回了軍營。

師傅待他極好,讀書寫字,騎馬射箭,他將他當做了自己的兒子教導,他也打心眼裏愛戴敬佩他。

可後來師徒兩人因為分歧而漸漸離心。

他不能接受一起喝酒一起上戰場殺敵的同澤因為上位者的私心而無辜丟了性命,毅然離開了他曾經以為會待一輩子的地方。

他到了一個小山莊定居下來,每日與山間的野獸為伴,他以為自己這輩子便會在此孤獨終老,上蒼安排他遇見一個有趣的姑娘。

笨拙的她,狡黠的她,堅韌的她,還有,獨愛他一人的她。他相信上天定是彌補他多年的磨難,才讓她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看著她為自己的婚事抗爭,看著她一步步領著家人過上好日子,他的心也一步步淪陷。

他從裏長媳婦嘴裏知道她對他有意時,他比第一次得了師父的誇獎還要歡愉。

他一步步靠近她,很快便發現一個令人傷心欲絕的消息,她原來隻是感激他。

讓他放棄,他不舍得,可再讓自己麵對那笑顏如花的臉,他怕自己忍不住質問她。

他索性離開了。

等他回來,居然聽說她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扯上了關係。

他再也按耐不住,他告訴自己她不喜歡他沒有什麽關係,終有一日他會讓她喜歡上自己。

他步步為營,從敵方的後營攻破,她的家人都認可了他,後來,丁匪強行給他與她保媒,他順水推舟就答應了。

先把人捆在身邊再說,至於她的心,他早有一日要完完全全握在手裏。

她幾次想要退婚,都被他打岔繞了過去,等到後來,她來軍營找他,哪怕明知道他得了瘟疫也不肯離開,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做到了。

她是他的了。

可他不敢冒險,不敢將她放在這樣的危險當中,她的拒絕讓他既愛且恨。

他甚至卑鄙地想,自己這白撿的最後一段日子就由她陪著也好。

可他到底不舍得她吃苦,他看到她瘦小的身影在門外站著,心如同被人剜走一般。

她故意氣他要嫁給別人,哪怕明知道是氣話,他仍是不能接受。

他不甘心,他的她怎麽能不是他的。

許是老天爺也覺得虧欠他太多,他熬過來了。

後來,他舍了皇上承諾的加官進爵換取了兩人的婚約,她一輩子都要陪著自己這件事,他隻要一想想便覺得自己擁有了整個世間。

他們成親了,她比他想象中還要美好,他們一同吃飯,一同睡覺,一同應付府裏的糟心事,他覺得,他這一輩子值了。

他們的生命得到了延續,他們的孩子出生了。

他的兒子,他的女兒,還有她,他們將一輩子幸福下去。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人生最大的幸事不外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