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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78

餘的鞋,但可以給你點錢,自己去買。”

他猶豫一下,接過那張鈔票,發現身上沒有口袋,隻好揉在掌心裏。“謝謝。”他低聲說,似乎恥於受人恩惠卻又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我會還你錢的。”

男人十分輕微地笑了笑:“行,如果我們還能碰見的話。”

他點點頭,拔腿就跑。之前被撞到的彪形大漢不快地嘟囔:“古怪的小鬼。是碰瓷嗎?”

“別計較了,方陣。”淺色頭發的男人說,“你沒看見他身上棍子和皮帶抽打的傷痕,還有些煙頭燙疤,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可憐的小東西。”

被叫做“方陣”的黑人大漢聳聳肩:“那句話怎麽說的,‘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老子十二歲時就把螺絲刀捅進我那變態老爹的肚子了,懦弱者活該被踐踏。”

他們上了車,開了不過幾百米,就看見路邊那棟正在燃燒的房子,它已經快燒成廢墟了,一對中年男女似乎是房子的主人,正站在院門口大呼小叫,激動地咒罵。

“……我早跟你說過不要收養他!他媽的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男主人衝著披頭散發的妻子咆哮。

女人不甘示弱地推了丈夫一把:“現在說這種話有個屁用!你幹嘛不把他鎖好?”

減速開過的越野車內,亞麻色頭發的男人朝同伴露出一個戲謔的眼色:“看來我剛剛資助的小家夥勇氣可嘉,不是嗎。”

消防車的鳴笛聲遠遠傳來,方陣望著火光裏爭吵不休的夫妻,哼了一聲說:“好吧,我承認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但他依然是個細胳膊細腿瘦的要死的可憐蟲,我在十五歲時足有他兩個那麽大。”

“你還是沒意識到,對一個男人來說,肌肉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他的同伴說,“我喜歡那孩子的眼神,怎麽說呢……像頭野生的狼崽子。”

“得了吧隊長,去年你把‘快客’收進來時也這麽說過。”方陣不以為然地齜了齜牙,“我們又不是動物救難中心。”

裏奧從路邊的一棟兩層公寓裏走出來。按照方陣給的地址,他又連夜趕回洛杉磯,找到了這處民宅。

裏麵住著一家五口和兩條狗,男主人是個會計師,女主人是家庭主婦,身家清白,沒有前科,是七年前搬進來的。他們隻知道搬來時房子剛蓋好沒多久,至於之前什麽情況一無所知。

裏奧又接連拜訪了附近的幾戶,最後從一個老婦人口中得知,那棟房子在大概十一二年前被一場大火燒毀,原來住的一對夫妻賣掉地皮搬走,開發商重建了房屋,又賣給新客戶。

“我還記得他們姓……勞根,沒錯。勞根先生是個警察,為人比較嚴厲,但也不至於難以相處,他們夫婦沒有孩子,就從福利院收養了一個女孩,後來那小姑娘病死了,他們難過了一陣子,又收養了個男孩。”老婦人絮絮叨叨地回憶,“那是個挺漂亮的亞裔男孩,怕生,不愛說話,勞根先生說他有點兒自閉。”

裏奧從口袋裏掏出合成照片,給她看上麵七八歲大的亞裔男孩:“請仔細辨認一下,這是那個孩子嗎?”

老婦人眯眼看了許久:“有點像,但要更年長一點,十三四歲的模樣,氣色也沒這麽好。”

十三四歲……裏奧沉思片刻,又問:“那場大火是怎麽回事?”

“誰知道呢,勞根先生說是電路問題。但我明明記得那天晚上他們兩夫妻在院子裏咒罵,說是收養的那個男孩燒了他們的房子。從那以後,我就再沒見過那孩子,勞根先生說他離家出走了,他們找了一陣子,後來也不了了之。”

“最後再打擾一下,您知道那孩子是他們從哪所福利院收養來的嗎?”

