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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77

向門口,條件反射地伸手探向肋下。手指尚未摸到槍套,他感覺一條森冷的彈道瞄準了他的後腦勺,被變聲器扭曲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舉起手,探員,別做任何多餘動作,你我都是專業的。”

裏奧緩慢地舉起雙手,“我們談談,可以嗎?”

“我們沒話可談。”對方冷冷道。

“別這麽滿懷警惕,我並沒有任何惡意,你們的案子不歸FBI管——如果有案子的話。但我懷疑國際刑警那邊要忙活的危害性更大的案子多得是,隻要你們沒做得像‘上帝武裝聯’那麽出格,頂多就是個立檔備案。”

“那種垃圾。”對方不屑地嗤了一聲。

“當然,他們不能跟你們相提並論。我知道‘北極狐’一向行蹤詭秘、深藏不露,人員稀少但實力莫測,要不是出了兩年前的那檔子事,你們可能還活躍在國際舞台上。”裏奧字斟句酌地說。如果他推測正確,這將是對方唯一有所求的地方,也是他唯一的交易籌碼。

果然,對方問:“兩年前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目前為止,毫無所知。但你知道政府的力量不是任何一個人或組織可以媲美的,尤其是情報方麵,如果你想查出那件事的來龍去脈、細枝末節,我認為我和我所處的機構能做得比你們這些幸存者更好。”

短時間的沉默後,傳來一聲扳機半扣、保險開啟的響動,在寂靜空間裏顯得輕微而驚心動魄。“建議不賴,但很遺憾,我不認為你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是因為殺青?”裏奧趁熱打鐵追問,“因為我將你的昔日同伴送進了監獄。你在奧蘭治差點朝我放黑槍,就是這個原因吧?”

對方發出了一聲冷笑:“你的運氣不錯,但不會永遠那麽好。”

默認第二項的前提,就是先肯定第一項。這是我終於能確認的、關於殺青過往的一部分真相,裏奧深吸口氣,用前所未有的誠懇語氣說:“知道嗎,你為殺青而對我動了殺機,我竟還覺得高興,因為這說明還是有人真正關心他、牽掛他,他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麽孤獨。”

對方似乎被這句意想不到的話噎了口氣,“你是個神經病嗎?”他諷刺道,“是你逮捕了他,把他丟進那種鬼地方,回過頭來又說這種話,就好像你對他——”

“——沒錯。”黑發探員平靜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這是他第一次直麵內心,向其他人、向自己,親口承認這一份不容於世的情愫,“我對殺青抱持的感情,遠遠超過了對手、陌生人、朋友甚至一般意義上的情侶,我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激情’、‘愛戀’之類的,都太膚淺偏頗。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完整的個體,但當你有一天遇到某個人,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來就不是完整的,因為矛盾掙紮而痛苦、因為殘缺不全而渴求,於是你就會發現他的尖銳和脆弱、你的遲鈍和堅硬,就這麽嚴絲合縫地嵌在一起,就好像你們天生就該是渾然一體的——如果哪天你有了這種感覺,就能理解我這些話的意思了。”

“……我覺得你就是個神經病。”對方怔了好幾秒後,忍不住又問:“那麽他對你呢?”

“這就是我一直以來逃避、否認,甚至刻意去歪曲、去傷害的地方。說實話,我並不清楚,”黑發探員自嘲地笑了笑,“因為他慣於深藏不露,正如‘北極狐’一樣,我無法確定他的嬉笑戲謔下隱藏著怎樣的真實情感。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從未恨過我。”

“即使你把他丟進監獄?”

“是的。”

對方再次沉默了,片刻後開了口,語氣怪異得連變聲器也無法掩飾:“你倆之間的這點破事我管不著,但這似乎能解釋為什麽他拒絕了我們的援手,堅持留在監獄……他自有主張,一貫如此。”

他肆無忌憚地在聯邦探員麵前透露犯罪企圖,但在這種情境下,卻奇妙地沒有引起後者的反彈。“沒錯,他一貫自有主張、我行我素。”裏奧無奈地輕歎口氣,“他從小就是這樣嗎?”

