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葉銘檀進京
春末夏初，暖融融的陽光照耀著大地，林逐汐聽到丫鬟前來告訴她，葉銘檀抵達京城，正在前廳拜會林欽。
前廳……林逐汐怔怔地盯著桌上的鬆煙墨，心裏無端的生出幾分悵然。
她和葉銘檀也有三年未見，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什麽樣子，想來是過得不差，二叔肯定不會虧待他。可如今她到底不是小孩子，哪能像從前一樣毫不設防的親近他？至少如今他們要講究男女之防，即使同處一府，也不可能經常見麵。何況他忙於學業，要準備明年的春闈，也不會有什麽活動時間。
她略作思索，去了主院向華夫人請安，陪她核對著莊子上送來的賬本，靜候葉銘檀來見華夫人。
果然，她沒等多久，葉銘檀就在丫鬟的引領下到後院來給她母親見禮。
剛及弱冠的葉銘檀眉目間已初步具有青年的輪廓，再不複林逐汐記憶中若有若無的稚氣。容貌仍是眉清目秀，帶著典型的江南秀士的溫雅氣質，卻沒有半分的脂粉氣，顯得男兒氣十足，身姿挺拔如鬆。藏青色的身影像遠山中幢幢疊疊的層影，又像山間流水偶爾顯露在霧氣中的一角，泠泠中別有種看不透的神秘。他的眼神溫和親切，卻令人看不穿他眼底天地。
看到盈盈侍立在華夫人身側的林逐汐，葉銘檀眼前一亮，飛快地看了一眼便挪開目光。
“見過伯母，銘檀給伯母請安。”葉銘檀目不斜視地行禮，姿態坦然。
要看一個人，從他的眼神就能看出來。
躲躲閃閃的大多心術不正，眼神往上勾的多半目中無人，不敢和別人直視的膽小如鼠。
葉銘檀眼神收斂，但並沒有平靜無波，目光定在花梨木椅的扶手上，顯得恭謹而不恭順。
華夫人對他的表現很滿意，心想小叔子教出來的孩子果然不曾辱沒他的名聲。
葉銘檀今日上門前也是仔細打理過自己的，藏青色繡淡銀祥雲紋的上好絲綢製成的長袍，腰間的帶子上雖隻墜著一個用紅瑪瑙珠子打了絡子的玉環，成色卻是極好的，潤澤得好似羊脂。這身打扮不顯得有多華麗，隻是中規中矩，但他姿態坦然大方，氣度風範絲毫不遜於那些世家子弟。
華夫人心裏暗暗讚歎，不由生出親近之意，“你和汐兒早就認識，倒不用我再介紹。咱們府上隻有汐兒的大哥娶親，但她大嫂有孕不宜外出，還有一個女兒臥病在床，隻能等以後有機會再讓你們見見麵認識一下了。”
葉銘檀不置可否地笑著說無妨。
華夫人要主持中饋，自然不可能和葉銘檀久聊，知道林逐汐和葉銘檀許久不見想必有話要說，哪怕是為打聽林鈞的近況，兩個孩子也會聚到一處的，便叫來貼身丫鬟伺候兩人到處走走，也當是讓葉銘檀熟悉一下環境。
心知肚明華夫人此舉的用意，兩人自然不會拒絕這份好意，有那麽多下人看著，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兩人並沒有走遠，隻是去了小花園，那裏有個望春亭，建在堆疊的假山上，園中景色一覽無餘。此時園中的花開得正好，粉白青綠熱鬧清新，即使隻看景也是
不錯的。
下人們來來去去，送上熱茶點心和新鮮果品，便站在旁邊恭恭敬敬等著吩咐。
“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兩人異口同聲。
話音未落，兩人麵麵相覷，忽然相視笑起來，歲月堆疊起來的幾分陌生在這一刻悄悄地褪去，仿佛兩人又回到那些同一個屋簷下的日子。
葉銘檀定下心緒，臉上的笑容變得自然很多，語氣聽得出輕快，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我很好，你放心，義父他也一切都好。他老人家什麽性格你還不了解嗎？無論怎麽樣，日子都不會過得差的。”
林逐汐雙唇微抿，心想二叔的恬淡豁達也是被現實逼出來的，不然他早在詩音堂姐走失時受不住了。不過這麽多年下來他也該看開了。可葉銘檀進京，他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不知道會不會習慣。好在二叔身體強健很少生病，又注重保養養生，不用擔心他的身體。以他的性格，葉銘檀不在，他大概會繼續出去尋幽探勝走山訪水。這麽一想，她突然覺得有點惆悵。
“二叔怎麽就不肯回京來？難道他還打算在江南呆一輩子？”
這樣多不方便，她就是想見都不能輕易見到他。
葉銘檀搖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義父說京城多是非，遠不如在江南自在。”
林逐汐在心裏輕輕一歎，知道這是大實話，可二叔偶爾回來看看也不會怎麽樣，畢竟他們這些親眷都在京城。
她覺得沒意思，也懶得糾結這個話題，“明年的春闈，你覺得可有把握？”
“京城裏人才輩出，誰知道會有怎麽樣的結果？”葉銘檀微笑搖頭，“盡力而為，隻要我自己覺得問心無愧就好。”
