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遲陽 43

陸慎析站起來,靠到床邊,“有沒有覺得哪裏難受?”

段淨夕沒有回答,隔著黑暗目不轉睛地看了他好一會,像是竭力要區分夢境與現實。

借著室內微弱的光線,她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仔細辨認他臉上每一根線條。

他穿著襯衣西褲,沒有係領帶,襯衫最上麵一顆紐扣沒扣,袖子隨意地卷在肘部,露出線條結實的小臂,襯衣微微發皺,不知道在這裏坐了多久。

然而,平安無恙。

隔得如此近,她不期然地想起了夢中那雙眼睛。

她總是想不起他在夢裏說了什麽,然而此刻他近在眼前,又覺得過於真實。

段淨夕無力地闔上雙眼,隔了幾秒又睜開,聲音低啞虛弱:“你怎麽會在這裏?”

話音剛落,她便覺得自己的問題多餘——白天把她送進醫院的人正是他的下屬,現在距離她被送進醫院已經過了很久,他會出現在這裏並不奇怪。

他靠近枕邊,黑眸裏蕩漾著難以名狀的溫柔,嗓音醇厚得仿佛經久釀出的美酒,盅惑著黑夜:“噓。別想那麽多,好好休息。”

她的意識有些模糊,隱隱察覺到眼下的情況有哪裏不對勁,心底不斷提醒自己不能讓步,蹙眉看著他。

然而身體還沒完全從手術狀態中恢複過來,跟不上大腦思維的速度。

剛才的對話耗費了她不少精力,雖然一再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眼皮卻變得越來越沉重,過了幾分鍾就再度沉睡過去。

背部的縫合傷口牽製了她的動作,她全身又板又硬,幾乎整夜下來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睡覺,這一覺睡得非常累,明明是微涼的四月,她卻睡出了一身汗,額頭和後頸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散開的發絲也被汗水浸濕,黏在臉頰和頸側。

病房裏很安靜,偶爾外麵走廊上傳來喁喁的說話聲。

半夜發生的一切盡數湧上腦海,她閉目躺了幾分鍾,緩緩睜開雙眼。

“醒了?傷口還疼嗎?”陸慎析見她醒來,彎腰湊到床前。

她撇開眼,看向床頭的櫃子,“幾點了?”被推進手術室前護士就將她身上所有個人物品都取了下來,她的手表並不在手腕上。

“九點四十七分。”

陸慎析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入一根吸管,端到她跟前,“要不要喝點水?”

她搖搖頭,試著動了動身體。

陸慎析伸手製止了她的動作,說話間溫熱的氣息自然地隨著氣流撲向她,“醫生說你剛做完手術,不能隨便動。”

他的話提醒了段淨夕。她縫合的傷口在後背,雖然護士在她腰部墊了一塊特製的中空海綿墊,但是麻醉藥效早已退去,每呼吸一下肺部的擴張都會牽扯到後背的肌肉,傷口周圍一陣陣地發疼。

“很疼?”陸慎析一直在觀察她的表情,見她眉頭皺在一起,忙伸手扶住她肩膀。

段淨夕下意識地躲開他的動作,手臂舉到一半又牽扯到傷口周圍的肌肉,隻能軟軟地垂下手臂。

她正準備說話,病房的門就被推開。

身穿白大袍的主任醫生帶著幾名實習醫生走了進來,醫生中氣十足的嗓音在病房裏回蕩:“醒了?”

段淨夕將目光移向醫生,“醫生。”

醫生走近床邊,仔細檢查了她的傷口,詢問了她幾個問題,一邊在病曆上填寫資料且邊說道:“你的手術很成功,壓住你的神經的那塊碎骨成功取出來了……接下來這兩個月盡量臥床休息,不要久坐……”

“謝謝。”

醫生轉向站在床邊的陸慎析,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這段時間家屬多注意一下……”

段淨夕躺在床上一言不發地看著他頗熟稔地跟醫生對話,覺得這種狀況下即使辯解也是多餘,索性不言語。

他邊聽醫生講話邊點頭,偶爾也提一兩個問題,樣子非常專注。

他今天穿了一件靛青色的襯衫和黑色的休閑褲,玉樹臨風地站在白冷色調為主的病房裏,側影看上去顯示有些肅穆。

送走了醫生一群人,陸慎析拿起擱在床邊櫃子上一部嶄新的手機,“你的手機摔壞了,要打電話的話暫時用這部。”

