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詛

葉星闌徹底慌了,聽月樓這麽多廂房,找起來簡直就是大海撈針,也許還不等自己找到,他就失身了。葉星闌心底莫名湧起一陣惡寒,忙奔出房間尋找沈歸舟。廂房像蜂巢一般密密麻麻地羅列在一起,而走廊上喝醉的男男女女便像忙著產蜜的蜜蜂,飛來飛去,不時跟葉星闌撞到一起,大大降低了他尋人的速度。

葉星闌迫不得已,隻能開天眼透視,他不停穿梭在每個樓層和廂房外,這感覺簡直就像把攢了一千年的chun.宮。圖一次性看了個遍。

葉星闌莫名感覺眼睛有些癢,也許是要長針眼了,“沈歸舟!你最好別讓我逮到你!”正想著,卻見樓裏不時有人往後院跑,葉星闌隨手拉住一個姑娘,問道:“敢問後院發生什麽事了?”

那姑娘道:“有位公子喝醉了,吵嚷著要吃老媽子養的金魚呢。”

“金魚?”貓不就是愛吃魚嘛,葉星闌連忙轉身下樓。他快步走到後院,隻見後院的金魚池旁圍了不少人,而被圍在最中間的便是沈歸舟,他癱坐在地上,一條通體金黃的金魚正卡在他嘴裏進退不得,金魚時不時撲騰幾下魚尾,在做最後的掙紮。

老鴇是個身寬體胖的中年婦女,此刻正蹲在沈歸舟身旁,死命拉住那隻已經羊入虎口的魚。金魚的頭部在沈歸舟喉中卡的很死,老鴇累的滿臉通紅,口中不停喘著粗氣,不時重重地拍幾下沈歸舟的後背,希望他能把魚吐出來。後院中,連問月對詩的文人騷客也都停下了動作,酒品差的人並不少見,隻是這鬧著要生吃金魚的,今天還是頭一遭。部分寫小說的文人,甚至已經開始研墨了,他們總是不肯錯過任何靈感的。

葉星闌忙跨步上前,從人群中擠出一條小道,人群像山道上的野草一般,在葉星闌穿過後,又自動閉合起來。沈歸舟早醉了,他隻覺得自己像一朵雲,輕飄飄的,自由自在的,不受任何束縛。葉星闌朝他走過來,他想跟他說些什麽,卻因為口中含著金魚,隻能發出些咦咦嗚嗚的瑣碎聲。

葉星闌食中二指並攏,在沈歸舟背後點了幾下穴道,沈歸舟便“哇”一聲將魚吐了出來。那魚摔到地上直翻白眼,仿佛下一刻就要背過氣兒去。葉星闌感受到一股妖力的氣息,但後院人員紛雜不是久留之地,他顧不得去分辨,隻想著盡快帶沈歸舟回房。卻不料沈歸舟又撿起地上的魚,死死捏著不肯撒手。葉星闌上手去搶,一時間兩人僵持不下,誰也不占上風。

葉星闌正色道:“沈歸舟,看著我。”

醉酒使沈歸舟條件反射地服從,他緩緩抬眼看葉星闌,隻見他眸中又一次閃過紅光,沈歸舟看見那光便全然放鬆了下來,早忘了手中的魚。葉星闌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魚,拉著他回了廂房。那魚被扔回池中,渾身還忍不住顫抖,似乎被嚇得不輕。

葉星闌將醉得歪歪倒倒的沈歸舟安置到**,無奈道:“就那麽想吃魚啊,你信不信明天還不等太陽升起,你的‘壯舉’就會被添油加醋地出現在那群人的文章紙稿裏,然後傳到街頭巷尾。”

沈歸舟的眸子輕輕動了動,像是聽懂了,又像沒聽懂,兩頰爬上晚霞似的殷紅,口中還呢喃著:“魚......魚......”

