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婚燕爾

父親正在氣頭上,沈歸舟不敢暴露身中魚鱗之事,便也相安無事。他的禁足一直禁到了新婚前夜,這段時間他設想了許多,甚至包括逃婚。但他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一來無處可逃;二來逃婚則代表貓族對妖王的大不敬;三來百靈族的小姐光嫁過來就夠悲慘了,更不消說還有個逃婚的夫君。

如此想著他便也打消了多餘的念頭,隻安心在房中修煉。不知是紫芝草的原因還是鳳凰骨的原因,沈歸舟隻覺近來體內靈力暴漲、充盈豐沛,一股股靈力如清泉一般在體內四處衝撞,他不得不強加修煉以駕馭這股靈力。

但鳳凰之力又豈是區區一個千年小妖所能駕馭的,半月前沈歸舟施術失控,後院塌了一半,房塌的同一瞬間,沈歸舟聽見了母親和秦韻的驚聲尖叫。自此,他關禁閉的場所便轉移到了後山,七日後,後山池塘裏的魚少了一半。

那魚塘原是沈歸毅特意為秦韻修的,秦韻懷孕四月有餘,飲食也變得格外挑剔,沈歸毅對她疼愛有加,竟親自修了魚塘,挑了許多珍奇的小魚給她養著。

塌掉的房舍七日後便修繕好了,沈歸舟又從後山被攆回新修的廂房,這一次他長了記性,不在房中使用靈力。

如此相安無事又過了七日,明日便是八月十八,大婚之期。這晚他照例在房中打坐調息,他有些忐忑,自鳳神成為妖神後,妖族便開始學習凡間的一切禮義廉恥。在凡人眼中,妖族天生惡貫滿盈、殘暴不仁。實則不然,妖與靈經過數千年的修煉和點化才可化形成人,在此過程中許多妖靈早已摒棄恨惡嗔癡。

沈歸舟如是想著,但魔與鬼不同,魔為惡念生,鬼為怨念生,兩者生而有所欲。如此看來,這浮世六界——神、魔、鬼、人、妖、靈之中,與魔、鬼兩族最為相像的原是人族了。

因著這三族,生而有所欲。

沈歸舟前一千年皆居圍於玄貓族,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五清山和人間京城,他想著,日後若是有機會便也要去六界闖**一番,去品味那愛恨嗔癡、世間百味。

次日一早,便有小妖衝進房中給沈歸舟更衣梳頭,可謂是風馳電掣、流星趕月,直到他坐上迎親的馬都還是雲裏霧裏。

按平日的腳程不出兩個時辰便可行至百靈城,但迎親隊伍又長又繁冗,又加上乘馬而行,便花了半日才到。

貓鼠兩族向來是日月不同天、針尖對麥芒,現下突然結為秦晉,免不了彼此臉上都透著窒息般的鐵青色。不過秦晉二國世締婚姻,而世尋幹戈,親家相惡乃為常理,如此說來妖王讓貓鼠兩族的聯姻倒也算合乎常理。

迎親隊伍行至葉府門前,沈歸舟下馬入府,葉至晉與黃玢扶著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在堂廳等候。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鼠族的族長和族長夫人,族長的一雙鼠眼看起來並不和善,好在他麵上總掛著和藹的笑容,這使他看起來寬厚許多,族長夫人依舊是黛眉星目,幹練精明。

沈歸舟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隻得硬著頭皮上了,“歸舟請嶽丈、嶽母安。”

黃玢並未應答,隻淡淡看他一眼,葉至晉一雙鼠目笑得眯成一條縫,喜道:“這一路來倒是辛苦你了。”

對麵站著的三位是自己的天敵,也是自己未來的家人。沈歸舟無所適從,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略微發顫,“嶽丈嶽母準備這十裏紅妝,才是勞苦功高。”

此言一出,沈歸舟立馬覺出不對勁,這話倒像是自己覬覦那些嫁妝似的,他還想說些什麽以示對新娘的撫慰。他看一眼新娘,她似乎也在微微發抖,沈歸舟料想她心中有所懼怕,一時竟也閉口無言。

半晌,小妖們終於將葉可傾的嫁妝整頓好,沈歸舟如蒙大赦,忙一頭紮進迎親隊伍上了馬。新娘被扶上車轎,浩浩****的迎親隊伍又重新上路。

隊伍行遠,黃玢看著葉至晉臉上盤桓不下的笑容,忍不住道:“可傾出閣之禮,你緣何如此高興?”

