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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陽 14

科普知識搶答比賽的初賽時間定在星期五。除了年級統一的活動課外,年級主任並沒有占用他們別的課餘時間,把比賽前的準備時間完全交由他們自行安排。

星期二下午輪到段淨夕所在的小組做值日。

做完值日後,段淨夕便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把書本和比賽資料都放進書包後,她察覺到周圍多了一個人,抬起頭就看到一個男生站在跟前——是薑尚暉。

段淨夕平時跟他接觸並不多,一時倒也不知道他找自己能有什麽事,便拉上書包拉鏈,等他說出來意。

薑尚暉的手上拿著一個課本大小的盒子,緊張地看著她:“段淨夕,我聽他們說,今天是你生日,這個送給你。”

段淨夕完全愣住,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

正是初夏時分,落日從窗外照進教室,在青灰色的地板上勾出窗欞的四方輪廓,空氣中仿佛可以聞到樹葉和青草的味道。

這時離放學時間已經將近半個小時,教室裏沒有別人,往日課間熱鬧非凡的教室顯得異常安靜,偶爾能聽到隔壁7班的教室傳來幾句學生的談笑聲。

薑尚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忽然說:“段淨夕,我喜歡你。”

他叫她的名字的那一刻,段淨夕已經從他臉上的表情讀懂了他沒說出口的話。

她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背起書包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薑尚暉呼叫的聲音:“段淨夕!”她沒理會,快步走出了教室。

盡管她表麵上裝得若無其事,可是畢竟是初次麵對這種事情,內心無法不緊張。

上學期的軍訓過後,班上多了一對情侶。段淨夕對此表示理解,也不反對,但是她不會讓自己成為事件當事人。

在她的潛意識裏,身為學生的當務之急就是準備一年後的中考和隨後的高考,而談戀愛應該是上大學以後的事。

印象中薑尚暉性格爽朗,是一個非常陽光的男生。

段淨夕一直覺得,這個年紀的男生,即使有喜歡的女生,也應該是性格開朗的那種。而她的性格絕對不屬於這種類型。

踏下最後一級階梯、踩到平地上後,她還是覺得匪夷所思,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喜歡自己。

她想了很多。

初一那年薑尚暉的座位跟她隻隔著一條過道,經常會拿習題過來問她,他聽講認真,有時會問幾個習題之外的問題。她很肯定除此以外她跟薑尚暉沒有別的接觸。

上初二後班裏調換座位,薑尚暉跟她的座位之間隔了一個組,即使隻計算兩個座位的對角線,他們之間也隔了兩個人。

段淨夕反反複複地在腦海搜索回憶,生怕自己遺漏了。

接著想起去年學校組織他們去看電影的情景:陳燕被空調的冷氣凍得難受,湊過來跟她抱怨,當時薑尚暉跟她們隔了兩個座位,聽到她們的對話二話不說就脫下外套遞了過來,是一個很體貼的男生。

頭痛之餘,她開始替薑尚暉感到悲哀。

她已經可以預見到,如果她跟薑尚暉在一起,其下場就是薑尚暉最終會無法忍受她沉悶冷血的性格。

晚上回家後,段淨夕用了很長時間思索要怎麽徹底解決這件事。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小學那時,她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多愛心可以分給別人,拒絕了就是拒絕了,不會有任何負罪感。

段淨夕記得有一年放暑假陪保姆看電視劇,都市感情劇裏男二號喜歡上女一號,深情款款地對女一號說:“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一定要給我追求你的機會。”那時她已經學會了“嗤之以鼻”這個詞,她看著電視上的男二號,心想: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憑什麽要給你機會。

隻是兩年悠閑自在的初中生涯下來,盡管骨子裏的冷血因子還在,但她的心態已然不同。她希望本班的同學能盡量不被不必要的因素影響。

翌日早上,薑尚暉反常地沉默。他自從進了教室就沒怎麽說話,沉默地早讀、沉默地看書、沉默地聽課。就連課間他的同桌找他說話,他也愛理不理的。

段淨夕思前想後從抽屜拿出數學書翻到扉頁,用自動鉛筆在上麵寫了一行字:我們繼續做同學好不好?

平時她從不在同學的本子上寫字,就是不想自己的字跡落在別處,然而一時想不到有什麽辦法把這句話傳給薑尚暉,隻能用鉛筆寫在數學書上——今天第一節是數學課,下午她不需要用到數學書。

她把扉頁折起來,又在那裏放了一把直尺夾住,經過薑尚暉的桌子時把書放到桌麵上。

等了一個上午,段淨夕都沒有等到薑尚暉的回複。

下午放學後,照例要進行數學培訓。數學培訓不需要用數學書,她拿了筆記本和筆就準備去培訓課的教室。

就在這時,薑尚暉走了過來。

教室還有別的同學,段淨夕擺不出別的表情,便靜靜地看著他。

薑尚暉的手上拿著她的數學書,盯著她看了幾秒,把書放到她的桌子上,然後轉身走開。

等他走遠後,段淨夕打開數學書,她寫在扉頁上的那行字下麵多了一個字:好。

她鬆了一口氣:他接受了她的提議。

不管怎麽樣,這件事算是解決了。

接下來的幾天,段淨夕忙於準備比賽,沒有閑暇注意別的事情。

兩個星期的準備時間很快就過去,初賽在附中如期舉行。當天的比賽青平中學的表現很出色,搶答環節中搶到答題權的題目全都答出來了,比分在幾所學校中一直領先,加上在最後環節附加題中的順利發揮,最終他們獲得了小組第一名,輕鬆進入複賽。