葉星闌拿過另一個枕頭塞到他懷中,無奈道:“你的魚。”

沈歸舟手裏抓著“魚”,滿意地露出兩邊淺淺的小梨渦,也不吵了。葉星闌給他掖好被角,又重新回到酒桌前,這幾趟下來自己竟被折騰的有些精疲力盡了。

夜色一重一重深下去,燈也一盞一盞暗下,天上不時有兩顆星刺入銀河,或劃進黑暗,帶著發紅或發橙的光尾,像情人那雙含笑、藏夢的眼眸,在無垠的仲夏夜中閃動。

葉星闌倚在床邊,皎潔的星光像美神的戰袍,披散在他寬厚結實的後背。他回首望一眼床幃之中的那人,月色鋪了滿屋,那人的睡顏嫻靜又清冷,俊朗的側臉隱沒在銀白中,像月光中開出的一朵睡蓮。

沈歸舟睡覺的樣子倒與白日截然不同,白日裏他總有些活潑又奇怪的想法,連帶著他整個人也變得活潑起來。但現在他躺在那裏,不帶任何戒備,不染一絲塵質,隻是他原來的、本真的模樣,一如他剛來到這世間之時。

葉星闌從他身上抽回目光,仰頭望向夜空,就著月光喝下最後一杯酒。

不知為何,月色仿佛溫柔許多。

次日,許是宿醉的原因,沈歸舟醒的比平常早了許多。不遠處有鳥兒在婉轉吟唱,太陽穴附近傳來些許刺痛,沈歸舟下意識用手去揉,半晌他才重新睜眼。這時他才發現身旁還睡著一個人,葉星闌睡在他腳那頭,還未醒來。

沈歸舟的瞌睡蟲立馬像被人捉走了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兩人都是和衣而睡,記憶中兩人也並未發生過什麽,這使他安心許多。他躡手躡腳地從被窩爬起來,醉酒後的糗事如潮水般湧來,擾得他又驚又惱。在眾人麵前失態讓他倍感羞惱,但那無拘無束、無礙無縛的釋放又使他覺出些隱秘的欣喜。

他躡步到桌邊倒了杯水,紓解宿醉的幹渴,三杯水下肚,喉嚨才稍有些濕潤。昨夜的美酒讓他暫時忘卻了煩惱,但現在他又得踏入這個現實世界,去麵對那不遂人意的婚事。他昨夜向葉星闌坦露的皆是真話——盡管他自己已經不記得了——他的確很擔心自己應付不來夫君和一家之主的角色。

在他看來,沈家人雖然不是什麽惡人歹徒,但性格各有不同,一旦起了爭執,更是誰也不肯讓誰。加上貓鼠兩族乃是世仇,對彼此的厭惡已然成為了刻在骨子裏的本能,無法違背,無法紓解。更不須說一個百靈族小姐要嫁到黑玄城,就算家中親人不為難她?那城中眾妖又會如何對她?如果她作為自己的妻子發生了任何意外,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沈歸舟不忍再想下去,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袖口向下劃去,露出白皙的手腕。在餘光中,他瞥見手腕下方有一處正隱隱散發著紅光,他放下手定睛一看,手腕下方不知何時竟出現一片魚鱗。

魚鱗大小形似鬱金香的花瓣,散發著清澈透亮的金紅色光芒。沈歸舟有些驚慌,搓抓撓,但任由他如何shi力,那魚鱗卻像嵌在自己的皮膚裏一般,沒有半分變化。沈歸舟立馬調氣運轉靈力,體內的靈力依舊如風般順暢運轉,並沒有中毒或者中詛的異樣。

他驟然想起昨夜差點被自己生吞的那條金魚,莫非那魚並非凡物,自己無意的醉舉開罪了它。沈歸舟努力回想,但他實在想不起那魚身上是否有妖氣或者靈力了。不過葉星闌醉的並不厲害,想來他應當是知道的,思及此,沈歸舟立馬轉身站起,正欲往床邊去叫醒那人,誰料他剛一轉身就瞥見一個高大的身影佇立在自己身後,沈歸舟條件反射地打了一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