見她動了動嘴巴,他像是知道她想問什麽,“裏麵的數據還在。”

她靠回枕頭上,過了半晌開口:“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你傷還沒好,我不想你再出意外。其它事情等你傷好了再說。”他的嗓音極為平靜,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段淨夕沒說話,隻是久久地凝視他。

他的態度跟前日截然不同。

他說話的語調溫柔卻強勢,語氣更是不容置喙。

後天就是周一,公司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思前想後,段淨夕拿過手機給崔潔打了一個電話。

今天是周六,崔潔剛跟朋友吃完午飯,接到電話就背上包匆匆趕到醫院,推開病房的門就看到一個男人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

段淨夕躺在床上,並沒有跟他對話,但是兩人間湧動的氣氛有些奇妙。

男人聽到開門聲轉頭望了過來,站起來向她點了點頭就出了病房。

崔潔愣了幾秒,雖然有滿腹疑問,也隻能咽在肚子裏。

段淨夕直截了當地說:“我接下來一個月可能都沒法回公司上班,周一開會有幾件事比較緊急,你記一下。”

崔潔一一在記事本上記下,提了幾個問題,在大腦裏將她的回複消化完畢,猶豫了幾秒,問道:“段總,你住院這件事我要通知董事長嗎”

段淨夕搖搖頭,“不用,我今天會找時間親自打電話跟董事長說。”

“是的,我明白了。”

她想起還停在青岸路的車,指了指櫃子上的車鑰匙,“周一你把車鑰匙給李師傅,讓他幫我把停在那裏的車開回公司地下車庫。”

崔潔拿起車鑰匙收進包裏,“好的。”

“就這些了,沒其它事的話你回去吧。”

崔潔走後,病房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段淨夕隔了幾分鍾都沒看到陸慎析的身影,鬆了一口氣,按鈴叫來護士。

她住的是單人病房,配了獨立的浴室,在護士的攙扶下去了一趟浴室,重新回到病床時已經出了一身汗。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後,護士幫她做例行檢查和換紗布,最後收起器械,交待道:“這幾天盡量不要下床,有什麽事就讓你男朋友幫忙。”

段淨夕怔了怔,不知道怎麽回答,最後隻能“嗯”一聲算是回答。

傍晚時分,他重新出現在病房,將一個紙袋放到床頭的櫃子上,“這是給你臨時換洗的衣服,還有幾本書可以打發一下時間。”

段淨夕隻是盯著他,“陸慎析,你難道不明白嗎?我不想欠你人情。”

他居高臨下地跟她對視,眸色微黯,“你這麽想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們之間有什麽關係?”她冷聲反問,撇開眼光,語調疲憊不堪,“請你走吧。”

“那好。”

他的聲音非常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你要是能說出昨天為什麽去青岸路現場,我可以馬上走。”

她一聽到“青岸路”三個字像是被迎麵澆了一盆冷水,抿嘴不語。

隔了幾秒,她恢複鎮靜,重新換回冷淡的表情,口吻亦變得漠然:“剛好路過而已,你以為是什麽。”

男人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兩道銳利的目光直直望進她的眼,像是可以將她完全看透,嘴角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嗓音溫柔得出奇,“撒謊。”

說罷,俯身張臂環住她。

她像是一個被無情揭穿麵具的人,惱恨地推開他,“放開我。”

他以膝蓋頂在床沿,將她整個人都籠在臂彎中。明明很用力,卻又順著她的動作小心翼翼避開她的傷處。

“放開。”

她繼續推他,又被他再次圈緊。

城市已是華燈初上,遠處的天空微微發暗,住院部樓內比下午安靜,夕陽最後一縷光線透過玻璃照進病房,柔和地灑在地板上。

病床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場無聲的拉鋸戰。

這樣來回十幾次,她的手臂漸漸失去力氣,隻能抵在他胸前。

他下巴貼在她頭頂,一手按住她腦袋,聲音沉沉地從上方傳了下來,“要打要罵都隨你便,但是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放開你。”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日子呆的國家跟國內有半天時差,每天回到酒店已經是十點半,忙得沒有多少閑暇時間。評論看到了,感謝一些讀者科普何為非VIP連載文。

抱歉更文速度這麽慢,如果無法忍受請轉看完結文。

不再回應相關評論。

下章見。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