老婦人搖頭不知。

裏奧隻好謝過她,上車後用衛星地圖調出附近所有的福利院,一共三家,他決定從最近的一家查起。

方陣說他們就是在這裏遇到十五歲的殺青,如果勞根家收養的亞裔男孩就是年幼的殺青,那他為什麽要縱火燒毀養父母的房子,之前又是怎麽被收容在福利院裏的?裏奧邊開車,邊默默想著。

為人嚴厲的警察養父、遮遮掩掩的失火原因、火災後莫名失蹤的養子……在看似瑣碎龐雜的信息量裏,隱藏著關鍵性的詞句,如同最重要的那幾塊拚圖,篩選它們,找出之間的聯係,最終拚湊出事實的真相,正是身為調查局探員的本職工作之一。

不,去他的本職工作,借口而已!他這樣不辭辛勞地奔波,根本與工作無關,完全是私心作祟——他隻是不滿足於走近殺青,想要更進一步地走進。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探訪他的過去,了解他的內心,他想知道那些虛假狡黠的麵具是如何一層層地覆蓋對方的真實麵孔,硬生生將一個柔軟單純的孩子,扭曲成滿手血腥、殺戮成性的連環殺手。

之後呢?他不止一次問自己,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麽?為此他迷惘過、矛盾過、憤怒過,也痛苦過,但如今已不再備受煎熬。是的,殺青的過去他無法介入,但未來的生活,他希望能參與其中——他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才想通這一點,拘留所探監室裏的弓雖.暴事件不是決定因素,卻是種種感情累積到臨界點的一次爆發。

直到如今,他對殺青依然是愛恨交加:身為“裏奧”的那個部分不可遏製地被吸引,沉淪於愛欲;而身為“探員”的那個部分卻從未罔顧職責,始終深懷戒備。

或許方陣說對了,我他媽就是個神經病。裏奧自嘲地笑了笑,後視鏡裏映出一張略顯陰鬱的英俊麵容——陰鬱,卻並不猶豫,他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回頭。

第二次碰到那個亞麻色頭發的男人時,他正在一家黑酒吧裏,用半根敲破的啤酒瓶脖子,戳傷了一個酒鬼混混的眼睛。後者趁著醉意把他壓在幽暗的包廂沙發上,在拉扯衣褲時中了招,捂著眼睛慘叫起來。

旁邊兩個混混同夥立刻凶狠地向他撲來。他靈活地從對方腋下鑽出去,朝酒吧後門奔逃,在男士洗手間門口,再度撞進方陣懷裏。

這次黑人大漢沒有開口罵他,兩拳就把追上來的混混揍昏在濕漉漉的地板上。

方陣拎著他的脖子,像拎隻小貓崽一樣,走回到自己的包廂。

隊長和快客在沙發上玩色子,極光搗鼓了一杯深水炸彈,逼著雪原灌下去。看見方陣帶了個侍應生打扮的俊秀少年進來,一幹人頓時露出意外之色。

倒是隊長一下子就認出了他,微笑著說:“你是來還錢的嗎?”

眾目睽睽下,他尷尬地蹭了蹭腳尖,從口袋裏摸出一把零鈔,放在茶幾上。“我隻有這些,剩下的等發了薪水再還你。”

極光吊兒郎當地攬上他的肩膀,耳環鼻環唇環在熒光燈下閃閃發亮,晃得他有點眼暈,“喲,小家夥挺漂亮,來陪哥喝幾杯,剩下的錢我替你還。”

“抱歉,我不陪酒。”

“那陪睡嗎?”

他在哄然大笑中變了臉色,揮拳朝對方臉上砸去。對方漫不經心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仿佛捕手輕易兜住一個緩慢飛行的棒球。但這隻是聲東擊西,他曲起的膝蓋隨即猛撞向對方**,極光用另一隻手擋住了攻勢,嬉笑道:“狡猾的——”話還沒說完,頭臉被一杯酒水潑了個正著。

原來他在右手攻擊的同時,左手已偷偷握住茶幾上的酒杯,一心三用,虛實相間,倒讓極光因為輕敵丟了麵子。

眾人發出了一陣不屑的噓聲。

極光用袖子擦去臉上酒水,看著神色如常,眼底卻寒光畢露。隊長起身走過來說:“自己掉以輕心,就別遷怒他人。”極光悻悻然地扭頭走開,隊長又問他:“小縱火犯,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是去警局自首,還是報案說你被養父虐待?”

他抿了抿嘴唇,用一種遠超實際年齡的成熟與冷漠口吻回答:“有用嗎,我的養父就是個警察。至於自首,我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為什麽要自首?點火前沒在他們的飲料裏放安眠藥,我已經很克製了。”

隊長笑了,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好家夥,天生就是個戰士。一顆冷靜、堅定、不為外物所動的心,這比任何力量與技巧更難得,因為後者可以練習,而前者卻是天賦。怎麽樣,有沒有興趣來我的團隊?我能給予你所缺少的力量與技巧,隻要五年,不,三年,我就能把你打造成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

他歪著頭想了想——這個動作依稀流露出一點稚氣的影子,但很快消亡在幽黑的眼神中——謹慎地開口問道:“這些力量與技巧,可以幫助我追蹤藏身黑暗的邪惡,殺死我所憎恨的任何人嗎?”

