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對不起啦

“你站在後麵幹什麽!”為了掩蓋自己的驚恐,他本能地提高了音量。

葉星闌捂一下耳朵,似乎被他吵得不輕,徑自走到桌邊倒了杯水,才道:“嚷什麽,我還想問你想什麽想得那麽出神,連我走到你背後了都不知道。”

沈歸舟立馬也坐到方才的位置,撩開衣袖道:“這是什麽?”

“好白......”葉星闌的關注點出現了些許偏差,他隻覺得沈歸舟的手臂白皙又溫潤,倏然使他想起昨夜的月光。

沈歸舟在心底翻了個白眼,無奈道:“這麽大塊魚鱗你看不到嗎?”

葉星闌舉起水杯,漫不經心道:“這是你的什麽胎記嗎?難道你是條魚,那你昨天還殘害同類啊。”

“什麽跟什麽啊,這塊魚鱗是今早上突然有的,我問你,昨晚那條魚有沒有什麽異常?”

葉星闌喝一口水,腥味摻著澀味在他口中蔓延開來,他才想起這水並非什麽特地采摘的晨露,一般將水吐了出來。

他思索片刻,道:“昨天慌亂之中,我好像確實感應到幾許妖力,但當時後院人太多了,再加上你那麽丟人,我哪還有心情去分辨。”

沈歸舟無心去了解葉星闌為什麽像飲了鴆毒一般將水吐出來,隻問道:“那你知道這是什麽印記嗎?”

“我不知道,但既然是魚鱗的話,應該同靈月城的鮫人一族有關。你身體可有不適?”

“暫時還沒有。”沈歸舟無奈地用手支著頭,嫌棄道:“我說葉星闌,你是瘟神吧?為什麽每次遇到你就沒好事啊?”

沈歸舟真想生氣,但礙於葉星闌救了自己的命,麵上也不好發作,隻氣鼓鼓地繃著臉,像盯獵物般緊盯著葉星闌。

原來酒不但不能讓人忘卻煩惱,反倒會給人增加煩惱。

葉星闌有一瞬間的失神,道:“原來是這種感覺啊。”

“什麽?”

“原來你叫我的名字,是這種感覺啊。”相識數日,這還是沈歸舟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他覺得有些神奇。沈歸舟叫“葉星闌”這三個字的時候似乎與別人不同,他的重點都放在“闌”字上麵,會輕輕拖長尾音,像把一個“闌”字拆讀成“闌安”一樣。這讓葉星闌覺得十分有趣。

沈歸舟感覺自己的耐心快到極限了,自己說不好有性命之虞,他卻還在這裏糾結自己是如何喚他的名字。這人到底什麽腦回路,怕不是專門來克自己的。

葉星闌看出了他的情緒,忙安慰道:“你別怕,你體內有鳳凰骨,妖神的鳳凰骨可解百毒的。”

“當真?”聞言,沈歸舟已經安心許多,雖然這人老給自己帶來黴運,但說的話還是挺可信的。

“真的。”葉星闌給了他想要的回答,又話鋒一轉道:“不過如果是宿詛什麽的,那就解不了。”

宿詛指的是下詛人和受詛人形成某種契約關係,隻有當受詛人替下詛人完成某些指定的事情,詛咒才會解開,否則便會遭反噬而死。

沈歸舟的心剛從低穀回到地麵,一聽這話,那顆心又重新往下墜,隱隱發涼,“鳳凰骨,要怎麽才能取出來?”

