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卷 第九章

沉悶的哢嚓聲在寂靜的街道響起,濃稠的**自嘴角流出,伴著空氣裏彌漫出的血腥味,溫熱的身軀緩緩倒下,濺起地麵水漬。冷凝的燭光下,臉上金屬反射著冷光,慕容幽腳步輕轉,無意識讓開濺起的水花,瞄了一眼地麵的幾道人影,不屑的勾起唇。

身後有聲音傳來,黑色影子無聲落下,手中長劍森冷如冰,他目無表情地瞥一眼地上幾具尚有餘溫的屍體,手中長劍出鞘,輕手一揮,咽喉斷開,鮮血洶湧流出,致使街道上空的血腥味更加濃稠。

“公子。”墨蓮從懷中掏出黑色錦布恭敬遞給慕容幽,撕下衣角輕輕擦拭劍上的血跡,插劍入鞘。

“仙人潭那邊有什麽動靜嗎?”

可能是因為這汙穢的空氣,此時的慕容幽麵具下的眼眸泛著嗜血的幽芒,聲音裏也壓抑著難言的狠血腥。

“回公子,一切如公子所料,東西護法正暗地拉攏小幫派,並利用擅離職守散布對公子不利的消息。”墨蓮凝聲說。

紅薄的唇角再次勾起,慕容幽眼底閃過詭異的幽藍色,隻一瞬便消失了,浮出不屑的諷刺,修長的手指輕輕握起,鬆開手時黑色錦布在他手中已化為粉屑,手一側,便隨著風消散在黑夜。

“慕容景和慕容軒呢?”

“大公子和二公子目前沒有什麽舉動。”

“注意慕容世家的一舉一動。”慕容幽眯起眼睛,離開仙人潭也有一些日子了,計劃中該有的都有了一定的舉動,現下隻有等著慕容世家了,沒有舉動可不代表不會有舉動,慕容幽冷笑,當日自己坐上盟主之位時,可沒有忘記那所謂同胞Xiong-Di的嫉妒臉色,這次這麽好的機會,他們肯定是不會放過的,而自己需要的,便是時間。

“是,公子。”

慕容幽心情似乎好了一點,拍拍手上的黑屑,緩步向牆邊走去,腳尖一點輕盈躍上院牆,雙手枕在腦後躺下,黑色的長發垂落牆麵微微飄蕩,平淡的語調隨風飄入墨蓮耳中,“追月莊的事怎麽樣?”

“回公子,事情發展全在公子計劃中,盟主令已經被找到,所有魚都已上鉤,隻要撒下網,便可一網打盡。”從懷中一隻黑色小瓶,拿掉瓶塞,依次在屍體邊蹲下,小心翼翼地倒了些許脖上的傷口,鮮紅粘稠的**沾上白色粉末後發出嗤嗤的響聲,墨蓮後退幾步,靜靜等待著。

“查出下一個目標了嗎?”慕容幽問。

墨蓮沉凝半晌,徐徐說,“…神淼門。”

“神淼門?”邪異的聲音從麵具下傳出,慕容幽一手撐起身子,長發散亂在胸前,修長的腿吊在牆邊,“是那個專門收集情報的組織?”先是人緣頗佳的追月莊,現在又是門下遍及江湖的神淼門,到底是位高權重,手筆真是不小。

“是的。”墨蓮筆直地站著,腳邊四周空場無一物,隻留下淡淡血漬。

“墨蓮覺得本尊應該前去營救嗎?”慕容幽緩緩笑出聲,又悠然躺下,銀色的麵具背著街邊的燭光,側著麵,墨蓮隻能看見慕容幽長發垂落露出平時掩在發下的耳朵,耳廓形狀優美,白皙透明,染著衣著的紅豔,如此妖嬈。

“事關江湖與朝廷恩怨,公子身為武林至尊必然要以身作則,不過,依如今這局麵,屬下覺得公子靜觀其變便可。”

慕容幽思索著墨蓮的話,腦中卻突然浮現出了一抹如謫仙的深紫色身影,語氣一轉,他問墨蓮,“複姓納蘭…?”