“你還真是看得開。”林逐汐莞爾。
葉銘檀笑而不答，“義父讓我捎些東西給你，我都交給伯母請她轉交給你，你等下回去自己看看。”
“二叔沒什麽話讓你帶給我嗎？”林逐汐堅決不承認自己很失望，還有點酸，這種覺得自己失寵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都寫信給你了還用得著我帶話？”葉銘檀看著她竭力維持平靜的樣子，壓下揚起的唇角，戲謔道。
林逐汐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不由有點抹不開，“你故意的！”
“開個小玩笑。”葉銘檀咳嗽，努力裝出正經的樣子，眼神裏滿是“我很無辜”，義正詞嚴答。
林逐汐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覺得幾年不見他的性格倒是沒怎麽變，對自己依然親近，心裏有些感動，搖頭喃喃道：“虧得我還擔心……現在看來……”
“擔心什麽？”葉銘檀耳朵很尖，立刻追問。
“當然是擔心我們許久不見關係疏遠。”林逐汐直截了當答：“畢竟都長大了。”
葉銘檀一笑而過，“就算再怎麽長大，咱們的情分是不變的。你想太多了。”
林逐汐點頭，“嗯，現在我能確定是自己想太多。”
葉銘檀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心裏有很多的話想說，然而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他們又不是真正的堂兄妹，何況他們在一起也隻處過三年。
京城哪裏是這麽好呆的地方？何況還是右相府這樣的名門世家？她要應付的人事物多得很，雖說他不擔心她應付不來，可她素來是懶散性格，又不喜歡和人爭，什麽事非要臨到頭上才會反擊……這種性格有時難免會失去先機導致吃虧。可人家父母兄長俱在，他一個空頭堂兄也不好說什麽，何況說了她也未必會聽。
他心裏歎氣，知道現在的自己即使有心想幫她也無能為力，再說她也沒遇到什麽麻煩。
“我問過母親，她說那邊的文香苑景致不錯，暫時安排你住在那邊，你的行李這會兒大概就都搬到那邊去了。”林逐汐掰著手指和他說起住所，滿臉的興致勃勃。“那地方挺不錯，不僅環境幽靜雅致適合讀書，出門就是西角門，進出都很方便，你來京城，總會有自己的朋友，這樣也方便你個人來往。離父親和大哥的書房都很近，你和他們來往也省事。”
“那倒是要麻煩伯母了。”葉銘檀對住處什麽的並不在意，但別人一番好意，他也深表感謝。
“你住得自在就好。”林逐汐不以為意地揮手，“日子還長，又不是沒那個條件，幹嘛要虧待自己？”見他不怎麽吃東西，她將一碟點心推到他手邊，笑意盈盈地介紹道：“阿檀哥哥嚐嚐這個，這是家裏的廚子新做的，說是用肉鬆和蛋黃當餡。你應該會喜歡的。”
葉銘檀點頭，拈起一塊嚐了嚐，覺得果然很適合自己的口味。他一直不喜歡吃甜的，這種略帶鹹香的味道正合自己喜好。“難為你還記得。”
“剛才還在說我們沒生疏，現在又說難為我記得。”林逐汐斜眼瞅著他，滿臉的似笑非笑，“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饒是葉銘檀去來覺得自己口齒伶俐，聽到這句話也隻能啞然無語，連連賠不是，“是我口誤說錯話還不行嗎？我這不是覺得很意外嗎？”
“原諒你了。”林逐汐抬起下巴，做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眼裏卻盈 滿笑意，顯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葉銘檀搖頭一笑而過，“你啊你，這性格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林逐汐隻當沒聽見，“你來京城時，二叔可說過他有什麽打算嗎？”
“義父沒提。”葉銘檀搖頭，知道她記掛著林鈞，便將林鈞的近況仔仔細細和她說明。
林逐汐認真聽著，不時給他續盞茶，等他說完，差不多也快到午膳時間，兩人便幹脆往前廳而去。
林逐汐盤算著今天看母親對他的印象很不錯，估計等下在文香苑那邊還有布置，少不得要讓自己過去幫忙，下午恐怕沒空再在一起說話，不過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下午我還要去和母親學著理事，恐怕不好過來探望，阿檀哥哥你自便。”
葉銘檀聽著她在學理事，心裏鬆口氣，連聲笑著說無妨，隻讓她專心去忙自己的事。
“那你好好歇兩天，等大哥他們回來再和你見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