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社會黨國際與中國_第二節 由相互接近到尋求合作

第二節 由相互接近到尋求合作

1976年對於社會黨國際和中國來說,都是一個發生了重大轉折的年頭。前者在11月舉行的十三大上完成了重大改革,開始以新的形象出現在國際政治舞台上。而中國則在這年10月粉碎了“四人幫”反革命集團,開始了撥亂反正的進程。有趣的是,此後雙方的自身變化表現出一定的同步關係。一方麵,中國和中國共產黨在1976年後深入批判“四人幫”,動員全黨全國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並且初步嚐試了積極同外國交往的外交實踐。同年12月,中國共產黨舉行了具有重要曆史意義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在某種意義上,十一屆三中全會是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以來客觀形勢發展和各種條件變化的必要結果。它是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的真正開端,因為這次會議從理論到實踐、從思想到政策,從社會生活、政治生活、經濟生產乃至文化生活等各個方麵均開始了改革進程。相應地,中國的外交活動、中國共產黨的對外聯絡工作也有了重大的改觀。另一方麵,在十三大之後的兩年裏,社會黨國際主要是根據十三大確立的基本方針,繼續完成各項具體政策和具體工作的調整,在世界各主要地區尋找立足點並努力探尋新的活動方式和合作類型。而1978年11月在加拿大溫哥華舉行的社會黨國際十四大,是十三大上就已作出的決定之一。這次代表大會是社會黨國際有史以來第一次在歐洲以外地區舉行的大會,它標誌著勃蘭特等新領導班子所進行的改革初見成效,標誌著社會黨國際將以更加活躍的姿態、更加明確的態度開展其活動,在全世界範圍內發揮和擴大它的影響。

正因如此,社會黨國際十四大對1976年以來中國所發生的一切表示了極大的關注。澳大利亞黨主席霍克在會上以“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發展”為題發表專題演講,指出“今天,在世界上在發生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發生的重大變化”。他認為,當時的中國“決心要在本世紀末成為一個世界經濟強國”,並為此采取了一係列對內、對外的政策調整。他提出,社會黨人不應對此感到恐懼,而應當盡一切可能同中國發展友好關係。(SI:SA,1979, No 1)勃蘭特在大會報告中也認為“我們必須考慮到世界政治地圖的變化,特別是中國所采取的更加開放的態度值得我們注意。沒有人會低估這對緩和和國際合作所包含的現實意義和潛在的影響”。(SI:SA,1979, No 1)與會的其他代表均表示了支持,或在發言中表示同意他們兩人的觀點,或以鼓掌方式表示讚同。1978年以後,中國改革的全麵展開,對外開放政策的實行以及在國際舞台上的活躍進一步引起社會黨國際的注意和研究。1980年11月舉行的社會黨國際十五大在決議中表示:“我們高興地注意到,中國已經開始走向國際對話的政策。這一新傾向的出現是伴隨著國內變化而來的;對此,我們懷著極大的興趣正在給予密切的注視。”(SI:SA,1981, No 1)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這次大會對國際重大問題如裁軍和南北對話的看法,對某些重大事件如蘇聯入侵阿富汗、柬埔寨問題的態度均與中國相同或相近。

經過多年鋪墊和相互接近的努力,社會黨國際及其成員黨終於在20世紀80年代初迎來了同中國和中國共產黨關係的新時期。

新時期的第一個主要特點,表現在中國共產黨改變了過去不與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黨建立和發展黨的關係的傳統做法,開始按照獨立自主、完全平等、互相尊重、互不幹涉內部事務的原則與之進行黨際之間的接觸與交往。

