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翠兒,這幾日怎麽沒見著茗蘭哥呀?”

小紅正端著洗漱的臉盆從芍藥房中出來,迎麵遇到茗蘭身邊的小丫環翠兒,順嘴問了句。

“茗蘭哥這幾日病了,已經幾日不接外客了。”翠兒垂頭歎道。

小紅聞言驚訝地張開嘴,好端端的怎麽就病倒了?

“茗蘭哥身子弱,吹了幾日的夜風,著了涼便病著了。”

翠兒糾結了片刻,想了想才繼續說道:“前幾日,茗蘭哥約薛老板遊花船,兩人在船內沒過多久就不歡而散了。薛老板已經許久沒來看望茗蘭哥了……”

小丫頭的話沒說完,可兩人都明白裏頭的意思。

小紅聽完也跟著歎了口氣,隻繼續問道:“茗蘭哥的病可請了大夫?”

翠兒搖了搖頭:“前幾日以為是小病,就沒請大夫。今早茗蘭哥有些發熱,才請示了媽媽,準備出去看大夫。”

小紅見狀也不敢繼續耽擱翠兒,讓她趕緊回去照顧茗蘭。

小丫頭幾步路邁進了茗蘭的房間,茗蘭正病殃殃地躺在榻上,身上蓋著被子。

她上前伸手摸了摸茗蘭的額頭,還是有些燙手。

茗蘭在她伸手間恍惚地睜開眼,張了張嘴,聲音微弱:“回來了?”

“茗蘭哥,我已經請示過媽媽了,黃包車也在樓下等著了。”翠兒輕手輕腳地將茗蘭扶起,為他披上外衣。

茗蘭的身子微燙,渾身發軟提不上勁,隻能由著半大的小丫頭攙著他下樓,送上黃包車。

黃包車夫見其中一人病懨懨的,拉車時腳下也使足了力氣,又快又穩,兜著兩人前往附近的大醫館。

等到了地兒,翠兒攙著茗蘭下車,抬頭一瞧醫館的牌匾——何氏醫館。

怎麽是何家的醫館?這不是存心給茗蘭哥找氣受嗎?

小丫頭皺著眉,轉頭麵色難看地瞪了眼正在擦汗的車夫:“怎麽找這家的醫館?”

車夫好心為客人尋了家好醫院,反被客人莫名其妙地瞪了眼,也有些惱火:“這家醫館的老大夫醫術高超,也不亂收老百姓的藥錢。俺看這小哥生了重病,才特地繞了遠路來這家……”

茗蘭在車上吹了風,暈乎乎的腦袋清醒了幾分,見兩人快要吵起來了,趕緊出聲:“謝謝大哥了。翠兒,把車錢給大哥結了。”

車費總共十文,翠兒嘟著嘴從袖中摸出十來文銅板遞給車夫,多出來的算小費。

車夫拿著多出來的幾文錢,也不再生氣,拉著車轉頭走了。

翠兒眼見茗蘭晃晃悠悠快要站不住腳了,也顧不上這是誰家的醫館,趕緊扶著人進去。

初夏季節,天氣多變。白日裏炎炎烈日,到了晚上又涼氣襲來。一些貪涼的,難免容易得感冒。

一時間,得了感冒的病人塞滿了大半個醫館,大夫和藥童忙得團團轉。

好在何老太爺有經驗,早早備好這段日子的藥材。省得醫館裏擠滿了病患,卻沒有治病的藥。

翠兒扶著茗蘭進了醫館,見茗蘭臉色蒼白,渾身發燙,忙招喚大夫。

這時候醫館裏的患者不少,可醫師卻隻有那幾位。

有些病人一大早就來醫館排隊,排了好長時間。

怎會樂意一個臨時跑來的丫頭突然插隊呢?

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大爺便念叨著:“小姑娘,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吧。你看看這麽多人排著隊呢。”

翠兒急紅了眼,看著半個屋子的人,心裏又埋怨起剛剛將她倆送到這醫館的車夫。

倒是有一個好心的大媽看著茗蘭臉色不佳,招呼翠兒,要將自個兒排隊的位置讓給她。

幾人的一番吵鬧也引起了大夫們的注意。正在翻閱醫書的何溫言抬頭瞧見兩人,見有人已經快站不住身子了,趕緊放下手中的書,朝二人走去。

“快扶著他跟我進後堂。”

翠兒見一位清俊的青袍少年走上前,幫她一同扶著茗蘭,領著兩人進了後堂。

何家醫館的後堂擺著幾張病床,現下沒人住這兒。

何溫言將病人就近扶到病**,又回到前屋取了自個兒的醫箱。自從上次幫人取了子彈後,他的醫箱一直放在醫館內。

他從箱子裏取出一支體溫計,用鑷子取了酒精棉擦了擦,便徑直走向病人。

翠兒瞧著這少年年紀輕輕,看上去不像是個大夫,也不對病人望聞問切,倒是拿著個玻璃棍子朝茗蘭哥走去。

這人的手已經摸上了茗蘭哥的衣襟,眼瞧著就要解開衣扣,小丫頭趕忙出聲道:“你幹什麽呢!”

