擾6

擾(6)

韓玉揚起的手停在半空。他怒目瞪著擋在麵前的子墨,眼神足以噴火。“讓開!”

“韓將軍,子墨恕難從命!”

“子墨,讓開!”韓玉怒喝。“藏豫傷勢輕重,你我都清楚地很,要不是他——”

子墨迎著韓玉怒不可遏的氣勢,毫無退縮,字字沉穩地道:“韓將軍,他是主上舍命救下的。”

一句話,便使得韓玉怒色退盡。他怔了良久,最終頹廢地垂下手,麵色灰暗。“罷了。”話落,跌坐在一旁的端木椅中,默默失神。

紫宸雖然看不見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從二人的對話中也猜出些許,知道藏豫肯定傷勢嚴重,不然韓玉不可能如此暴跳如雷。

“子墨,王爺到底傷勢如何?蓮太醫說的那些話,我聽不明白。”

子墨輕歎一聲,扶著紫宸到離韓玉較遠的位置坐下,道:“浮春、櫻花散皆為劇毒。兩毒相容,毒上加毒,所以需要用內力將毒逼出身體……”

“那是不是隻要把毒逼出來,王爺就會沒事?”紫宸急急地問。

“……”

“是不是啊!”聽不到對方回答,紫宸又拽了拽子墨的袖子。

子墨微歎一聲,道:“毒滲入內髒,不可能完全逼出……”

“……”紫宸臉色頓時煞白,顫著唇道:“什麽、什麽意思?什麽叫不可能完全逼出?王爺會沒事的,對嗎?他會好的,是不是?是不是?”說到最後,心裏已經怕得六神無主,連淚水是何時失控都無知無覺。

子墨看他蒼白的臉上滿是眼淚,看得出這男寵是真心愛著自家主子。隻不過,有些人,愛了,也隻能是累贅。

“這些日子王爺讓我練習,是不是因為出征之事?” 紫宸又問。

看來是有些想明白了呢。“是。”

“那……”紫宸的聲音顫了顫,終究問出:“剛才要是沒有我,王爺是不是就不會受傷?”

子墨斟酌片刻,覺得還是該告訴他真相,否則他沒個分寸,以後苦的還是那個他跟了一輩子、敬了一輩子的主子。

“是。若是無需護著你,主上便能將刺客擊退。”

即便心裏早就知道,但從最了解藏豫的子墨口中說出來,心還是無法控製地擰緊,絞得生疼。紫宸失魂落魄地點點頭,低聲向子墨說了聲謝謝,便呆呆地縮進椅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凝雨軒的前廳陷入一片死氣沉沉,在深夜的寂靜中,顯得更加壓抑。

月過半空時,內室的門再度打開,藏殷步伐稍顯虛浮地走出來,身後是麵色凝重的蓮太醫。

“如何?藏豫情況如何?”

藏殷疲憊地掃了眼趕忙湊過來的韓玉和被子墨扶著的紫宸,深深吸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能逼出來的毒都已經逼出來的,但……有一部分……已經滲入肝髒……”

子墨感到紫宸的身子晃了晃,趕緊扶穩。

“所以呢?”韓玉白著臉問。“他什麽時候能好?”

“臣這就去煎副湯藥,可以幫王爺壯體補血。除此以外,現在隻能等。”

“什麽、什麽意思?”韓玉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雖然大部分毒性已經逼出,但存留在體內的櫻花散已經開始發作。”蓮太醫頓了頓,又道:“若是能撐過這三天,應該就會沒事。”

“王爺現在怎麽樣?”

眾人一怔,回頭望向一直沉默的紫宸。他此時臉色蒼白如紙,雙唇毫無血色,即使被子墨扶著,卻依然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王爺方才體力不濟,還在昏睡。”

紫宸點點頭,隨後右手虛抬,往屋裏走去。“我要進去陪他。我要守著他。”

看似瘦弱地不堪一擊的身體,說出來的話,卻出奇地沉穩。

“你——”韓玉一聽,又開始火冒三丈,立刻就要阻止他,卻被藏殷攔下。

“進去吧。”他淡淡地說,示意子墨扶他進屋。

眼看內室的門合閉,韓玉轉過身,不可思議地看向藏殷。

“如果不是他藏豫根本不會受傷!這一切都是他害的!皇上為何還讓他進去?”

藏殷走到一旁,萬分疲憊地坐進椅子裏,埋首於掌內。

許久,藏殷才淡淡地說:“不管你怎麽想,他是藏豫選擇的人。”他並未抬頭,以至於他的聲音有些朦朧不真。也許就是由於這份模糊,讓其中的滄桑與憂傷變得難以察覺。

韓玉雙手握拳,下頜因一再咬牙而顯出鈍角。他撇開眼,倔強地道:“可是,那個男寵一無是處,隻會拖累他!”