這首先表現為各主要國家的社會黨大多派團訪問了中國。早在上世紀50年代,英國工黨、意大利社會黨和日本社會黨的領袖就曾率團訪問中國;此外,還有一些社會黨知名人士也先後來中國訪問。但總體而言,這些交往既不頻繁,也不深入,往往帶有臨時、權宜的性質,更談不上長期、有效或固定的交往機製。20世紀70年代初以後,這種交往才有明顯的增多。例如日本的兩個社會黨幾乎每年都組織訪華團來中國,意大利社會黨的前後兩代領袖南尼和克拉克西、英國工黨影子內閣內政事務發言人羅伊·詹金斯、法國社會黨總統候選人德費爾、奧地利社會黨的元老、時任社會黨國際主席的皮特曼,以及澳大利亞工黨的前後兩屆領袖惠特拉姆和霍克等均在這一時期訪問過中國。但需要指出的是,在上世紀70年代來華的這些社會黨重要人物幾乎無一例外的都是接受中國外交學會、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等民間團體組織的邀請而來訪的,甚至他們當中還有一些是以個人名義單獨訪華,或以友好組織的名義與其他政黨的成員共同訪華。雖然他們在北京也同中國黨政高級領導人舉行會晤,但在形式上仍與黨際正式關係無涉。直到上世紀80 年代初,這種狀況才獲得改觀。各國社會黨代表團的訪華人數呈現逐年上升,並且大多是接受中國共產黨的正式邀請而來。除了日本、澳大利亞、意大利等國社會黨的傳統友好關係仍在加強外,更多的西歐社會黨也開始與中共交往。繼1980年英國工黨領袖卡拉漢、葡萄牙社會黨總書記蘇亞雷斯來華後,1981年2月密特朗又率法國社會黨政治代表團訪華,並與中共建立了正式黨際關係—這是一次突破性的進

展。此後訪華的各國社會黨代表團也大多與中共建立了正式聯係或類似的關係,如英國工黨、日本社會黨、德國社會民主黨、意大利社會黨和社會民主黨、西班牙工人社會黨等。

同各國社會黨的交往還表現為中國共產黨利用多種機會走出去,積極主動地進行接觸和建立聯係。這主要有三種形式:一是中國黨政代表團應外國政府邀請訪問時,往往將與該國社會黨領導人進行接觸作為友好訪問的重要組成部分;二是中國黨政代表團在應外國其他政黨邀請訪問時也同該國或鄰國的社會黨進行接觸;三是直接應某些國家社會黨的專門邀請,派出黨的高級代表團進行訪問或參加其會議。例如1981年中共派代表團參加法國社會黨會議,1983年中共代表團在出席意共大會期間與意大利的兩個社會黨、法國社會黨等也進行了交往。通過這些交往,雙方的了解得以進一步加深,友好關係也得到了鞏固和發展。

除了與歐洲等發達國家的社會黨加強交往,中國共產黨在一貫重視同第三世界國家政黨發展關係的基礎上,特別加強了同第三世界國家中社會黨國際成員黨的交往。這包括塞內加爾社會黨、秘魯阿普拉黨、哥斯達黎加民族解放黨、牙買加人民民族黨、委內瑞拉民主行動黨等。這些政黨在社會黨國際內部的作用日漸明顯,反過來又利用其影響力推動了社會黨國際與中國的交往。到目前為止,中國共產黨已同社會黨國際的幾十個成員黨有各種形式的來往,又同其中一半以上的黨建立了正式的或經常性的聯係。

新時期的第二個主要特點,是社會黨國際同中國共產黨開始交往並進行了某些合作活動。1982年9月,中共中央聯絡部副部長朱良、局長石宗本應邀參加英國工黨年會時,社會黨國際總書記伯恩·卡爾鬆主動提出要同中共代表進行非正式會談。9月25日,會談在中國駐倫敦大使館舉行。(SI:SA,1982, No 2)這是雙方的第一次直接接觸,標誌著在雙方互示友好態度之後相互關係的一次重大發展。此後,社會黨國際同中國的交往進一步增多。