“我量量體溫。”何溫言被這個半大的丫頭唬得一愣一愣的。

翠兒捂著茗蘭的前襟,斜眼上下打量這不像大夫的醫師,一時分不清這人是不是在趁機占便宜。

何溫言自然知道這位病人是個坤澤,剛剛扶人時就嗅到了輕微的信息素,見小丫頭一臉警覺地盯著自己,解釋道:“醫者麵前無性別之分,且不說我也是坤澤。”

何家的坤澤?!

“你是何家少爺何溫言?”

何大少爺見這小丫頭突然瞪大了雙眼望向自己,隻覺有些莫名其妙。他朝翠兒點了點頭,接著解開病人的衣袍,將體溫計置於其腋下。

等待時間的同時,何小大夫順勢替病人把脈。

翠兒在一旁看得稀奇:“何少爺,您不是去海外學的西醫嗎?”

“我自小學過幾年中醫。”

何溫言一手摸著脈搏,眉頭卻緩緩隆起:“他從何時開始發熱的?”

“今早開始發熱的,前幾日隻是小感冒。”翠兒老實交代道。

何溫言將體溫計拔出,三十八點五攝氏度,再燒下去隻怕腦子都要燒傻了。

何小大夫趕緊從藥箱裏翻出一罐玻璃瓶,擰開錫質瓶蓋,倒出一片白色的藥片。

他將藥片交給小丫頭:“把這個藥片喂到他嘴裏。”

“這……這是什麽。”翠兒看著手中白色的小藥片,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藥。

“安乃近,一種退燒藥。”說罷,何溫言又從水壺中倒了杯清水遞給她。

茗蘭這時已經燒得迷糊了,翠兒將藥片喂入他的嘴中,扶起他的肩膀喂了半杯水。

白色藥片遇水瞬間化開,苦味頓時在口腔中蔓延開。茗蘭輕輕蹙眉,迷糊中睜開雙眼:“翠兒?”

翠兒忙扶起茗蘭,介紹道:“茗蘭哥。這位是何家少爺。”

茗蘭?

何溫言隻覺得這個名字十分耳熟,可一時半晌又想不起自個兒從何處聽過。

他朝茗蘭點了點頭,道:“我剛剛替你診過脈,除了發熱外,你的身體應該還患有娘胎裏帶出的弱症。”

茗蘭無力地倚靠在枕頭上,抬頭看向眼前的少年。何大少爺麵容俊麗,尤其是眉眼間透露出的自信神態,令他十分豔羨。

茗蘭咳嗽兩聲,啞著嗓子說道:“我的確是自小就體弱多病,家裏也曾帶我尋過大夫,隻是無法根治。”

“再到後來,家中沒落了,哥哥又欠了外債。家裏連飯錢都沒著落,更別說是供著我的藥錢了。”

到頭來,還是將他買了才抵了債。

茗蘭說這話時低垂著腦袋,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翠兒從茗蘭進青樓時就跟在他身邊的,卻也是頭一次聽茗蘭哥說起過他的過往。

許是這會兒高燒燒得有些糊塗了,一些話輕易就說出口了。

“你先好好休息,一會兒我請祖父來替你瞧瞧,若是能根治是最好不過的。若是不能,就麻煩祖父開個溫養的方子,看看能不能用上些低價的藥材。”

何溫言的臉色有幾分擔憂,直言道:“你這身子若是不溫養著,隻怕活不過三十。”

聽著這話,身為病患的茗蘭神色卻絲毫未變。

對他而言,活到三十還是活到百歲又有何差別呢?活得長些,還徒增痛苦。

何小大夫也是頭一次遇見這種不將自己的壽命當一回事的病人,他無奈地搖搖頭,囑咐翠兒用酒精替茗蘭擦身降溫,自個兒先去前屋幫忙,這會兒醫館正忙著。

房間裏,翠兒正笨拙地捏著酒精球幫茗蘭擦拭額頭,冷不丁地聽茗蘭問道:“翠兒,你覺得何少爺如何?”

小丫頭愣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何少爺……他長得俊秀。可若他不說,光看他舉手投足的神采,我還真猜不出他是坤澤呢。”

何大少爺的確與翠兒見過的坤澤有很大不同。

“是呀。他真不像個坤澤……”

茗蘭的聲音微弱,獨自嘟囔著。許是昨晚沒休息好,茗蘭在迷糊中睡著了。

臨睡前,他還忍不住想著,這樣神采飛揚的何家大少爺,是否能擺脫尋常坤澤嫁人後被困後宅,一輩子相夫教子的命運呢?

作者有話說:

簡單介紹一下設定:因為背景是民國,所以坤澤的抑製劑還沒有發明出來。坤澤的處境跟女子差不多,甚至因為情潮更糟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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