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林逐汐訝異地挑眉,沒想到淩風不僅動手打人,還采用這種女人掐架的方式,但不得不承認這樣打臉最爽最痛快。

反正打的不是自己,再說人家親兒子都裝聾作啞,自己多什麽事?老老實實地抱著胳膊作壁上觀看熱鬧吧。

淩風清淩淩的目光環視四周,包括隱藏的暗衛在內的所有人,看到他眼神的人即使知道針對的不是自己,依然感到心裏一冷,像身處懸崖邊上被一隻露出尖利的喙準備俯衝啄人的蒼鷹盯住。

“我想打你很久了。”淩風笑得越發輕柔浮豔,眼神裏的寒意卻越積越濃,像戴著斑斕豔麗的假麵具,令人明知是假明知有毒,依然義無反顧地飛蛾撲火。

“你想說什麽?你又是什麽意思?覺得姑姑嫁給你之前和姑父有段戀情就是對你的背叛,他們如今重修舊好就代表姑姑和你在一起時出牆不貞?”隱藏的陰暗和懷疑被犀利挑破,赤裸裸暴露在陽光下,令所有人都看清光鮮亮麗外表下掩蓋的醜惡本質,所謂真愛便顯得那麽不值一提,宛若一個笑話。

林逐汐悄悄垂下眼瞼,想起世人皆讚蕭湛癡心深情,輕輕地歎口氣。

再多的愛,也抵不過猜疑和時間的消磨。好聚好散更多的也隻是祝福,更多的人熱戀相處時千好萬好,當歲月流逝情義淡薄後,便相看兩相厭,相逢陌路甚至成仇。

她覺得很可怕,有些恍惚地想如果她和蕭景暄也變成這樣怎麽辦?皇家得天獨厚的權勢地位讓他們見慣春色,從不缺新鮮美麗的花叢,後宮佳麗,恐怕沒有誰不害怕色衰愛弛的。

蕭景暄忽然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衝她微微一笑,篤定道:“我不是他。”

林逐汐怔怔地看著他溫和的眉目,沉默很久,眼神裏似有千萬種複雜的流光一閃而逝,半晌,她釋然微笑,所有的不安和悲涼都在這瞬間消失,也覺自己杞人憂天。畢竟他為自己做的夠多了,這樣的情意如果都能反目成仇,或許這世上也沒有真心實意了。不管怎樣,有這樣的守護和深情打底,即使以後他們情分淡薄,也不至於如蕭湛這樣隻剩下猜忌,走到最醜陋不堪的境地。

“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告訴你,你的身份糊弄別人還行,但我們秦家不吃這套!”淩風惡狠狠道:“你給我搞清楚,就算姑姑嫁給你之前和姑父相愛過,那也不關你的事!那時候你們可還沒有任何交集。別說他們之間清清白白什麽都沒發生過,就算他們成親生子也和你沒關係!先來後到不懂嗎?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娶姑姑,路是你自己選的!你也別說沒打探過她!現在揪著她的從前不放,你什麽意思?成了親才知道懷裏的美人在畫上時最好看?你能要點臉嗎!”

他看他不順眼很久了,當年聽說阿暉的事就厭惡他,若非考慮到餘下的表弟表妹和長輩們的態度,早就殺到大羽找他算賬了。

什麽東西!

他的確不喜歡秦以彤,覺得她愚蠢自私又懦弱沒用,但再怎樣她也是他姑姑是秦家人,哪裏輪得到外人欺負?

提到這筆爛賬他就滿肚子火,看蕭

湛也越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忍你很久了,最討厭你這種偽君子,裝什麽情聖!做了婊子,還立著牌坊!”他難得的爆粗口,話說得尖銳又惡毒,全然不理他人相顧失色的神情,就連江塵渺都沒想到他的情緒會如此激烈,一時竟被他的氣勢所懾,不敢有絲毫的驚擾。

壓抑已久的情緒一旦爆發,就如洪水傾瀉再無停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說的大概就是他這種情況,淩風的眼神森冷如冰錐,咬牙切齒的憤怒不但沒破壞他的形象,反而更讓他顯出一種帶刺鋒芒的明亮華豔,如深秋漫山遍野的火紅楓葉,灼灼燃燒出一季的燦爛。

“你有什麽好委屈憤怒的?你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信任過姑姑,留著滿宮鶯鶯燕燕,說是為朝局考慮,但你心裏真沒擔心她對你那些寶貝庶子不利所以特意留下那群女人?事情還沒發生你就給她定了罪,說什麽擔心孩子失去生母照顧會傷心,你以為所有人都是傻子?她進宮時你最大的孩子也才兩歲,能和生母有什麽感情?再說皇宮裏沒養在生母身邊的孩子多了,照你的說法那些人早該哭死了。你總臆想姑姑會對你的愛妾庶子不利,卻永遠對他們對姑姑和表弟表妹們的迫害視而不見,你捫心自問,姑姑什麽時候害過他們?你現在還有臉委屈!”