在1983年4月舉行的社會黨國際十六大上,卡爾鬆在向大會提交的工作報告中專門談到同中共的第一次接觸。這次大會還專門邀請中國派觀察員出席大會,當時中國駐葡萄牙大使楊琪良為此趕到了舉行大會的城市阿爾布費拉。1984年5月底,社會黨國際主席勃蘭特以德國社民黨主席的身份訪問中國後,社會黨國際和中共又開始了相互合作的嚐試。1985年6月,勃蘭特先是口頭邀請,爾後又發來書麵邀請。這年10月,社會黨國際第二次裁軍專題會議在維也納舉行,中聯部副部長、中國人民和平與裁軍協會會長朱良首次代表中國參加會議,並在會上發言闡明中國的立場,同各國社會黨進行了廣泛的接觸。(SI:SA,1985, No 4)對中共第一次正式參與社會黨國際的活動,雙方都感到滿意並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1986年6月社會黨國際在智利首都利馬舉行十七大,又一次邀請中共代表作為觀察員參加會議。這一次中共方麵派出了中聯部副部長李淑錚。作為在場的唯一一家共產黨的代表,李淑錚等人在利馬的出現十分引人注目。(SI:SA,1986, No 3)同時,這也表現了中共對社會黨國際的重視。同年9月,社會黨國際總書記韋內寧和夫人,以及社會黨國際機關刊物的主編德羅斯特應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的邀請來華訪問,其間同中共中央的領導人進行了會談。這是社會黨國際第一次正式派團訪華,而且與20世紀80年代社會黨國際裁軍小組走訪蘇聯的情況有明顯不同,因為這次來訪並無其他任務而隻是為了加強同中國共產黨的聯係。因此,韋內寧等人在訪問中一再表示,這是社會黨國際和中國共產黨之間發展關係的新的一步。其目的是增進相互了解和友好關係,並以此為基礎探尋進一步發展合作的途徑。他還特別強調,社會黨國際在世界安全和國際裁軍問題以及發展問題上同中共有許多共識,因而希望中國進一步發揮作用並且與社會黨國際繼續合作。中共參加會談的領導人也表示了同樣的願望。對此,社會黨國際機關刊物也進行了專門報道。(SI:SA,1987, No 1)可以確定地說,社會黨國際與中國共產黨關係在1986年取得明顯的發展,完成了雙方未來構建更深入的關係的奠基工作。在20世紀80年代,中共與社會黨國際很快發展出良好的黨際聯係,顯然是雙方各自調整變化的結果。由此便可以看到新時期的第三個特點,即中國共產黨在處理同社會黨國際及其成員黨的相應關係問題時,已經根據變化了的現實情況提出了較為係統、完整而又合理的政策原則和具體方針。實際上,這也是社會黨國際及其成員黨同中國共產黨的關係發展進入新時期的最主要的因素。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中國的外交工作走上了正常發展的、為改革和社會主義建設事業服務的軌道。與此相應,中國共產黨的對外聯絡工作也在總結曆史經驗的基礎上,逐步完成了調整和完善的工作,提出了一係列適應新情況、滿足新需要的方針、政策和原則。早在1980年,鄧小平同誌便指出:“我們反對人家對我們發號施令,我們也決不能對人家發號施令。這應該成為一條重要的原則。”1982年9月中國共產黨第十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在研

究、討論和決定與現代化建設有關的重大問題時,也全麵回顧了幾年來同其他國家共產黨發展關係、1980年代以來同各國社會黨迅速擴大交往的實踐,明確了發展同各國共產黨和其他工人階級政黨關係的原則,並將此載入了新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章程》。中共十二大報告在談到同世界上許多共產黨保持友好關係時指出:“我們期望同更多的進步政黨和組織建立這種聯係。”(胡耀邦:1982年,第51頁)這意味著十二大所提出的著名的黨際關係四原則 適用於在國際政治舞台上發揮進步作用的所有政黨,這當然也包括社會黨國際及其成員黨。這些原則是從實踐中提煉出來的,爾後又經受了實踐的檢驗,因而得到了外國政黨的普遍讚賞和支持,是中共在新的曆史條件下對馬克思主義在黨際交往領域的發展和創新,是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理論觀點。

由於社會黨同共產黨在曆史上有著長期的爭論和鬥爭,雙方至今仍存在著意識形態差異,雙方的交往顯然還需要有更為特殊的政策和原則。1984年5月,勃蘭特率德國社會民主黨代表團訪華。中國共產黨注意到勃蘭特的雙重身份—德國社民黨主席和社會黨國際主席。經過精心的研究和準備,中共終於借他率團來訪之機係統地闡述了有關中共處理同社會黨關係的基本原則。

