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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陽 42

摔到地上的那一刻,段淨夕的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感覺不到,整個人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把她撞倒的是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正在躲避身後同伴的追逐,見她摔倒在地上,刹住腳步轉身向她道歉,“啊!對不起!你沒事吧?”

話音剛落,男生又聽到同伴在後麵虛張聲勢的喊聲,他一驚,急忙腳下加速,再次跑遠。

過了大概兩分鍾,段淨夕才覺得視野再度變得光明,各種聲響從四麵八方匯向耳朵。她收回視線,右手撐到地麵上想站起來,卻無法借力。

她皺了皺眉,忍住痛楚換成左手撐地,然而兩隻腳軟得完全不受控製,後背傳來一陣椎心刺骨的疼痛。

她又試著動了動雙腳,仍舊毫無反應。

內心的恐懼像一個小點越擴越大——這一撞的後果遠比想象中嚴重。

她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機,卻是禍不單行:經過剛才那一撞,手機屏幕上裂出了不規則的花紋,按了屏幕也沒反應。

這一帶附近就是住宅區,一名中年婦女見她軟綿綿地坐在地上,終於察覺到不對勁,向她走了過來,“你沒事吧?”

另一名行人也圍了過來,“怎麽回事?”

段淨夕飛快地思索了一遍,抬頭對那位婦女說:“不好意思,我現在動不了,你能不能幫我拿叫一下救護車?”

“行,你先起來吧。”婦女好心地朝她伸出手。

段淨夕立即抬手製止了她,語調冷靜:“不要扶我。我可能傷到脊椎了,現在不能隨便亂動,隻能等救護人員來。”

婦女聽了她的話大吃一驚,立即將手收了回去,好心腸地應道:“那好,我幫你叫救護車。”

……

地上又涼又硬,段淨夕毫無知覺地坐著。

遠處那些熱鬧的場景和身邊圍觀者的議論她無暇理會,此時大腦裏來回翻湧的都是關於脊柱和神經係統的知識:脊柱內包含人體神經結構脊髓。她非常清楚,脊髓由於重傷造成損害,會導致橫貫性損害。

恐懼如同野草般在心底滋長蔓延,無聲無息地占據了大腦。

時間在一秒一秒的等待中變得煎熬又漫長。

眼前出現了一副有幾分熟悉的麵孔,來人訝異地看著她:“段小姐?你怎麽了?”說著就要伸手扶起她。

段淨夕看清來人的麵孔,微怔過後隻得重複道:“現在不要動我,等救護人員來。”

董卓錫錯愕不已,也看出事態嚴重,迅速調整了表情,“是。”

被送達醫院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後。

急診室的醫生先替她檢查脊椎,用手在她腰部輕輕按了按,見她疼得直冒冷汗,便安排護士幫她照X光。

等結果期間段淨夕終於成功將手機開機,打了一個電話回秘書處安排下午的事宜。

屏幕上顯示有兩個陌生的未接來電,她沒理會,隻是望著天花板漫無邊際地想事情。

後背僵硬得像一塊鋼板,稍微動一下就會引起劇烈的痛楚,她隻能將呼吸的節奏降到最輕緩。

X光結果出來後,主任醫生重返病房,接過護士手中的膠片看了看,對她說:“你落地的時候傷到脊椎骨,出現了骨裂現象,有一塊小碎骨壓住了你的神經,導致你下肢沒有知覺。現在你需要做手術取出碎骨……”

剛才等結果的時候段淨夕已經考慮過最嚴重的後果,聽了醫生的陳述隻是問:“醫生,這個手術麻煩嗎?”

主任醫生見她冷靜過人,心底也不禁有些佩服,安慰道:“不麻煩,這隻是一個小手術,把碎骨取出來就可以了,做完手術要休養一段時間……”

段淨夕沉默半晌,靜靜地開口:“那做手術吧。”

一切準備就緒後,她被推進手術室。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當手術室裏的無影燈照射在她身上時,她的心底滑過了一絲茫然——迎接她的是未知的命運。

結束漫長的手術躺回病房的床上時,段淨夕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判斷出夢境的時間點發生在她準備出國讀碩士那一年。

她去書店買書,推門出來時感覺到有兩道視線凝聚在自己身上。

她的心裏隱隱有種感覺,這兩道視線跟以往受到的注目不同,便往目光來源投去一眼。

抬頭時卻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孔。

那道身影投入眼底,如同被放入顯影液的膠片,明暗不一的影像一點一點地浮現出來,在視野裏逐漸放大。

她愣在原地——是陸慎析。

他的眉眼依稀可以看出當年的影子,短發劍眉,鼻梁高挺,隻是輪廓更深刻了一些,似曾相識的五官,帶著熟悉的弧度,融在炙熱的日光中卻有一種虛幻的不真實感覺。

夏日的風不斷從街道盡頭吹過來,吹得她臉頰微微發涼,也使得她的心冷卻下來。

在餐廳裏落座後,她的語調已經平靜得聽不出絲毫波瀾:“能跟我說一說你這幾年都是怎麽過的嗎?”