葉星闌道:“鳳凰骨能進入你的體內,說明你們之間是契合的。上次在五清山鳳凰骨替你解了毒草的毒,現下它已與你的心脈融為一體,要取出它,必須先找一物護住你的心脈。”

沈歸舟有些好奇葉星闌拿這鳳凰骨是做何用,但他現在隻想盡快整理好和眼前人的關係,他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了,“護心寶物的事我會去問我父親的,你無需擔憂,鳳凰骨一事我會替你保密。敢問府上何處?你救了我的命,我應當派人送上我的報答。”

葉星闌心虛道:“那個......你不用謝我,舉手之勞而已。”

沈歸舟卻堅持道:“凡人常言,滴水之恩即當以湧泉相報,更何況你救了我的性命。”

沈歸舟心裏的想法是:雖然我不喜歡你,但知恩圖報是我的事情,一碼歸一碼。

葉星闌還想推辭,但直覺告訴他,沈歸舟是頭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倔驢,哦不,倔貓。如果說出家中住處,昨日借酒套話的事就會敗露,倒不如直接告訴他那也五清山“地震”的真相。葉星闌有些頭疼,眼前這人還真是不好應付。

他頓了頓,一五一十地將五清山“地震”的原因交代清楚,他有些害怕沈歸舟的反應,但說出事實還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沈歸舟正色道:“也就是說,我從墜落懸崖,被水淹被火燒,還被鳳凰骨入體,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說完他又想起那幾經波折才采到的紫芝草花。/蕊,也在“地震”中丟失,不但害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害自己被父親訓斥,被兄長嘲笑。

葉星闌理虧,聲音也變得柔和了些許,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當然不是故意的,昨天帶我來喝酒害我莫名其妙中了這個可能是宿詛的東西,你也不是故意的。但是最後遭受這些的卻是我。”沈歸舟努力抑製著情緒,嗓音也止不住地顫抖。他覺得對方畢竟是個女妖,自己扯不下臉對她大吼大叫。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他深以為然的這一點也是假的。

葉星闌麵露愧色,咽了咽口水,誠懇道:“對不起,我跟你道歉,但這些並非出於我的本意。”

“好了,鳳凰骨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沈歸舟稍微平靜了些許,這些倒黴事之所以發生,也有自己的原因。他現下的確很生氣,一半惱的是葉星闌,一半惱的是自己。

葉星闌還想解釋些什麽,但他張張口,並未發出聲音,想來如果立場置換,自己的情緒大抵也不會比他好。

沈歸舟確認一眼自己的物品,便邁步出門了,他在門口乍然停了一下,側首道:“對了,昨天我們有發生什麽嗎?”

葉星闌柔聲道:“沒有。”

葉星闌的說法與自己的記憶一致,沈歸舟這才心安理得地走了。

藍天如洗,七月的豔陽天仿佛將大家都放入了一個蒸籠,縱使沈歸舟有妖力護身,皮膚表麵也忍不住冒出些微汗。不稍片刻,待他行至陰涼地,那汗又仿佛凝成一層薄膜,敷得他全身又悶又黏。路上的行人也紛紛被太陽烤得愁眉苦臉,沈歸舟對季節沒有太明顯的喜惡,但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他不喜歡夏天。

這樣想著,他便又加快了腳程。

沈歸舟回到百靈城時,萬物都已隱沒到暮色中去了,天邊還有一抹晚霞掛在遠山的那頭。屋舍和樹木都像掩了一層灰白的薄紗,各異的形狀在暮色中起伏轉合。莫名有一股愧意湧上心頭,白天或許不該對葉星闌說那些重話的,畢竟他也不是有心如此。不過,很快他的愧意就被俱意擠走了,現在他還有更頭疼的問題要麵對。

沈歸舟悄悄翻進後院邊牆,一切都是那麽寧靜,或許家裏人正聚在一起用餐,無暇顧及自己。他一邊快速移動一邊安慰自己,從後院到廂房不過百步,但沈歸舟卻覺得這條路仿佛會無限延長,怎麽也走不到盡頭。

終於,他走到了廂房拐角,勝利就在眼前,但鑒於從前的經驗,他還是先探頭朝房門前看了看。他剛一伸頭,便觸不及防地對上了沈父如炬的目光。沈父正抱手站在他門前守株待兔,見沈歸舟終於回來了,他倒也不驚詫,隻一如既往地、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