此番聯姻雖屬喜事,但黑玄百靈兩城中並未有人真心為此祝賀,路上的行人與觀客人寥寥無幾,無聲地表達著對聯姻的不滿。

對這門親事最滿意的卻是青草城,羽羊族終於得以過幾天清明日子。迎親隊伍入了青草城便像是從寂靜無垠的荒原走到了人聲鼎沸的新歲,歡呼聲、祝福聲、笑語聲如風般撲到耳中。路道旁、天穹上,擠滿了前來相送的羽羊妖,沈歸舟今日方才明白:原來羽羊族有這麽多妖。

沈歸舟被周圍喜悅的氛圍感染,心中也湧起幾分欣喜,聯姻一事雖未遂己願,但木已成舟,倒也不妨坦率接受。到底這大喜之日,愁也得過,喜也得過。如此想著,心中的鬱鬱心結倒解開不少。

他回望一眼身後的喜轎,精巧的轎子穩妥地落在轎夫肩上,大紅喜布華麗得攝人心魄,轎簾被微風折下一角,也許轎內的新嫁娘正隔窗偷望著街邊的盛況。

適才新娘微微發抖的的場景又落回沈歸舟心中,想來她定是嚇得不輕,他生了憐憫,暗下決心:至少今日他要做好她的夫君。

迎親隊伍回到沈府時已然是斜陽落照了。沈歸舟下馬候轎,喜娘請出新娘,家中細樂迎出。新人同牽喜綢而入,左右十二盞大喜燈氣派奪目。貓鼠聯姻乃屬千古奇聞一遭,各妖族爭相前來祝賀,一時間,沈府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三拜禮成,沈歸舟吊了一整天的那口氣終於鬆了下來。他仿佛淌過一條河,河底石子高低錯落,他小心翼翼地探著每一步,生怕哪一腳踩錯跌了跤。

他將新娘扶到新**坐著,無所適從道:“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新娘點了點頭,沈歸舟便遁去廚房了,廚房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大家忙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竟無人發現沈歸舟的到來。沈歸舟踟躕半晌,看準時機道:“那個......我要一個葷菜、一個素菜、一碟糕點,嗯......再要一個湯。”

眾人這才將視線投射向他,有傳菜的小妖打趣兒道:“喲,我說怎麽酒席上找不到新郎官兒的影子呢,原來是跑到咱後廚來點-菜-來了。”小妖特地將“點菜”二字托長,引得大家忍俊不禁。

廚娘笑得花枝亂顫,她拍一把那小妖的臂膀,“你個獨身漢懂什麽?這個呀就是他們凡間說的春宵一刻值千金。”

灶前燒火的小妖接話道:“那也不用連晚飯也端回去吃吧,咱二少主這是要把千金睡成萬金啊。”

不知誰又接了句:“我仿佛已經聽見未來小少主的哭聲了。”

言畢,又哄堂大笑起來。

“閉嘴!”沈歸舟佇立在原地漲紅了雙頰,他努力提高音量以掩蓋自己的窘迫,“等你們貧完黃花菜都涼了。”

眾人這才強忍著笑意把沈歸舟要的菜放進提籃中,沈歸舟提著食盒走了,未等他走遠,廚房中又傳來一陣笑聲。彼時沈歸舟仿若剛從蒸籠中逃出來,後頸與耳畔都綻開些許殷紅。

他回到新房將菜擺上桌,暗忖好夫君果然難當。

“來吃飯吧,葉......葉姑娘。”不知是不是沈歸舟的錯覺,他竟覺得新娘的身形比方才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