他聊起高中搬去溪城後的經曆。

她麵無表情地端坐於座位上,心中思緒萬千。

分別後一度擔心他的日子過得不順心。

而現在,起碼他平安無恙。

他在言語中透露了這次回來的目的——想見她。

她隻是一語不發地聽著,麵上冷若冰霜。

聽了他的話,她隻覺得荒謬——當年他可一點也沒有表現出喜歡她的樣子。

她下意識地想拂袖而去,最終還是沒有挪動半分。

良久,她終於抬眸看向對麵的人,開口時聲音透著冷然,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你喜歡我什麽?我們這麽多年沒見麵了。”

陸慎析凝望她許久,握住她的手,答了一段話。

他的言辭十分懇切,抽離於夢境之外後,她卻回憶不起其中的內容。

大街上灑了淡橘色的陽光,透過指尖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她突地回想起過往的歲月。

她抽回手,隔著桌子靜靜地審視他。

她不明白這樣做有什麽意義:漫長曲折的光陰早已隔斷了他們之間所有紐帶,這麽多年沒見麵,怎麽維係毫無根基的感情。

然而這一刻,他安然無恙地坐在對麵。

他的目光悠長,眼神裏有一種她以前從未見過的情緒,仿佛可以穿越時空的界限,甚至填平分別的那些時光。

窗外陽光正好,似流水潺湲不息,一切似夢似幻。

陽光虛化了他的輪廓,卻分明是那個曾經讓她怦然心動的少年。

或許是受了陽光的蠱惑,第一次,她決定放開理智,聽從內心深處的選擇。

她知道分別的時間裏充滿了不確定性,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願意相信他。

長久的沉默過後,她從外麵收回目光,聽到讓自己驚訝不已的話:“我可以答應你。”

他微微訝然,眸中浮現喜色,修長的手指微動,準備握住她的手。

她搖搖頭,繼續說:“但是交往這段時間不能碰我,不能有任何身體接觸。”

他沒有任何異議,幾乎毫不思索就答應。

談話結束後她便準備回家,他站起來說:“我送你回去。”

處於睡夢眠空間外的大腦意識隻想一口回絕,夢境裏她的情緒卻很平和,略微思索便接受了他的提議。

街道上熙來攘往都是人流,在路邊等出租車的時候,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陸慎析,你不應該回來的。”

他說了一句話,似乎是問為什麽。

她抱臂望著街道對麵的大廈,聲調無形中降低了夏日的溫度:“跟一塊石頭相處並不是什麽有意思的事,隻是一種變相折磨而已。”

他看著她,嘴角浮上一絲淡淡的笑容,答了一句話,一望無邊的眼底將夏日的喧囂與高溫都沉澱下來。

她仍舊沒聽清他回答了什麽,遊離於夢境外的意識卻分明看到她的情緒起了波瀾。

畫麵突然一暗,逐漸放大的黑暗覆蓋了視野裏所有可見的景象,也淹沒了所有聲音。

隔了一會,視野中心亮起一個小白點,隨後光線向四周緩慢暈散開。

視線裏每塊格子被染上深淺不一的光影,畫麵變成初三那一年的圖書館。

她在自習室裏做習題,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記很輕的聲響,轉過頭就看到了陸慎析近在咫尺的臉。

他半彎著腰,修長的手指撫在書沿,麵帶微笑看著她,

細密溫暖的陽光均勻地鋪在他臉上,黑色T恤將他的眉眼襯得愈發清亮深邃,從他漆黑如墨的瞳孔裏仿佛可以看到倒映著她的身影,而他的身後,是圖書館自習室刷得灰白的牆壁。

她坐在那裏,隻是怔怔地看著他。

時間定格在這一秒。

時光的書卷翻了一頁又一頁,一眼就是十年。

意識混沌間,畫麵重新暗下去,她終於醒過來。

睜開眼的一刹那,幽暗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這是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切切實實地夢到陸慎析。

病房裏沒開燈,四周一片黑暗,靜寂的空間裏蔓延著夜晚特有的寧靜,窗簾被拉上了,一絲的微弱光線透過窗簾漏進來,樓下時不時響起汽車駛過馬路的聲音。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疲倦地閉上眼睛。

人的感官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有時可以感知周圍的變化——病房裏還有人。

她重新睜開眼。

幾乎在她睜眼的同時,一副低沉溫醇的嗓音在病房裏響起,“醒了?”

男人的聲音溫和平穩,在靜謐的空間裏聽得格外分明。

段淨夕從枕頭上側過頭,看到了在床邊一把椅子上坐著的身影。

人在國外,事情比較多,我盡量更新。

下章見。

感謝thea抓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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