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遲陽 13

他們這群人本來就走得快,加上後半程坐了電瓶車下山,自然排到了幾百號人的最前頭。到了山下,他們毫無意外地發現自己是最早下來的,其他人還在後麵。

集合地點附近種了很多棵大樹,每棵樹的年齡均已久遠,根深葉茂,宛如一把把綠色的大傘,樹蔭下設了幾張石桌石凳供遊客休息,幾位老人坐在樹蔭裏下象棋,一派閑適。

“有人在下棋。”陳燕說。

張超十分好奇:“過去看看吧。”反正離集合時間還早。

於是幾個人都聚到樹蔭下觀看。

滿山的綠樹,微風送來陣陣涼意,沁人心脾。眼前的情景讓段淨夕不由想起了五年級暑假跟陸慎析和他弟弟到遊樂場遊玩的經曆。

這麽想著,她抬眸看向陸慎析。

他跟8班的學委並肩站在一起,炯黑有神的目光聚集在棋盤上,偶爾低聲回答學委的話,挺拔的身姿落在隨風浮動的綠蔭中,顯得格外悠長。

段淨夕心裏很清楚,這兩年她對陸慎析的冷淡態度跟他剛轉到青平小學的情況不一樣:小學那時她跟他還談不上認識,她的行為或多或少出於骨子裏的傲氣,還帶了一點自我保護意識,這兩年卻完全是她單方麵對他的一種疏遠。

她知道陸慎析很早就察覺了她這種幾乎可以稱得上“莫名其妙”的心思。當她對他冷臉以對時他什麽也沒說,甚至可以說是很配合她。

她並沒有感到後悔,隻是突然有點想知道他對她的做法是怎麽想的。

下午五點,學生們準備啟程返回學校。6班所乘坐的那輛大巴的司機行動最為迅捷,於是幾十名學生最先登上大巴。

段淨夕這一天玩下來也有點疲倦,放好背包後就靠到椅背上,右手撐著腮百無聊賴地望著外麵,然後瞥到一抹身影。

陸慎析站在8班隊伍的最前麵,手上拿著一份名單,正在一個個地報學生的名字。

段淨夕並不確定當班長需不需要很大熱情,但是他非常盡職。

就這一點而言,可以說他比她有耐心和恒心。

她望著車窗外的人出神地思索時,突地聽到張超點名:“段淨夕。”

她連忙舉手,一邊應道:“到。”

旅遊歸來後,學生們繼續正常上課。

五月中旬過後,天漸漸地熱起來,夏天的氣息開始彌漫整座城市。

隨同高溫而來的,是全市科普知識月。在這期間,市裏的主流媒體,包括報紙和電視都在市民中廣泛地推行科普知識,區教育局準備在全區的初中舉辦科普知識搶答比賽。

初三的學生要準備中考,初一的學生知識儲備不足,於是這項比賽自然而然落到初二年級的學生身上。

星期四下午,段淨夕被擔任年級主任的曆史老師叫到辦公室,一同在場的是另外兩名學生——陸慎析和1班一名叫何軍的男生。

曆史老師對三名學生說他們將代表學校參加本次比賽,接著向他們說了一下比賽細則和初賽日期,又給三人分別遞過一遝資料:“這是教育局給的示範題目,你們看一看。”

段淨夕回到教室後粗略地瀏覽了一遍題目,全部是問答題,都是些科普方麵的題目,每條問題的答案少則幾十字,多則幾百字。

資料一共有十幾頁,這還隻是比賽的部分示範問題,說是搶答比賽,但是無疑更考驗參賽隊伍的記憶能力。

在段淨夕印象中,陸慎析初中似乎很少參加這方麵的活動,更多時候是在行使班長的職能。看了這些問題,她立即明白他為什麽會被選中參加本次比賽——科普方麵的題目多涉及物理,而如果讓年級物理老師在全年級選一個物理學得最好的學生,除了他大概不作第二人選。

段淨夕能保證自己這一周內就把所有題目和答案倒背如流,但是資料以外的題目,就要靠運氣和平時的積累了。

身為本次比賽的負責老師,曆史老師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特意把比賽前兩個星期的活動課都交給三名學生自由支配。所以那個星期五下午最後一節課,學校進行全校性的大掃除時,他們三名參賽選手不用參加,而是獲準到電腦室查閱資料。

這個年齡的男生,坐到電腦前極少會乖乖地幹正事,絕大多數人都是先上網玩一下,何軍也不例外,開機後第一件事就立即打開網頁看NBA新聞。

段淨夕不知道應該查哪方麵的內容,對著電腦的啟動界麵思索時,聽到旁邊的陸慎析說:“你先背這些資料。我查一些內容歸總出來後再給你看。”

段淨夕對這個提議沒有異議,好奇地問他:“你打算查什麽內容?”