對方輕笑一聲:“這就開始套情報了?如果你想知道關於他的過去,就拿兩年前的那件事來交易吧,查出那次任務中,究竟是誰聯合雇主、中間人和目標,使我們陷入四麵埋伏的絕境;查出我們的隊長究竟死在誰手裏。”

裏奧立刻回答:“沒問題,但你得先下個訂金,別擔心我不守信用,你的冷槍可一直在暗中瞄著我呢,不是嗎。”

對方思考了一下,“我可以先給你個地址,能查到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他報出了一串地址,正是在離奧蘭治縣不遠的洛杉磯。“我們就是在那兒遇上他的,當時他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卻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用我們隊長的話說,‘他天生就是個戰士’。”

手機在裏奧的口袋中響起,他慢慢放下一隻手,摸出手機掐斷鈴聲,又握著手機慢慢舉起來,以示自己全然沒有動武的意圖——即使對話了這麽久,背後的槍口依然戒備十足地瞄準著他。

“成交。給我個稱呼與聯係方式如何?”

“你可以叫我‘方陣’,聯係方式就不必了。”對方冷淡地說,“等你有所收獲,我自然會找上你。最後順道問一句,你打算讓他在監獄裏待多久?”

裏奧不假思索地回答:“法律規定多久就多久。”

“嗬!這就是你所謂的感情?”

“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

“……區別得這麽清楚,不怕精神分裂掉麽?”對方嘲諷道,“你他媽的就是個神經病。”

裏奧聽見身後極輕微的動靜,仿佛遠方的潮水趁著夜色退去,他知道‘方陣’已經悄然離開。

放下酸麻的手臂,他回撥了那個被掐掉的電話:“羅布。剛才有特殊情況,不方便接……嗯,我找到那個線人了,不過,他已經死了。”

“什麽?死了?”羅布失聲叫起來,“怎麽死的?完蛋了完蛋了,我要被維罵死!你知道雖然他總是嫌那家夥口是心非、牆頭草,還是個前科累累的混蛋,但畢竟是個經營多年的情報點,不能這麽說沒就沒了!”

“告訴他我很抱歉,願意做出補償。我這裏有一段凶手的視頻,如果他需要的話我就發過去。”

“凶手的視頻?你怎麽弄到的?”

“個人小技巧。”裏奧說。

在剛才掐斷鈴聲,握著手機重新舉起手時,他偷偷按下了攝像快捷鍵,攝像頭從指縫間對準了背後的持槍者,錄製下一段五十秒長度的視頻。

正如他自己所言,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跟“方陣”的交易是一回事;有人被殺,身為執法者必須追緝凶犯又是另一回事。這是一種既利己又不違背原則的變通,而在不久之前,裏奧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殺青帶來的潛移默化的影響,似乎比他意識到的更多,這個世界不再非黑即白,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墮落還是進化,亦或許是對隱藏在靈魂另一麵的能力的激發,但他知道自己已今非昔比。

雷克斯島的第六區依然是個監獄,如果非要說跟第五區有什麽不同,那就是整個監區因為動靜兩極分化的精神病犯人,而顯得更加癲狂與死寂。

殺青逼著獄醫法莫弄了個不輕不重的精神病名目,在戒嚴後的次日就轉入第六區。當獄警賽門走進第六區的活動大廳時,見到他正坐在一群精神病患者中間看動畫片《貓和老鼠》。

賽門沉著臉走過去,對他說:“埃爾維斯,我們聊聊?”

“他是個精神病人,我覺得你們很難聊得起來。”旁邊一個護工笑著說。

賽門瞪了他一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護工聳聳肩,無趣地走開了。

賽門一把握住殺青的手腕,將他拉進附近的一個空房間。“這是怎麽回事?我看過你之前的醫療報告,並沒有精神類疾病,現在卻忽然多了個應激性精神障礙,筆跡還很新,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內情?有人想陷害你?”

如果是其他獄警,殺青有的是辦法應付,但這個年輕獄警一直以來都對他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善意與關切,他不太想糊弄對方。“這是你職責範圍以外的事,長官,幹嘛要給自己惹麻煩呢?”