微微一愣,墨蓮沒有跟上慕容幽思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回過神時腦中出現了紫衣翻飛的修長身影,點點頭,回想那人奪下他長劍的手法,沉吟片刻道,“若屬下沒有看錯,他使用的應是南海淵溟掌法。”

“南海淵溟掌?”鮮紅的舌尖舔舔薄唇,淡色的薄唇因水意變得濕潤豐盈,襯著嘴醬起的興味,“說清楚。”

“南海淵溟掌,結合武當綿掌,峨嵋飄雪穿雲掌以及華山混元掌,出手時如蘭花齊盛,速度驚人變化莫測,因創自南海千慈神僧,掌法雖高深,若沒有十分深厚的內力,掌中極寒氣雖可以傷人卻不能致其亡命,被江湖人譽為‘慈悲掌法’。”

“學了卻不殺人?有意思…”

墨蓮不語,隻一瞬,身邊落下另一道影子,全身肅黑,在墨蓮身後單膝跪地,麵罩後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地麵。

“說。”慕容幽淡淡道。

“回稟主子,南護法將主子出現的消息擴散,多數人馬正趕往此地。”

“都是些什麽人?”墨蓮抬頭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慕容幽,沉聲問身後的人影。

“包括唐門粼長老,恒山派赤珩赤行了兩位長老,無名莊二莊主無名紫肖,雲霄寨寨主冷決義,拈花門門主寒楓在內,共六十三人。”黑影冷聲說。

墨蓮聞言沉了沉眉,輕手一揮,身後一陣風拂過,隻有墨蓮斜黑的影子映在地上。

“公子…”墨蓮凝望慕容幽的眼神暗。

慕容幽揮手阻止他說話,站起身,頎長的身形豎立在牆上,瞥了眼地上已經幹枯的血漬,輕狂一笑,身影消失牆角。

“查出那人身份,另外派人牽製住南護法,至於其他人,本尊自有打算…”

“是。”

白色的粉末撒在空蕩的街道上,地上僅留的一絲血跡慢慢淡化,連空氣中飄蕩的濃厚的血腥味也隨著夜風消散,等天亮時,這條寂靜的街道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發生過什麽。

清晨的天氣很冷,集市街上卻很熱鬧,商販們高揚的聲音響徹人群,姻緣鎮不大卻也不小,在這眾多街道中有一條街,街中有一道巷,巷裏有座閣,閣樓清雅幽靜,樓裏住了幾位姿色頗具的小倌,小倌們個個才情絕藝,賣藝不,時常凝聽百姓煩悶心事排解憂愁,故此被姻緣鎮人接受,取名為“流連巷”,取流連忘返之意,遠近馳名。

“納蘭公子,這裏是…?”裝飾清雅的門前,羽無傷看著眼前樓榭門匾上“抱月閣”幾個大字,不解地問身邊的人。

納蘭魅一聽,神情似笑非笑,“羽公子,這不是你想要來的地方嗎?”

羽無傷一愣,想起出門時說的話,明白納蘭魅是有意報複,有些尷尬道:“納蘭公子,羽某那隻是權益…”

“既然都到了,羽公子就不要推辭了,況且這也是人之常情。”話沒說完,納蘭魅便打斷了他的話,淡笑著率先推門而進,跨過門檻時停下腳步,側過頭看他笑著說,“納蘭隻是開個玩笑,羽公子不是想知道納蘭與神淼門的關係嗎?進來就會知道了。”

聞言,羽無傷看著牌匾沉思,納蘭魅順著他的目光看到牌匾的底端,似乎知道他心裏想什麽,便說,“這裏是神淼門的一個駐點,與昨夜是不同的地方。”

羽無傷卻突然抬起頭,看著納蘭魅,語氣恍然說,“納蘭公子知道羽某跟在身後,那還前去神淼門分堂,納蘭公子適意讓羽某察覺你與神淼門的關係,是嗎?”

“若不這麽做又怎麽能請出羽公子呢。”納蘭魅坦然笑,轉身進門。羽無傷打開扇子,抬頭看了頭頂的牌匾一眼,又唰地一聲收起扇子,跟上前。

院內沒有尋常小倌樓的俗氣,相反園中景物無一處不精致,樓台亭榭丹楹刻桷,寒梅美嫩嬌豔綻放假山叢間,另一邊竹葉青蔥,葉尖上還沾著昨夜的雪水,風一吹便隨著沙沙聲落入土地。

納蘭魅正在院裏和一位綠衫少年說什麽,羽無傷走過去,那綠衫少年見了,禮貌地向他拂拂身,又看了一眼納蘭魅,後者向他點點頭示意什麽,他便走開去,一晃眼消失在屋角。

“羽公子,這邊請。”納蘭魅請他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兩個人一前一後繞過回廊,羽無傷一邊欣賞院裏的奇花異卉,手中扇子無意識地輕拍手心。納蘭魅偏首笑問四處打量的羽無傷,“羽公子覺得這裏的景致如何?”

羽無傷輕笑,“這方麵羽某倒是不太懂,都說景致可以看出一個人,羽某倒是感覺這院裏的景致和納蘭公子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哦?…”納蘭魅稍稍挑眉,停下腳步,側頭看向羽無傷的眼神流露出好奇,“那羽公子覺得納蘭適合什麽樣的景致,而這院落的主人又會是怎樣的人呢?”

