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創新驅動新常態_中國經濟新增長點怎麽“發光”？

中國經濟新增長點怎麽“發光”？

李稻葵 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主任

中國經濟有增長潛力，中國經濟是周期性的下降。我們可以把眼光放得遠一點，觀察中國經濟未來五六年或者10年後到底哪些方麵是新增長點。我認為至少有三個新增長點。

中國經濟的三個新增長點

第一個增長點是基礎設施建設。中國老百姓至少城裏的老百姓缺的是公共設施。比如北京市民家裏電視機尺寸平均比英國倫敦家庭的要大，住房麵積恐怕也不比倫敦差，家裏的整潔程度肯定比美國、英國都要好，進門要脫鞋，裝修很漂亮，但是差的就是出門環境很糟，空氣汙染、堵車，遇到刮風下雨路上就有大麻煩。很多地方的基礎設施質量很差，一地震房子就垮了。2013年中國每百人移動電話擁有量是88%，美國是93%。但是每百人的寬帶擁有量，中國隻有13%，美日歐是33%，這是數量級的差距。寬帶是公共產品，手機是私人產品。

據IMF的數據，2010年中國人均基礎設施擁有量僅僅是西歐的38%，是北美地區的23%，是日本、韓國的18%。根據這個數字，我做了一個測算，假設花20年時間讓人均基礎設施擁有量趕上西歐，未來5年我們平均每年可以拉動GDP 1.5%；如果我們要趕上北美，每年拉動GDP 3.1%；如果趕上日、韓，每年可以拉動GDP 3.9%。這個數字目前的確是一個缺口。

第二個增長點是產能更新。我們都知道柴靜的紀錄片火了一把，柴靜不是搞研究的，從煉鋼到炒菜都算空氣汙染那怎麽行。我認為應該用宏觀的角度看經濟，宏觀的因素是複雜的，1加1不等於2，從宏觀看問題和微觀看是不一樣的。APEC（亞太經濟合作組織）會議期間，北京周邊的工廠先停產半個月，開會期間北京車輛實行了單雙號限行，這時候出現了“APEC藍天”。這個宏觀實驗告訴我們，治理空氣汙染，還是抓周邊煉鋼、煉鐵等重化工業管用。2015年春節期間，盡管北京幾乎成了空城，開車的人很少，到處暢通無阻，但除夕和大年初一還是出現了嚴重霧霾。為什麽呢？就是因為周邊的工廠沒有停產，這就是宏觀的例子。

泰國的曼穀堵車比北京還嚴重，他們的排放標準比咱們低，但是泰國到處是藍天白雲，主要是因為泰國沒有重工業，都是裝配業。我問泰國人：你們隻給別人裝配汽車和摩托車，不建立自己的品牌，不進行自主創新能行嗎？泰國人說，給人家搞裝配有什麽不好的，幹嗎非要搞什麽自主

創新？不管怎麽講，這三個宏觀的例子告訴我們，北京的大氣汙染主要是由周邊的重化工業帶來的。在北京周邊有3億噸的鋼鐵生產，怎麽辦？應該給他們政策，搞置換，把破鋼鐵廠炸掉，引導投資，用德國克虜伯的技術，去建世界上最先進的沿海鋼鐵廠，建得比曹妃甸還要好，汙水是零排放，自我循環的各種空氣指標比城裏還好，降塵量是城裏正常降塵量的一半。如果我們一年轉一億噸的生產能力，按曹妃甸的投資規模至少要8000億元人民幣固定資產投資，這相當於2015年高鐵的開工量。現在是10億噸的生產能力，至少要5年時間把一半轉移出來。但是這件事政府不要幹，政府不能直接投資，政府隻幹一件事，就是狠抓狠罰那些汙染企業，讓它們沒有辦法生產。同時給河北省政策，在河北沿海深水港建鋼鐵廠，這是新增長點。