眾人再一次大笑起來。“當然,我們是職業人士。”快客插嘴。

“殺人專家。”雪原冷冰冰地補充。

“出手不凡,身懷絕技,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極光得意洋洋地起R&B來。

“——我們是‘北極狐’。”隊長說。

在查訪第二家福利院時,裏奧順利地找到了知曉內情的人,那是個五十歲出頭的管理員,思路清晰,口齒伶俐。“就是這個孩子,Roy·Lin,中文名叫林青築,於1997年被送進我院,當時是九歲。我對他印象很深。”他拿著合成照片,跟陳年檔案比對完,肯定地說。

“九歲?那他有被人收養嗎?”裏奧問。

“剛來時他的精神狀態不太好,聽說之前因為家人全部遇害,在兒童醫院精神科治療了一年多,待到稍微穩定,就被送來我們這裏。他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孩子,但因為精神問題,令不少領養家庭望而卻步。你看,這裏有具體記錄:十歲時有個家庭領養了他,但不到三個月就送回來,原因是他總是在半夜發狂尖叫,把房間裏的東西全部砸爛在窗台上……之後的幾年他輾轉於數個領養家庭,卻都待不長久,最後一次是2002年,十四歲,他被勞根夫妻收養,這回待得最久,將近一年。後來聽說勞根家失火,這孩子離家出走了,從此不知所蹤,我們嚐試去尋找過,但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裏奧觸摸著泛黃的檔案紙,指尖神經質地微微抽搐,上麵記錄的不過是簡潔的寥寥數語,一股壓抑、灰暗,甚至痛楚絕望的感覺卻從字裏行間撲麵而來——一次次被賦予期待,又一次次被傷害與拋棄,這對於一個年幼的孩子而言,是件何其殘忍的事!那些自詡慈善的領養家庭,就沒有人能給他比正常孩子多一點的耐心與愛心嗎?還有那場蹊蹺的火災,如果真如勞根夫妻當夜所說,是他縱的火,那麽他究竟在這個家庭裏經曆了什麽,才憤怒到恨不得將整個世界都付之一炬?

“你們進行定期家訪嗎?”

“是的,我們都按規定辦。”

“包括他在勞根家的那一年?”黑發探員臉色嚴峻地問。

對方遲疑了一下,說:“勞根先生是名市局警察,應該不至於知法犯法,我們也就沒去得那麽勤,而且那孩子難得能在一個家庭待那麽久……”

裏奧尖利地反問:“也就是說,如果勞根夫妻真有虐待領養兒童之類的行為,你們也不會及時發現,甚至睜隻眼閉隻眼,為甩掉了一個燙手山芋而暗中慶幸?”

對方嚇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回答:“沒、沒這回事,如果真有這種事,我們肯定是要接回孩子,再怎麽樣,孩子是無辜的!”

“但願如此。”裏奧語調冰冷地說,“我會繼續調查,那孩子是不是被虐待,以及勞根家之前領養的那個女孩究竟是怎麽死的,希望到時你們也能繼續配合。”

“當然,我們一定會盡力配合調查!”對方忙不迭地保證。

黑發探員並不是說說而已,他再次驅車趕往勞根家所在的社區,挨家挨戶地詢問知情者,從當年的鄰居們口中得到不少零碎的線索,結合起來看,勞根夫妻虐待養子養女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隨後,他又趕往洛杉磯市警局,調查史蒂夫·勞根,但對方已在三年前退休,同妻子一起出了國。

短期內無法取得當事者的口供,裏奧隻好先將注意力轉向福利院那名管理人員所說的,洛意·林被送進來前的家人遇害事件。

警局的檔案室因曾經管道爆裂泡過水,一部分隻有紙質版的陳年檔案全毀了,其中也包括二十年前的刑事案件卷宗。裏奧不得不逐一拜訪當年在崗的警察們——他們有些調離了本市,有些退了休。他花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一名當事警察。

那名退休警察已頭發花白、腿腳不便,坐在輪椅上,但回憶起那宗至今沒有告破的惡性案件,仍是一臉的沉痛與悲憤。“凶手早有預謀,且極其殘忍。”他咬牙說道,仿佛暌違了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