羽無傷搖著扇笑意盎然,越過他在他身後不遠處停下,側過身看回廊外的寒梅,說,“納蘭公子給羽某的感覺很溫潤柔和,沒有一點鋒芒,而這院內景致雖靜雅別致,卻給人很冷傲清奇的感覺,想必這院落的主人是位孤高冷傲,同時內心又很細膩的人,納蘭公子,羽某說的對嗎?”

“或許羽公子說的是對的,但人心總是難測,隻憑外在是不能斷出一個人的品格,要想真正了解一個人需要經過很長的時間。”抬眸凝望廊外嬌豔的紅梅,嗅著隱約的梅香,納蘭魅溫溫的笑,“這院落的主人便是神淼門真正的副門主,而納蘭隻不過是受他所托前來解除神淼門此次危機。”

“納蘭公子為什麽要告訴羽某這些?”羽無傷側首看向納蘭魅,語氣裏有疑惑,“納蘭公子應該很清楚羽某的身份,難道納蘭公子就沒有顧慮嗎?”

“顧慮嗎?…”納蘭魅凝望空寂的天,白茫茫的,又要下雪的感覺,“納蘭不否認有,但卻可以忽略。”

“納蘭公子怎麽就確定羽某就一定會答應幫忙呢?”羽無傷問。

納蘭魅聽到羽無傷的話,側過臉瞥他一眼,語氣嫣然地說,“至於這個問題,納蘭昨夜便下了道賭注,賭羽公子得知後的舉動,若是動手暗殺納蘭,那樣納蘭不單會少一個在暗中的敵人,也可以知道嗜血寨站在什麽立場,若是現身探問,納蘭便少了個敵人多了個合作的對象。”

羽無傷沉默,以目前的江湖形勢看來,五派之間的信任隨著追月莊的滅門而動搖起來,盟主又下落不明,說不定正在某個角落裏觀察著整個局勢,在明在暗,都是不宜與其它勢力結仇,或許眼前這人便是看中了這點,可是這人卻是…

“羽某多希望能和納蘭公子成為知己…”羽無傷收起扇,文雅的笑容中多了絲無奈,“…隻可惜,納蘭公子的悻命有人花重金買下來了,如今已列入嗜血寨追殺名單中,名單一出,向來沒有收回的規矩,即使羽某不動手,也難保寨裏其他人不會動手…”

冷冷的,有風吹來,撩起藍色和白色錦袍在風裏輕揚,羽無傷望著納蘭魅,納蘭魅望著天,沉默了半刻,他輕輕開口,聲音緩緩的,有種說不出的寂寥,“…羽公子,納蘭的命價值多少?”

“兩千萬兩黃金。”羽無傷如實相告。

“納蘭的命值此價也不知是喜是憂。”納蘭魅淡淡地笑,笑容裏藏著一股落寞的情緒,“羽公子,應該有期限吧?”

“六個月,如今過了一個月,還有五個月。”羽無傷幽幽凝視白衣黑發,隱約透出淡淡憂傷的納蘭魅,不明白這樣的人會和誰結下如此深厚的仇恨。

納蘭魅凝視園中寒梅枝頭的嬌豔半晌,又看向羽無傷,靜然說,“羽公子可否給納蘭三個月時間,三個月後,大家各憑本事,如何?”

羽無傷斂眉思索片刻,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納蘭魅邁步走過羽無傷繼續朝前走去,徐徐笑著,“羽公子,納蘭帶你再在園中逛逛。”

“好。”羽無傷跟在納蘭魅身後,一邊聽著納蘭魅輕聲介紹,一邊注視著他俊雅的側臉,總是覺得有什麽不對,便開口問道:“納蘭公子難道一點都不好奇是誰買下納蘭公子的命嗎?”

“這很重要嗎?”納蘭魅側過臉輕笑看他。

羽無傷稍稍一怔,然後笑了笑,搖搖頭。

“那羽公子不好奇納蘭是如何得知羽公子的身份嗎?”納蘭魅回身笑著回問。

羽無傷搖搖頭,笑,“這也不重要。”

納蘭魅輕聲笑,走出回廊,有冰涼的東西飄落他臉上,冰涼涼的碰觸到肌膚後便融化了,他抬起頭,納冰涼落進他眼中,濕亮了他黑色眼眸,他笑,眉目如畫,“下雪了。”

空中,晶瑩的雪花像輕盈的玉蝴蝶在翩翩起舞,又像是吹落的柳絮,零零落落。羽無傷抬頭看天,眼下血色胎記在白皙的臉上妖媚異常,飛雪飄進他眼中,他下意識地眯起眼,天際白茫茫的一片,什麽都看不見,似乎整個天地隻剩下這個靜幽的院落。

低下眸,他將目光凝注在雪下的那抹淡白身影,飄落的清雪中,靜佇的白色,冰清勝雪,玉潔賽梅,宛如謫仙,出塵而脫俗。

會是朋友嗎?…

護國師納蘭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