我再講一個例子，發電。作為負麵典型，有一個產業被罵得很凶，就是光伏產業。政府前兩年支持光伏產業，現在光伏生產能力過剩，無錫尚德太陽能電力公司都破產了。但是有一點大家沒有看到，今天的光伏產業已經非常成熟，已經是一條產業鏈了。我反複求證，問了很多人，現在在內蒙古有很多地方，沙漠上已經建成了大麵積的光伏發電廠，而且可以上網。上網之後電價足夠高，以至於這種投資年回報率達到8%。現在的瓶頸是內蒙古不願意把地放開，沙漠一旦能發電就值錢了，就要坐地要價了。不管怎麽說，這個產業成熟了，光伏發電比風能發電還好，白天用電量高時它發電，晚上沒有陽光了，人們都睡覺了它也不發電了，跟我們作息是一致的。

在博鼇開會時，我問比爾·蓋茨：怎麽看未來的能源？他說能源沒問題，能源很便宜，比如風能，到處都有，但是它並不可靠，我們需要的是可靠的能源，而可靠的能源價格是很貴的。光能就是一個比較可靠的能源，需要大力發展，這又是一個新增長點。

第三個增長點是消費，經濟結構調整的第一個征兆，就是消費開始往上走了。根據我們的分析，再過四五年，消費占GDP的比重應該能夠達到50%左右，這就很好了，那時候消費就成為我們的增長動力了。

我覺得，很多研究經濟學的同行偏於悲觀，他們不太願意講新增長點。我反複講這件事，可能不光因為經濟學理念不同，還有一點不同，就是他們不是學工程出身的，不關注工程的事，他們看的總是發展不好的產業。我更願意看朝氣蓬勃往上走的產業，願意看到新技術能取代舊技術。我的觀點是一定要看到發展的一麵，一定要看到沉舟側畔千帆過，

向前看，向遠處看。經濟增長就是舊產業不斷被淘汰，新產業不斷湧現的過程。

中國經濟新增長點怎麽造？

我認為要做三件事。第一要改革投融資體製，這是當務之急。當下基礎設施建設的的確確是一個增長點，問題是我們沒有找到一個為基礎設施建設投資的融資方式。我們現在是各個地方政府自己成立一個投資公司，由政府拿地給投資公司抵押去銀行借錢。銀行借的都是3年、5年短期的錢，有的時候甚至更短，而且利息很高。我們的國民儲蓄率是美國的3倍，可是我們的貸款利率也非常高，動輒在6%以上，而美國有3%、4%就了不起了。我們的銀行大都是中短期貸款，用中短期貸款給那些二三十年的長期項目，就等於是自殺，非常荒唐，這就是融資成本高的基本原因。當務之急就是要改革投融資體製，要學習世界銀行的基本辦法，成立一係列長期投資建設基金。這個基金首先由政府拿一筆錢做擔保，用這個擔保向市場發長期債。一旦有政府擔保，利率低了，債務利率就能降下來。國家開發銀行是4%、5%的利率，然後到各個地方進行客觀評估，不讓地方政府自己說了算。哪個項目好，就給哪個項目投資，項目不行就不投。這種長期債務要公開，資本市場投資者不斷監督這些投資基金的運行模式。

第二是正向激勵。對地方官員不能隻抓反腐，抓反腐很重要，除了這個以外，還要講正向激勵，誰做得好就要獎勵誰。到了年底，凡是做得好的，比如地級書記給縣級書記可以發獎金，不要越級發，得客觀評價。政府不能沒有激勵，也不能光靠提拔幹部來激勵。有研究組織行為學的人說，我們還需要正向激勵，要加大正向激勵的力度。

第三是環保升級。要給環保部一點自己的基金，環保部認為靠譜的項目，可以自己來補貼。環保部不僅要有牙齒，還要有錢包。如果環保部隻抓違規的話，就變成了人人恨的高級城管了，如果把環境保護部轉變為環境保護與發展部，把環保跟發展放在一起就厲害了。否則環保永遠搞不好，永遠不受歡迎。

總結一下就是：第一，經濟結構已經向好，對這一點我的看法堅定不移，主要是市場力量在起作用，應精心嗬護。第二，經濟長期增長潛力仍然較高，不要被當前的短期下降模糊了視線。第三，經濟短期增速下降具有明顯周期因素，既有國際因素，也有房地產因素，還有一些必要的短期幹部素質調整、黨的建設的因素。第四，短期內重點領域必須加快改革，催生新增長點，用新增長點應對當前周期性下滑的因素，讓動力能夠盡快轉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