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卷 第四章

同樣的夜色。

寒風清冷拂過,樹影搖晃。納蘭魅靜立著,淡紫的衣袍在夜風下微微飄動,容顏清冷,深邃眸子眩目晶亮。

“你們出來。”

悄無聲息地出現,兩人全身都攏在黑色衣物中,隻露出兩隻眼睛,見到納蘭魅,兩人單膝跪地,恭敬地拱手行禮。

“少主。”

納蘭魅轉過身,他示意他們起來。

“我明天就要離開皇宮,你們…”

“屬下誓死跟隨少主!”兩人毫不猶豫異口同聲地說道。

納蘭魅歎一聲,輕緩地笑,“你們從小跟隨著我,所以你們心裏應該很清楚,在宮裏,镹兒隻認識你們,能相信的也隻有你們,镹兒年紀小,也剛剛入宮,什麽也不懂,我擔心他會出事。”

兩抹人影低頭靜默。

納蘭魅伸手拉下其中一人臉上的黑巾,露出一張小巧的娃娃臉,看年紀也隻有十四五歲,可他卻是名列第四的大內高手,手段幹淨利落,是納蘭魅安排在皇宮裏保護鏡寧帝的暗衛。

“守,我離開後,镹兒也是你需要保護的對象,或許是為難了,但是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守抬眸看著眼前的主子,眼神閃爍,幾次舉言欲止,最後放棄到嘴的話,低下頭,悶聲道:“屬下明白。”

拍拍守,納蘭魅看向另一個人,見他自己拉下了麵罩,便直接說道:“修,我離開後,不管太子有什麽舉動,你都不要去阻止,你隻要做好你分內的事情就好,其它的,任由它發生,知道嗎?”

微微皺起劍眉,茶墨色的眼眸微眯,他是納蘭魅安插在宮裏的探子,宮裏所有事物走向他都會摸清後告訴納蘭魅,盡管納蘭魅從不插手,但是卻可以很清楚朝政走向,以化解月瀆國潛在的危機,所以不管會發生什麽,他也隻需要相信和跟隨著眼前這個人就好,如今亦如此。

“屬下謹記。”

“委屈你們了。”

“少主言重。”

寒冷吹過,卷起一地的殘葉,飄向不知名的黑夜。

納蘭魅沉默許久,“…你們誰知道慕容幽在現在什麽地方?”

守一怔,露出為難的表情,“…少主,這慕容幽很神秘,接任盟主之位未滿半月便消失了,到如今一點消息也沒有。”

“少主,屬下立即去調查。”

說完,修就要轉身離去,卻被納蘭魅輕輕拉住,他回頭,對上納蘭魅溫和的笑臉。

“好了,我隻是隨口問問罷了。”

“納蘭。”

清淡的聲音輕輕響起。

守和修驚了驚,對望一眼,有人走近,他們居然都沒有發現,可見來人的功力已然在他們之上,再看主子,卻見他仿佛預料到了,嘴角彎起笑容,“你們先下去。”

黑影一閃,兩人消失在了原地。

一抹人影出現在納蘭魅麵前,一身淡的金線繡龍袍,鑲玉寬腰帶,渾身渾然天成的貴氣。

納蘭魅看著來人,淺淺地笑。酒席上,因為自己敏感的身份,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們沒有交談。

“我以為你會一直偷聽下去。”

劍眉隆起,清明眸光射向納蘭魅,眯眼。

“明天走?”

“嗯。”

“決定去向了嗎?”

卿淡淡地說,沒有多問什麽,也沒有的任何挽留言辭。

“想去江湖闖蕩一番。”納蘭魅輕柔地笑,映著月光精美如畫。卿淡然地瞥他一眼,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卷軸,隨手一拋,在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落在納蘭魅修長的手中。

納蘭魅隨手攤開,看清卷中的內容,哀怨笑,“卿,你是存心不希望我快活。”

“有事做,你也不至於太無聊。”暗色光芒自月瀆卿手中拋出,納蘭魅穩穩接住,攤手,手中是枚令牌,“這是神淼令,別指望我會給你收屍。”。

納蘭魅笑得輕柔,“我走以後,镹兒就拜托你了。”

“放心,我會活著回來。”

紫影一晃,輕微的腳踮地聲響起,帶著夜風輕起,撩起淡黃的衣角,卷起落葉翻飛,空蕩蕩地飄過納蘭魅剛剛站著的地方。

“哥!哥!…”急促地腳步聲傳來,一襲淡粉的身影出現在卿的視線裏,溫婉典雅的臉上帶著焦慮和緊張,那人一看到卿,立馬提著羅裙小步跑過來,眼睛還四處張望著,“哥,魅哥哥呢?”