校方領導此前對這次比賽並沒有抱多大期望,這個喜訊讓他們非常意外,於是初賽過後幾位領導對接下來的複賽變得格外重視,將年級統一的自習課時間也交給三名隊員自由支配。

就這樣,他們過五關斬六將一路挺進決賽,最終出人意料地捧回了第一名的獎杯。

隨著科普知識搶答比賽順利落下帷幕,初二學年也在這個夏天走向尾聲。

期末考試的結果公布後,初二年級發生了一件新鮮事。

他們這一屆學生,從初一起每次大考都是段淨夕穩居年級第一,在這個學期剛過去的期末考試中,終於由5班的一名女生取代她坐上了年級第一的寶座。

段淨夕倒沒覺得太意外。科普知識競賽占用了她一個多月的時間,其中有一個星期已經跨入期末複習階段,這種情況下考到第三名也正常——畢竟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科普比賽的持續時間過長,複賽和決賽比賽當天她連課也沒法上,班主任覺得比賽耽誤了她複習,更希望她專注於學習,並在學習上幫助班上其他同學。雖然班主任沒明說,但是段淨夕能感覺到班主任的態度從最初的支持漸漸轉變成不讚同,隻是顧及校方對本次比賽結果的重視,隻能盡力支持。

段淨夕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證明自己在學習領域外的能力,又也許是知道一旦上了初三很多活動都不能參加,基本不可能再代表學校外出參賽,所以很認真地準備這次比賽。

至於期末考試,她隻能在比賽結束後那幾天盡力趕上老師的複習進度。

考試那幾天,有幾科試卷交出後她就知道有哪些地方可能會被扣分,而期末典禮當天試卷的評講結果也基本印證了她的猜想。

初三在這個秋天如期拉開了序幕。

開學前按慣例要實行分班。由於初二兩個學期陸續轉來了十幾名插班生,學校將初三擴成了9個班。段淨夕被分到8班讀書。

升上初三後,學生不光要多學一門新課程——化學,還要在教室裏上晚自習。

初三的生活跟想像中沒有太大不同,一切以中考為核心。

對段淨夕來說,初三的學習任務並不繁重。她大大壓縮了看課外書的時間,每天除了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外還研究一下參考書上的例題,日子過得極為規律有序。

初三9個班的教室分布在教學樓的二樓和三樓,8班的教室在二樓最東側,天井裏種了幾株夜來香,一到晚上就會散發出馥鬱的香味。晚自習的時候,段淨夕在教室裏聞著香味一邊寫作業,日子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轉眼就到了國慶節。

讀小學那時段淨夕跟其他同學一樣對各種假期翹首以待,升上初中後她對假期的期盼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麽熱切。

國慶有七天假期,第一天段淨夕就已經完成全部作業,順便預習了後麵的課程。第二天,段淨夕爸爸的幾個下屬和客戶輪番登門拜訪,繼母也有幾個親戚從老家過來作客,加上同父異母的小妹妹正處於好動的年紀,段家比往常熱鬧了許多。段淨夕不喜歡過於喧鬧的環境,加上平時就有去圖書館看書的習慣,索性吃完早餐就離開家前往圖書館。

一連幾天她都去書店和圖書館看書。

她跟陸慎析的小區隻隔了一條街道,他們上學放學都是同一個方向,一年有365天,他們總有那麽幾天會在路上碰到對方。隻是之前段淨夕刻意疏遠他,看到他也當作沒看到,現在倒是省了這個麻煩。

今天段淨夕是在路口碰到他的。

陸慎析騎在一輛黑色自行車上,穿著一件白色休閑T恤和深色休閑褲,看到她就刹車停下,左腳支在地上,等她走近才問:“你去哪裏?”

“圖書館。”

“去看書?”

段淨夕點頭:“打發時間。”她的自行車在讀六年級那年弄丟了,要不然現在也可以騎車去圖書館。

陸慎析上下打量她——她沒背書包,兩手空空,隻撐著一把折疊傘。

“你打算在那裏呆一整個下午?”

段淨夕估計,在其他人看來放假還去圖書館看書的生活是挺單調乏味的。她猜想,此刻他聽了她的回答應該也是這麽想的。

“看情況,沒書看的話就回來。”段淨夕沒問他要去哪裏。

陸慎析挑了挑眉,“前天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看到你,你的作息還挺固定的。”

原來他前天也有出來。

段淨夕說:“那你的作息也挺固定的。”

他聽後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秋日的陽光穿過樹枝的縫隙照下來,在地上印出斑駁的光影,樹葉上閃著點點金光,空氣中浮動著葉子和樹木的味道。他左腳支地,搭在手把上的小臂線條修長結實,風吹樹動,細碎的光影在他臉上流轉,一雙黑眸更顯得清雋透亮。

段淨夕想,如果要讓她選一個騎自行車最好看的人的話,非眼前的這個人莫屬。

陸慎析笑了笑,又看了她一眼,朝她揮揮手的同時踩下踏板,“走了。拜拜。”

“拜拜。”

跟他分別後,段淨夕徐徐走在樹蔭下,在腦海裏回顧了一下剛才的對話。

她想,跟他恢複正常邦交,應該是好的。

最起碼不用再像以前一樣裝作跟他不熟的樣子。

是不是在內心深處,她還是希望有一個懂自己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初三了。

報告一下吧:之前糾結幾個月的結果就是刪掉了之前的兩章內容。

再次謝謝大家!大家都有陸慎析一樣的胸懷。

祝國慶快樂!

下章的內容如無意外應該會寫初三的運動會,想跟初二作個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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