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卷 第五章

“…師父,君憐第一次知道糖葫蘆也可以殺人。”

君憐沉寂片刻,緩緩走到染著血跡的牆壁下撿起掉落在地的糖葫蘆,又起身身手摸摸留在牆上的洞眼,“那個人…好厲害!”

“確實很厲害…”納蘭魅輕笑著說,不得不承認出手的人對力道把握的很好,這根細小的竹簽,出手若輕了,是可以穿透手掌,但是卻無法插進堅硬的石牆,而若力道重了,則會直接穿牆而過,可是此時,這根竹簽卻不輕不重恰如其分地將手掌老老實實地定在牆上而不掉落糖葫蘆,這分寸實在把握的好。

“連師父都說厲害了…”哀歎聲響起,寬敞的街道中央,白袍少年沮喪地蹲下身子,連隨身攜帶的長劍也隨手丟在一邊,悶悶著聲音自言自語:“…君憐什麽時候才能那麽厲害呢,輕輕一扔就可以解決了…”

聲音不高,卻足夠自己聽見了,納蘭魅失笑,這孩子分明就是說給自己聽的,不過,想想剛剛出現的情況,納蘭魅眸光一轉,輕輕蹲下身子,抬手摸摸君憐軟軟的發絲,溫柔笑著:“我可以教你幾招。”在君憐眼睛發亮前又追加了一句,“…但是,以後不可以再叫我師父,可以嗎?”

“…那以後君憐要怎麽叫呢?你教君憐武功卻不收君憐為徒,君憐會很過意不去的…”不做,那隻能做仆人了,但是依自己好動的脾氣,估計隻會幫倒忙徒添麻煩吧,那怎麽辦呢?君憐為難地皺起眉。

“…就叫納蘭大哥,如何?”伸指撫平他皺起的眉,納蘭魅盈盈笑著,神情裏透著濃濃的寵溺的溫柔,君憐聽了眼睛一亮,他興奮地跳了幾下,開心地笑。

“納蘭大哥!”

揉揉小腦袋,納蘭魅笑得溫柔,越來越覺得這孩子像小時候的納蘭镹,一想起納蘭镹,納蘭魅的心就沉了下去,嘴角的笑容也褪了溫暖的色澤。

镹兒,如今還好嗎?…

事實證明,納蘭魅的擔心是多餘的。

由於納蘭镹身份的特殊,也因為納蘭魅在婚典上一席話。成親後,鏡寧帝特允更姓為月瀆的月瀆镹跟隨月瀆透參政,雖然很多時候月瀆镹隻是很安靜地聽,從不發表什麽意見,也沒有表現什麽不耐,但是天天和月瀆镹膩在一起的月瀆透卻看出了那清澈眼底的疲憊,幾次請求鏡寧帝收回成命,但是鏡寧帝卻深信納蘭魅當初的話,依然堅持讓月瀆镹每天跟隨月瀆透每天上朝聽政,下朝後還會給一些卷宗給兩人批閱。

皇城晉陽接近北寒地,氣溫偏寒,臨冬後天氣更是冷得不可思議,沒有幾天便飄起了雪,晶瑩的雪花為光禿禿的楓樹裹了層素裝,寒樹枝頭,紅梅悄然綻放,紅紅點點,點綴在白皚皚的雪天雪地裏,煞是好看。

此刻,輔政殿門窗緊閉,暖氣十足的殿裏靜謐得隻有火盆裏輕輕的劈啪聲,雕龍桌案莊嚴地擺放在大殿中央,鋪著厚厚毛毯的坐床上依偎著兩個人,其中一人趴在桌案上無聊地翻閱書籍,手腕處的碧玉微微泛出溫潤光芒,而他身邊的另一人卻微皺著眉,視線凝注在手中的奏折,正凝神專注地思考著什麽,深沉的眸散發著睿智的光。

“透,我好無聊,我們出去玩好不好,我今早聽宮女說附屬國的貢品都送來了,聽說有好多好吃好玩的,我們去看看吧。”

月瀆透側過臉,無聲地看著月瀆镹,輕聲說,“等我看完這幾個折子,可以嗎?”

“可是你對著這幾個折子都好幾個時辰了,也該歇歇了。”月瀆镹伸手奪走月瀆透手裏的奏折,一邊鋪開奏折細看,一邊拈筆粘墨,抬手就唰唰幾筆,月瀆透連阻止都來不及,隻能看著他寫了幾個清秀大字,“不就是幾個折子嘛,有什麽大不了的!…地稅都納不上來,這官要了也沒用,撤了;地方官員不聽話,有抗旨之罪,直接可以斬了;連囚犯都押不住,實在是失職,當也隻會有損皇家的顏麵,就讓他在獄中好好反省反省…好了!我們去吧!”