月瀆卿看著她,“他已經走了。”

“走了…”少女愣愣地怔住,眼淚漸漸溢出眼眶,“魅哥哥…走了…”

時值冬月,寒風凜冽。白梅枝頭冒出朵朵精致而又小巧玲瓏的花苞,看似弱不禁風,楚楚可憐,惹人忘卻她本身的強韌禁不住地想要憐惜,另一邊,楓葉卻似火妖嬈,爭相綻放生命最後的眩目色彩,豔麗,卻脆弱,風一過,繁花落盡,片片紅葉翻飛零落,似滴滴血淚染紅天際。

離開皇宮後一路南下,南邊的天氣雖然稍微溫暖一些,但是隨著冬季的降臨,天氣也慢慢冷下,甚至飄起了零零細雪,添了外衣的納蘭魅卻一路悠然的遊山玩水,道聽途說許多江湖瑣事。

除了太子大婚外,聽了許多關於江湖他最感興趣的話題,也大致上了解了當今統領江湖的五大勢力。五派的唐門、少林、峨嵋、崆峒、恒山;四莊的追月山莊、赤霄山莊、白雲山莊和無名山莊;三寨的狼寨、李寨、嗜血寨;二門的拈花門和神淼門;至於第一位,便是新任盟主慕容幽所在的慕容世家。

說到慕容世家,很多人都說到三年前橫行霸道的浴血山莊一夜滅門事件,據說當時莊內除老人幼孩外,其餘一百六十餘口全被滅口,且都是一招致命。可那時並沒有人知道慕容世家的存在,直到根據幸存下來的老人描述當時動手的隻有一人時,一夜間,慕容世家的名字便在江湖上傳開了,同時,也讓所有人記住了一個名字。

慕容幽,慕容世家的三公子,一個長相俊美到邪氣的少年。

之後,慕容幽帶領著慕容世家幾次出手,先是踏平專劫鏢車的巫衣教和殘害無辜的陀羅穀,接著又收服了經常欺壓百姓的紫蘿峰和木遙宮,僅僅兩年的時光,慕容幽成為了新一代江湖的創造者,讓慕容世家一躍成為江湖第一世家。而慕容幽也經過五派的推崇,悠然坐上武林盟主的寶座。

慕容幽…

好似神一般的存在…

“…可是呢,在慕容幽卻坐上盟主位後不到半月就消失了,連累幾個盟主護法整個江湖的翻找,拈花門門主更是出動了整個門人去找尋,隻可惜都一個月了,慕容幽亦然是沒有半點消息…”

……

幽靜的閣樓間,檀香煙霧嫋嫋,濃香的龍井茶徐徐冒著熱氣,他正靜靜地坐著,好像在凝神聽著樓下的說書聲,又好像悠然地在等待著什麽人,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擦茶杯光潔的杯沿。

“師父!我打聽到消息了!”

急躁的腳步聲“噔噔”地奔上樓,錦藍色緞袍的少年三兩步奔至窗邊的身影,砰的一聲,重重將手中的長劍拍在桌上,然後接過修長手掌遞來的濃茶,咕咚喝了一大口,喘息幾下才張口繼續說:

“師父,我打聽到了,慕容世家的府邸坐落在仙人潭,我還打聽到仙人潭位在西陲的天山,被群山包圍常年飄雪,到目前為止,進去的人都沒有出來過,師父,這樣子你還要去嗎?”

少年琥珀色眸子晶晶亮亮地瞅著納蘭魅。

“君憐,我隻是隨口問問。”

納蘭魅被這一口一口的“師父”叫得啞然,自己好像還沒有說要收他為徒呢,這孩子怎麽就喚得如此殷勤親熱呢,況且自己也隻不過是隨口問了他幾句是否知道慕容幽,這孩子就興衝衝地跑去打聽所有關於慕容幽的消息。

說起這孩子,納蘭魅隻能無奈失笑,隻因自己當初一次不經意地路見不平後,便被這孩子纏上了,非要拜自己為師,問他為什麽學武,他還理直氣壯地說自己要獨自闖蕩江湖,做一個為民除害的大俠,聽完他的理由,納蘭魅好氣又好笑,這孩子小小年紀,乳臭未幹,腿都沒有大人胳膊粗,還要學著大人去做什麽大俠,說出去也不怕人會笑話。

“隻要師父想知道,徒兒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平坦的胸膛挺起,君憐傲然地抬起下巴,稚氣未減的眸子裏布滿堅決,看在納蘭魅看裏,又是一陣好笑,說得像真的似的。

納蘭魅細細地打量他,十四五歲的樣子,個子也剛到自己的胸前,烏黑長發在腦後被淡色的發呆束起,時常會隨著蹦跳而左右搖晃,藍色錦袍合體裹身,映著蜜色肌膚透出健康活潑的色澤,眼睛時常骨碌碌的發亮,單純又調皮,像極了納蘭镹。

“現在先不要考慮什麽赴湯蹈火了,就快除夕了,就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納蘭魅輕抿了口茶,輕聲問。