“別這麽說!”賽門皺眉道,“如果真的有人想折磨你,我不可能袖手旁觀。雖然我隻是個普通獄警,但這種事一旦捅上去,就算是監獄長也得顧及顏麵,不會坐視規章製度被破壞得太離譜。”

殺青被他一廂情願的熱心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你看,咱倆萍水相逢,沒有半點交情,自然也不必產生什麽瓜葛,你當你的獄警,我做我的囚犯,這樣彼此不是都輕鬆嗎?說實話,我不相信這世上有無緣無故的關心,你這麽做,隻會讓我更加懷疑你的動機。”

賽門愣住了。一種混合著慘痛、激動與悲傷的複雜神色湧上了他那張並不出眾的臉,他翕動了一下嘴唇,用極低的聲音喃喃:“這世上確實沒有無緣無故的關心,而你對我而言,也並不僅僅是個囚犯……還記得‘公園道屠夫’嗎,那個變態人渣殺害了八名夜跑的少年男女,還將他們分屍,其中一名受害者就是我的雙胞胎妹妹……她叫紗利雅,長得不像我,比我好看多了,有一頭漂亮的金發,她一直都是我的驕傲,可警方叫我們去認屍時,我幾乎認不出她來……”年輕獄警咬著牙,仿佛強忍著從喉嚨口爬出的哽咽聲,“從那以後,我和我父母唯一的心願,就是親眼看著那個殘忍的魔鬼上電椅,可警方沒能抓住他,受害者一個接一個地增加,直到……直到你逮住了他,讓他像我那可憐的妹妹一樣四分五裂!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知道當時我的感受嗎,就好像審判天使從《聖經》裏活生生地走出來!我哭著感謝上帝的仁愛與公正,感謝祂將使徒下凡到人間,直到現在,我依然沒有忘記當時的心情。”

“所以請不要說我們萍水相逢、毫無瓜葛,看在紗利雅的份上,讓我做我能做到的任何事吧,殺青。”賽門用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滲出來。

殺青抬起手,猶豫著要不要放在對方肩膀上,這是他第一次直麵來自受害者家屬的感激,不知為何有點尷尬,總覺得有些東西太過坦率和清澈,不適合自己去觸碰。他想了想,說:“我能說出一大堆安慰的話,諸如‘她在天堂裏也不希望看到家人哭泣’、‘過去的已經過去,人總要向前看’之類,但我現在不想說,因為那些都是廢話。我那麽做,並非要為某個人報仇,而是這就是我想幹的事,而我又有這份能力。賽門,對你而言,我的行為是無心之舉,你犯不著因此感恩戴德。”

獄警擦去眼淚,沉默而固執地搖了搖頭。

殺青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如果你非要這麽想,那現在就別打擾我,讓我安靜地做自己想做的事,這就是對我的報答。”

“……你會一直留在這裏嗎?”賽門問。

“很難說,也許我很快又會回到第五區。”

“也許那時你會需要我的幫助——一個人總會有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即使對方的力量是那麽微不足道。”賽門堅持道,“到那個時候,請務必要來找我。”

“如果到那個時候的話。”殺青隻得口頭上接受。

賽門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這是個新的變數,得將它也納入通盤考慮中,殺青默默地想。

第64章 黑暗過往

他光著腳衝下門廊的台階時,身後的建築物已經不能稱之為房子了,它熊熊燃燒、熱浪蒸騰,仿佛一團巨大的焰火在黑夜中淒烈地綻放。

他頭也不回地向前奔跑,汗濕的劉海糊在前額,身上還穿著充當睡衣的舊短袖短褲,狼狽得像隻剛從水塘裏掙紮著爬上來的小狗。他不知道方向,也沒有目的地,隻是狂奔,直至一頭撞上一個正準備上車的男人,被反彈出去,摔倒在水泥地麵。

“小鬼,沒長眼睛嗎?跑這麽快找死啊!”那人粗魯地罵道。

“算了,一個孩子而已。”旁邊的另一個男人說。跟塊頭魁梧的同伴比起來,這個亞麻發色、五官剛毅的男人語調要平和得多,甚至上前把他扶起,隨後看見他**在外的細瘦的胳膊上,那些新舊交錯的淤青和傷痕。“受傷了?需要送你去醫院嗎?”出於人道主義,男人隨口問。

他縮回手臂,試圖將它藏在背後,黑眼睛滿懷警惕地盯著對方,“不用。”似乎擔心被人追趕,他有些張皇地回首望了望,又轉頭說:“能不能給我一雙鞋?”

男人將視線移向他髒汙的光腳,上麵一些新鮮的劃痕正滲著血:“我沒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