“你明知道留著那些不省心的女人會有什麽後果,卻依然置之不理。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根本不想去做!還敢去打擾姑姑甚至爭奪小瑞?這也是我和厲空雁不在,不然……嗬!”他冷笑一聲,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臭水溝裏的垃圾,“你既然想要個對你奉若神明時刻仰望的女人,想娶的是皇後而不是妻子,又何必招惹姑姑?既然負不起責就不要許諾,你以為說出來的話是流水嗎?”

“你也就是欺負老爹脾氣好姑姑又心軟,若換做我,管他什麽規矩,就算天皇老子,誰讓我姐妹流淚我讓誰流血!誰讓她們沒好日子過,我讓誰全家都別想活!你記住,我爹是守規矩的正人君子但我不是,以後你別出現在我麵前,我很在意自己的心情。”最後一句他咬字分外清晰,笑出一口潔白的牙,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美感,隻有深深的陰森撲麵而來,令人絲毫無法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

滿場寂靜無聲,人人都被這番剖白凍住,雖處深秋豔陽天,卻如坐寒冬。

有些事,或許真的不能細想,剖開外麵那層鮮麗的外衣,內裏簡直臭不可聞。

江塵渺靜靜地注視著淩風挺拔皎皎如玉樹的背影,眼裏寒意稍褪,換成淺淺釋然。

他能對秦以彤這樣維護,自然也會維護她,那麽當年的恩怨也可以放下了吧。

不管發生過什麽,他們始終是一家人不是嗎?

蕭湛被這樣的誅心之語驚得後退一步,無法接受這樣濃烈磅礴的情緒和質問,他想反駁,卻發現言語變得那麽蒼白,根本無法說出口。他不願相信自己曾有那樣不堪,但對方所說的現象又都是事實,無法麵對又不得不麵對。

一片難堪的死寂和沉默裏,所有人都不敢動彈,直直地將自己僵硬成泥塑木偶,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打破這樣奇

異的氣氛。

忽然有緩慢而清晰的掌聲響起,伴隨著從容淡漠的男音,那聲音很好聽,像這一刻吹到身上的九月金風,似遙遠似和煦,卻帶那麽幾分冷、空、淨、漠的味道和若有若無的嘲諷。

“好一番慷慨陳詞!道出了我輩心聲。”

林逐汐不由琢磨這話是誇淩風還是在貶他?聽內容是誇,聽語氣像貶,卻又不是陰陽怪氣,更像某種嘲謔,來的應該不會是敵人。

她的目光從身邊三個同輩臉上掠過,見他們沒什麽反應,便也決定靜觀其變。

淩風懶洋洋地瞥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牆頭無聲無息出現了天藍錦服的青年,身姿超拔如柳,神態悠閑如踏青賞花。

林逐汐瞄他,他站在陽光裏,全身鍍著燦爛的金光如華裳,垂落烏發如緞,依稀是一張風神溫雅好容貌。

爬牆,沒什麽難,但她記得,這道牆外就是懸崖峭壁,幾乎是直上直下刀削般險峻又深不見底。再看他從容姿態閑適神情,這人的輕功便足夠令人豔羨不已。

來人跳下牆,饒有興趣的目光掠過院內五人,著重多看了她兩眼。

林逐汐發現他的目光裏有探究審視的意味,但並不引人厭惡反感,很有分寸,再看他神情曠朗自然,心裏湧起淡淡的好感。

這人坦蕩磊落,就算審視也不曾居高臨下,隻是單純的打量,倒算難得的了。

真正教養良好的人,是對所有人都能保持禮貌和尊重,不因身份貴賤而改變態度。

她有自知之明,在場諸位中,自己無論身份還是實力,都是最不起眼的。

但這樣的姿態氣質和給人的感覺,讓她有淺淺的似曾相識的熟悉,她盯著他的臉,腦海裏搜索著自己見過的人,篤定道:“厲空雁!”

看他的氣度風範,想必幼時厲潛之對他也是言傳身教精心培養,不然養不出這樣相近的神韻。

厲空雁淡淡挑眉,“我很有名嗎?你認識我?”

“不認識。”林逐汐坦然,“但你還欠我一份見麵禮,我對欠債的人印象都比較深。”她說著對他一攤手,煞有其事道:“當家不易,你應該深有體會。”

厲空雁噗地一笑,“你很有意思。”以後應該能和他們處到一起。

“謝謝誇獎。”林逐汐答得自然。

他從袖囊裏取出一枚丹藥遞給她,笑意悠長,“見麵禮給了,來,叫聲哥。”

林逐汐鄙視地看他,隻當沒聽見。她的大伯子也不是誰都能做的。

蕭景暄一眼看見那顆藥,眼睛一亮,二話不說接過來往林逐汐嘴裏一塞,毫不猶豫道:“謝謝哥!”

厲空雁驚得險些跌倒。還真叫了?這怎麽可能?

他驚異地看向林逐汐,眉毛漸漸蹙起,若有所思,“有難處?”

蕭景暄不答。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他也不想當著蕭湛的麵說太多。他沒再看厲空雁,而是抬頭看向牆頭。

風聲一響,白衣少年躍上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