現下已是臘月了,再過月餘便是除夕夜了。納蘭魅生清靜,從小生活在古蓮山,即使見識過宮內除夕夜,他也依然覺得除夕夜和往常也沒什麽不同,可是小孩子都喜歡熱鬧,就像镹兒,每年除夕夜都會從市集上買點煙花炮竹燃放,聽著哪劈劈啪啪的響聲會高興地歡呼,這孩子,可能也是一樣吧。

果然,一提除夕,那眼睛立馬亮了起來,整個人都幾乎要跳起來了,“師父,徒兒在家的時候就聽聞過江南的姻緣鎮了,傳說那裏有一顆姻緣樹,有緣的人自會在除夕夜相會樹下,師父,我們去看看,好不好?說不定師父會遇上師娘呢…”

“我還沒有收你為徒呢。”

納蘭魅輕聲笑語的一句話頓時讓少年殃下來,少年癟起嘴,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而他卻假裝沒有看見,轉頭看著窗外,半晌後,又見他回過頭來,溫柔地笑。

“休息一夜,我們明天動身。”

樓下四起的叫賣聲掩蓋著偏僻閣樓上的少年的歡呼聲。

底下擁擠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來去,每個人都很忙碌地準備年貨,而商販們也想趁著這段時間賺點銀子回家過個好年。

熙攘的人群裏,慢慢走出兩抹修長的人影,其中一人一身火紅的披風立即引來商販行人的目光,可是又因寬帽遮顏無法看清他的臉。他身後跟著一個人,那個人一身貼身的黑衣,手握著長劍,平板著臉,沉靜如水地跟在紅衣男子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徐徐走過。

“…那幾個老家夥還在四處找我們?”

“回公子,從我們離開仙人潭,路上一直沒有停息。”

紅衣人沉默了下,似乎在想什麽,“…放出些風聲,我們去姻緣鎮。”

“是,公子。”

“…需要幾日行程?”

“回公子,需要大概十日路程。”

“行程慢些,等他們準備好,不然太過無趣。”

“…是,公子。”

……

這一邊,兩個人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街頭的人海中,另一邊,君憐拉著納蘭魅走出茶樓,往相反方向的蜜餞鋪走去。

街上喧鬧依舊,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

“有小偷啊!抓小偷啊!”

納蘭魅剛聽到聲響,還沒待反應過來,就覺得手上一空,剛剛還拉著自己的小手已經鬆開了,那個剛才還嚷著要吃蜜餞的孩子此時不見了蹤影,直覺地將目光移向出事的地方。

隻見一個人慌慌張張的盡往人多的地方鑽,目的是想要趁著人多渾水摸魚司機逃竄,可他躥到那裏那位置的人群都會散開,漸漸地,反而被讓開的人潮包圍住了,為保自己安全,他還拿出了隨身佩帶的匕首威脅想要向前抓他的人,這些忠厚老實的平民百姓還真的被這匕首嚇住了,一個個神色猶豫地站在原地,思索著要不要上前,畢竟都要過年了,見血終歸不吉利。

“把大娘的荷包交出來!不然本少爺對你不客氣!”

君憐邁步從人群中走出,臉色倨傲地看著麵前的人,亮出手中長劍,語氣生冷地開口說。那賊人一見君憐手中的長劍,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但一見君憐一臉清秀稚氣未脫,身形消瘦而纖細,立刻沒有了壓迫感,譏笑道:

“小家夥,瞧你這身子骨,小小年紀不在家裏呆著等娘親喂奶,還拿這利器出來玩耍,小心傷著自己…”

“你!”君憐眯起眼,眼中流露出怒氣,揚手抽劍刺去,卻被那人靈敏地讓開,於是君憐又接著橫劈豎砍,卻連連落空,在周圍毫不掩飾的歎息中,君憐氣得眼睛都紅了,隻能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氣用力去砍去劈!

納蘭魅走進圍觀的人群裏,暗暗搖頭興歎,這孩子想行俠仗義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一個小孩子,就算會幾手三腳貓功夫,如何能敵過身強力壯的成年人呢,更無奈的是,這孩子吃了幾次虧都還知道不收斂…手掌微收,輕輕握住手中的石子,像往常一樣,準備在他危機的時候再出手幫他。

就在這時,淩空射來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

從君憐腋下穿過,將猖狂大笑的賊人的手釘在了街道邊的牆壁上,頓時鮮血四濺,染紅一方白牆。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君憐一時間愣在了,周圍看熱鬧的人也都愣住了,直到被那淒厲的叫聲驚醒,這才幡然醒悟,連忙向糖葫蘆飛來的方向望去。

嬉鬧熙攘的街頭,君憐瞪大了眼睛也隻能捕捉到一飄而過的黑色衣角,直到那淡漠如冰的背影從視線中完全消失,直到人群抓著那小偷送官,街上隻留下幾個人看著商鋪。

納蘭魅看了看那漸漸遠去的黑色背影,心下回想剛剛那隨手扔出糖葫蘆的奇特手法,一回頭卻見君憐依舊怔怔地站在原地,便過去輕輕拍拍他。

“好了,人已經走了,我們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