扔下筆,月瀆镹迫不及待地拉著月瀆透出門,悶了一天了,早就悶壞了!

“…”

月瀆透無言地被拉著走,目光還落在胡亂仍在桌上的幾個折子,目光閃了幾下就被拉出了門。

門關上了,沒過多久,門又開了,明黃的身影在屋裏繞了幾圈,最後走到桌邊,順手拿起桌上的奏折打開,目光在紙上的幾個大字上定住了,凝望許久才放下,轉身離開。

門又一次關上了,可沒有片刻又一次被推開,月瀆透快步走到桌邊,拈筆粘墨勾勒幾筆,更改了月瀆镹剛剛批閱的奏折,將撤改為停職查辦,將斬改為收監審查,至於那讓囚犯逃脫的督史,月瀆透想了想隻是降了他一級,改完後整理好,轉身離去。

文件交還到鏡寧帝手裏,鏡寧帝看了後,微微一歎,朱筆一揮,傳下旨意,撤掉無法上繳地稅的地方官員和失職督史,同時分派了新官前去接任,另一邊,隻要是對皇權抱有抵抗心理的官員一律收監,沒過幾日便個個病死獄中。

自此,月瀆國在靜寧帝的手中開始了前所未有的整頓,誰都不知道,這次的整頓會給月瀆國帶來什麽。

納蘭魅帶著君憐到達姻緣鎮後已是十天之後了。期間裏,紅白梅花都開了,精致小巧地爭相開滿枝頭,可還沒等人們欣賞夠就下雪了,細細綿綿的小雪,像是上天送給大地情人的吻,溫柔纏綿。

雪靜靜地下,納蘭魅撐著油傘,露在外的手指晶瑩細長,腳步輕盈,沿路隻留下淺淺的腳印。他去買君憐最愛吃的蜜餞,雪連著下了幾天天,不厚卻很冷,在雪中瘋狂練了一天剛教他的招式,怎麽勸都不聽,結果流了汗一吹冷風,昨天夜裏直接就病倒了,大夫開了退燒藥,今早醒來,卻嫌棄藥太苦,死都不肯乖乖喝藥。

在零食鋪買了點蜜餞,沒有按照原路返回,繞去了姻緣樹所在的街道。街上人很多,有男有女,有本地人,也有四方慕名而來的遊客,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在姻緣樹下雙手合十,閉眼祈禱。

姻緣樹,顧名思義,就是戀人或是期待戀情的男女用來許下願望的一顆古老的樹,關於這樹為何起名為姻緣,這要起源於姻緣鎮代代流傳下來的一個淒美感人的故事。

傳說很久以前,曾經有位心地善良的仙子,因為看到古樹枝椏斷了,感受到樹的疼痛,便偷偷下凡,用仙術為樹療傷,這一切都被一個清俊的公子看見了,公子對這位會使用仙術的仙子充滿了好奇,其後的許多天裏,這位年輕的公子每日每日的一直默默的看著,並漸漸地愛上了這位溫柔恬靜的仙子。

這一切,仙子並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公子鼓起勇氣,向這位仙子說出了自己的心意,仙子俏臉通紅羞澀低頭,這一段美麗的愛情,終於發出了嫩芽。

然而,仙凡終有別,暫時的快活,卻阻礙不了殘酷的天規天範。

仙子被削去仙位,被罰生生世世投胎為樹,生在人間的公子得知後,毅然拉著仙子的手,一同跳進了往生池,最後,他們一人成了樹,一人成了藤,藤纏繞著樹,樹也離不開藤,他們永生永世都相擁在了一起,再也不會分開。

本是個百姓杜撰的故事,但是納蘭魅卻看著這古老而粗壯,被古藤緊緊纏繞的姻緣樹,深思良久,前生五百次的擦肩而過換來今生的一次回眸,那今生的一次相遇又會經曆過前世多少次的回眸呢?