上個月旅遊那時,他們坐電瓶車下山後就分別回自己班級集合,她跟陸慎析唯一的交談發生隻發生在玩射擊遊戲的時候。但是他們心中似乎都明了,她不會再刻意疏遠他。

段淨夕心裏甚至隱隱有一種感覺:他似乎知道她這種轉變並不是因為他教她玩射擊。

“剛才看了一下比賽大綱,出題範圍很廣泛,隻能大概蒙一蒙。”說話的同時,他挪動鼠標點開瀏覽器,輸入一個網址。

段淨夕眼睛餘光注意到他在搜索欄輸入關鍵詞前切換了輸入法,“你用五筆輸入法?”

說話間,她的電腦已經啟動成功。

“對。你也會?”他停下敲鍵盤的動作,轉頭看向她。

段淨夕搖搖頭,“不會。我隻學過打字根。”小學五年級那一年她練過打字,盲打速度很快。那時她也對照著電腦課本練過幾天的五筆字根,隻是課堂上一直沒教,後來就沒再學下去。

他以下巴點了點她手上的資料,“你看得怎麽樣了?”

“大意都記下來了,就差再鞏固一下。”

“隨便抽一道題的話,你能不能答出來?”

段淨夕毫不猶豫地點頭:“可以。”

他移動鼠標跳轉到另一個頁麵,目光盯著屏幕,忽地問道:“GPS的定義?”

段淨夕知道他是在幫她鞏固比賽內容,開始背誦:“全球定位係統,Global Positioning System,通常簡稱GPS,又稱全球衛星定位係統……”

“什麽是地球同步衛星?”

段淨夕照樣輕鬆地答了出來。

陸慎析沒看她手上的資料,接連問了幾道題,聽她回答的時候一邊操作鍵盤和鼠標,她遇到比較複雜的問題需要回想要點時,他也不說話,等她把要點都答出來後就跳到下一道題。

這樣答了幾道題,段淨夕也醒悟過來了:他熟悉所有的問題和答案要點。

他並沒有昭顯,但是顯然對答案心中有數。

有了這個認知後,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他。

電腦室的窗簾半拉著,日光從窗外投射進來,淺金色的光線斜斜切過他的臉,在烏黑修長的睫毛末梢抹上一點星輝般的光芒,睫毛下方的眸子正中倒映著網頁,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極為專注。

她忽然有點好奇:上初中以來這一年多的日子他是怎麽過的。

就這樣不知不覺把大部分參考題目過了一遍。

“好了,暫時先看這些內容吧。”陸慎析鬆開鼠標,舒展了一下雙手。

段淨夕湊到他旁邊掃了一眼文檔的內容——剛才他向她提問的同時在word文檔裏整理出來的資料。

她來電腦室之前跟班主任借了一個3.5寸軟盤,當下遞給他:“先複製到這個盤裏吧,等一下再去辦公室打出來。”

“陸慎析,問你一個問題!”沉寂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何軍突然開口。

陸慎析站起來,“你先看一下。”

他去幫何軍看問題,段淨夕拷貝完資料,盯著電腦屏幕看了幾秒,抓住桌上一直沒動過的鼠標,點開瀏覽器,憑著記憶在網址欄輸入他剛才用於搜索的網址。

也許是出於不服輸的心理,剛才見他熟練用五筆打字,她就想把這種剩下的內容學完。

她新建了一個文檔,換成五筆輸入法試著打了幾個字。

陸慎析回來時見她在低頭看資料,活動窗口的文檔上零零碎碎地輸出十幾行字,每行少則一個字——如她的姓氏,多則五六個字——如資料上所列出的“地球同步衛星”。

十幾行字毫無邏輯,像是隨意打出來的。

他重新在她旁邊坐下,問:“你的名字有什麽含義嗎?”

這個問題段淨夕剛上小學那時曾經問過媽媽。

“我媽說生我的那一天,外麵的夕陽看上去特別幹淨,就起了這個名字。”

段淨夕答完反問他:“那你呢?為什麽叫陸慎析?”

一個月前,她還極力避免跟他有任何交集,此時卻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裏探討彼此名字的含義。

“一開始起名字是想叫慎思的,但是‘思’字聽起來比較普通,就換了‘析’字。”

段淨夕輕輕地重複他的名字:“陸慎析、陸慎析。”

電腦室裏隻有他們三個人,除了她的輕喚隻能聽到主機發出的低低聲響。他坐在座椅上,視線猶如濃稠得劃不開的墨水,靜靜地看著她。

段淨夕抬起頭與他對視,真摯地說:“這個名字好聽。”

他聽後嘴角邊揚起一抹清淡的笑,“本來不是叫陸慎析的。以前不姓陸,我媽離婚後,就改成我媽的姓。”

那一刻,段淨夕心底浮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隨即她才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說起親生父母的情況。

段淨夕沒問他以前姓什麽,看著他的眼睛說:“陸這個姓好,你現在這個名字很好聽。”

他的眸中浮起淺淺的暖意,擴散在斜斜的落日餘暉中:“我也覺得現在這個姓更好聽。”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3.5寸軟盤時代,昨晚關電腦後想過這個問題,本想下次修改的,還是現在改了吧。謝謝阿辛!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