當時擔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同誌指出“:在我們看來,當今世界上最根本的問題有兩個:一個是維護世界和平的問題,一個是第三世界國家的發展問題……在這些與世界各國人民命運攸關的重大問題上,我們同勃蘭特先生為主席的德國社會民主黨以及其他許多國家的社會黨、社會民主黨,有不少共同點或相似點。”同時,“許多國家的社會黨、社會民主黨和工黨……為維護世界和平、爭取社會進步和增進各國人民的友誼,作出了積極的努力”。因此,“我們願意在共同點和相似點上同它們進行對話、交往和合作”。(胡耀邦:1984)

維護世界和平是中國對外政策的主要目標,維護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的權益是中國義不容辭的國際義務。作為一個正在快速推進現代化建設的發展中國家,尋求和平的國際環境和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符合中國人民的根本利益。作為中國的執政黨,這同樣也是中共同社會黨友好交往和合作的根本目標。而雙方共同點和相似點的存在,社會黨國際及其成員黨所發揮的客觀作用,則是共產黨與社會黨尋求友好交往和合作的前提條件和基礎。

在尋求友好交往和合作的過程中,除恪守“獨立自主、完全平等、互相尊重、互不幹涉內部事務”的原則以外,雙方還必須“超越意識形態的差異,謀求相互了解和合作”。(胡耀邦:1984)這就是說,雙方之間意識形態的差異、社會製度和發展道路的不同,是客觀存在的,是曆史形成的,更是不可否定或抹煞的。但是,“我們認為,意識形態、社會製度和發展道路,歸根結底,應當由各國人民自己來選擇,分歧和差異不應該當成為謀求這種合作的障礙”。而且,“在新的曆史條件下,為了共同維護世界和平,我們之間超越意識形態的差異,謀求相互了解和合作,應當成為開拓新的關係的唯一現實的抉擇。”(胡耀邦:1984)

這些論述不僅點明了雙方意識形態差異的根本點,而且闡釋了超越差異的確切含義,即差異是客觀存在的但不能阻礙合作,合作是客觀需要的但不能泯滅差異。這體現了一種不以意識形態的異同劃分敵我,而是為著世界和平和人類進步廣交朋友的對外戰略抉擇,也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堅持社會主義根本原則、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的反映。同時,這些論述也強調了友好交往和合作是有一個過程的,即交往首先是“為了增進互相了解”,在此基礎上才能“發展友好合作”,並指出在當時條件下,共同維護世界和平是應當最先考慮和謀求合作的領域。

中國共產黨所提出的這些政策原則,是對此前一個時期中共同社會黨國際及其成員黨友好交往和合作經驗的概括和總結,這些政策原則源於實踐且適合現實,因而一經提出便受到社會黨一方的歡迎和積極回應。勃蘭特在會中表示:“這為我們繼續交換意見,為我們互相充滿信任的合作開辟了廣闊的前景……”“將是相互充滿信任的合作的良好基礎”。(勃蘭特:1984)這樣一來,中國共產黨的政策原則很快收到了成效,同社會黨國際及其成員黨的交往迅速增多,雙方的合作也在向前推進。1985年中國共產黨代表團應邀參加社會黨國際的維也納裁軍會議。雙方由和平問題開始,邁出了進行合作的重要一步。

黨際交往的良好局麵堅定了中國共產黨繼續堅持這些政策原則的決心和信心。1985年底,當時主管中國共產黨對外聯絡工作的胡啟立同誌在答記者問時講“:世界上一切不願違背人民意願的政黨,無論是共產黨,還是社會黨、社會民主黨和工黨,以及第三世界國家政黨,絕大多數都在為緩和、為裁軍、為和平進行工作或鬥爭。”同時還指出“:在同社會黨、社會民主黨、工黨的聯係和交往中,中國共產黨奉行超越意識形態差異,謀求相互了解和合作的方針。”在這一方針的指導下,中國共產黨同社會黨國際及其成員黨的交往與合作很好地配合了中國總體的外交政策,為對外開放的大政方針取得成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