姻緣,緣分,有時真的很奇妙。

隔著蔥鬱的姻緣樹。

遮麵的紅色連帽披風,他凝視著姻緣樹,渾身散發出一股興趣傲然的味道,然後嘴醬起一絲輕狂的笑,轉身離去。

街上人潮擁擠,隻能聽見人群裏有人零零的幾聲碎語。

“…姻緣樹下,不管是不是除夕,隻要今世有緣,都會在相遇…”

“…隻要真心相愛,都會廝守一生…”

細雪綿綿,淋濕幾片葉,落地無聲。

這場細雪看似隨時會停,可是卻一直持續下著,雖然中間偶爾會停幾個時辰,上午停了,正午便又開始下,這樣的天氣一直延續到除夕之夜。

眼觀整個江南,姻緣鎮的除夕無非是最熱鬧同時也是最美的,雖然下著雪,但是並沒有冷卻前來許願的人的熱情,天還沒有暗下,街道兩邊的門上幾天前掛上的紅燈籠個個燭火通明,姻緣樹周邊的街道上更是人山人海,借著喜氣,街道邊的紅梅也都盛開了,紅豔豔地綻放枝頭,隱隱散著冷香。

納蘭魅像往常一樣,穿件深紫長袍披件披風,反觀身邊的君憐,穿著納蘭魅為他買的玄青色棉衣,遠處看著像極了一個小胖子。不過,這些君憐都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麵前的姻緣樹上。

與前些日子不同,此時姻緣樹上掛滿用來寄透望的許願燈籠,四季常綠的樹葉被燈籠裏映出紅彤彤的燭光印上暖色,樹枝上掛著的燈籠形狀也是千奇百怪,有龍舟,有蓮花型,不同的燈,花色也不同,有白花圖,有龍鳳朝凰圖,行色各異,湊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溫暖絢麗的畫麵。

“我也要掛燈!”

君憐眼珠子都要出來了,一轉身鑽進人群,一溜煙地跑去街邊去買燈籠,飛快題上自己的願望,高舉著燈籠怕被壓壞,在人群裏擠了一會才回來,將手裏的燈籠遞給納蘭魅,指著姻緣樹最高處的枝丫。

“納蘭大哥,幫我掛到那上麵,我要的我的願望第一個實現!”

納蘭魅抬頭看了一眼君憐手指的方向,低頭看著手中的紅燈籠,很常見的牡丹雨亭墨畫,上麵有君憐的願望,不知道這孩子是單純還是無知,這姻緣樹是用來許姻緣的,竟然寫下了自己的理想:早日成為叱詫江湖的大俠。

“快點快點!納蘭大哥,快點掛上去!不然位置要被人搶去了!”

前來許願的人也不缺乏江湖人,看著不停有人飛上樹掛燈籠,樹上的燈籠越來越多,君憐拉著納蘭魅的衣角,焦急地摧。納蘭魅摸摸君憐腦袋,腳尖一點,在樹上借著幾次力,躍上君憐所指的樹枝掛上紅燈,用火褶子點亮了紅燈,紅豔豔的,點綴在樹葉中成了一抹璀璨鏽。

人群中有人叫好,納蘭魅飄然而下,身姿優雅,映在君憐眼中,又是驚豔,又是羨慕,又是向往,納蘭魅伸手拍了他的頭,一笑,“功夫講究循序漸進,急不來,君憐,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將我前幾日教你的劍法練熟,其他的,日後我自會教你。”

君憐用力點點頭,轉眼卻又問,“納蘭大哥,君憐過了除夕就是十六了,大哥今年多大了呢?學功夫又有多久了呢?”君憐對這位納蘭大哥可是充滿了好奇,外表看來,年紀最多也不會過二十,可是那舉手投足間透出的卻不是一個二十以內該有的沉穩內斂,君憐模糊了。

“那依你看,我該有多大年紀呢?”回視君憐琥珀色眼眸,納蘭魅挑起眉梢,眼底泛出笑意。

“君憐猜不到。”君憐機靈地把問題丟回納蘭魅,換來淡淡地笑出聲音,他伸手揉揉君憐柔軟的發絲,說,“我三歲拜師學藝,到如今已學武快滿十七個年頭,算起來,我也隻比你早出生幾年罷了,這也是我不肯收你為徒的原因。”

也是呢,十歲收一個隻比自己小幾歲的徒弟,整天被追著叫師父的場麵,怎麽想都覺得怪異,君憐歪著頭想,目光一轉,瞥見了人群裏晃蕩的幾個人,臉色一僵,跳到納蘭魅身前擋住自己。

“怎麽了?”納蘭魅看出君憐的慌張,輕聲問。

“沒事,納蘭大哥,新年煙火要開始了,我們去占位子吧。”煙火屬於危險燃品,所以會放在距離城鎮一段距離的空地燃放,君憐拉著納蘭魅就準備離開,可是身後傳來的聲音卻讓他放開了納蘭魅立刻拔腿就跑。

“我看見少爺了!人往那邊去了!大家分頭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