“那也是他的決定。”藏殷苦笑。“每個人……都無法控製愛上的是誰,最終卻都要為自己的愛情付出代價,他是如此,你,亦是如此。”

無論是為心愛的人付出性命,還是付出的愛情無疾而終,後果,都必須自己承受。

“藏豫他……一直很寂寞。他隻是想找一個可以讓他愛著的人而已。”

凝雨軒的內室飄著一股濃鬱的草藥味,其中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血腥。紫宸被子墨攙扶著往床邊走,步伐有些虛浮。

“王爺傷在哪?”坐下後,他側頭問。

“前胸,左肩到右下腹,傷口很長。”子墨簡要地回答。

紫宸點點頭,小心地在床上摸索到藏豫的手,握住。

在他的印象當中,藏豫的手永遠是暖的,掌心內有因長年練劍而磨出來的繭子,每次牽著他的時候,都仿佛太陽一般柔和。在他的印象裏,藏豫就是一個這樣的人,溫暖、從容、會在他跌倒的時候扶住他、會在他生病的時候抱著他。他甚至有種幻想,此時他握著的這隻濕冷的手不是藏豫的,而床上躺著的人也不是藏豫,整件事隻是個夢,再過一會兒他就會醒來,藏豫會完好無損地躺在他身邊,捋著他的頭發告訴他‘沒事,隻是個噩夢而已’。

“喝水。”子墨走到他身旁,將一杯熱茶遞到他手裏。

紫宸搖搖頭。“我不渴。”

子墨擋下他推脫的動作,沉聲道:“為了保住你的命,主上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所以你不能糟踏自己的身子。喝水。”

紫宸神色黯然,默默接過茶杯,機械性地喝著。

等他將茶全部喝完,子墨拿回杯子,道:“我在外屋守著,你行動不便,有事的話叫一聲便可。”

待房門關上,紫宸伸手,小心地摸索著藏豫的臉。指下,是他熟悉的麵容,雖然看不見,卻早已銘記於心。

蔥蔥玉指停在藏豫柔軟的唇瓣,眷戀而輕柔地摩挲片刻,然後慢慢俯身,虔誠地印上一吻。

瞬時,唇間充滿了藏豫特有的淡香,如同寧神的香藥般,安撫著他一直緊繃的情緒。片刻的放鬆,讓一直被他抑製的脆弱與惶恐決堤而出,一發不可收拾。他撲倒在藏豫身邊,將額頭抵在他的手臂上,仿佛被母親遺棄的小貓般,輕聲嗚咽:“王爺……王爺……你來好不好……我好害怕……王爺……我以後都會聽你的話……我再也不任性了……所以你趕快好起來,好不好……”

沒有以往能立刻讓他寬心的安慰、沒有溫暖有力的手臂將他抱入懷裏,床上的人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地任他的淚水濺濕衣袖。

黎明,在幾個人全然不覺之間悄然到來。子墨看了看已經開始泛白的天色,對藏殷道:“皇上,您該回宮了。”

藏殷抬起頭,一向尖銳透徹的雙眼布滿血絲,顯得疲憊不堪。他微微搖頭,道:“藏豫這樣,朕不放心。”

“皇上,您不早朝,恐怕不妥。”藏殷沒有通知任何人便趁夜出宮,天亮之前回不去的話宮裏會鬧翻。

藏殷抿唇。子墨說得他不是沒想到,隻是心愛的弟弟生死未卜,他實在不想離開。

“臣和韓將軍都會守在這兒,皇上大可放心。若是有什麽事臣一定即刻稟報。”

藏殷低頭想了一會兒,實在不想走但也明白不得不走,隻得悶聲道:“那好,你把這塊令牌拿著,如果有事,無需通報,可以自由出入宮中任何地方。”說著,從腰間卸下一枚雕工精製、有著盤龍紋樣的白玉佩,遞給子墨。

“是。”子墨向藏殷行了一禮。這玉佩是皇帝不離身之物,持有者可隨意進出內宮——包括皇帝的寢宮——給出去,便是賦予了莫大的信任。

臨到藏殷快要走出門口,子墨突然追上來。

藏殷回頭,等著他開口。

“皇上,主上昨晚吩咐臣今早送七殿下回宮。”

“嗯。”藏殷隻是刹那的功夫便明白了藏豫為何要子墨告訴他這席話。“清漱齋那裏朕會多去看看。”

子墨常年無表情的臉稍稍鬆動了一下。果然是感情深根固柢的兄弟,不用解釋便能了解對方的心思。

“那就請皇上暫時別告訴七殿下主上受傷的事。主上不想七殿下操心傷了身子。”

藏殷點點頭。也是,那孩子大病初愈,身體還弱得很,要是告訴他藏豫遇刺,而且現下還生死不明,肯定得急出病來!

思至此,藏殷自嘲地彎了彎嘴角。不用說是身體本就羸弱的清彥,就連他這麽個武功深高的人都被嚇得手腳冰涼!

“那孩子要是問起來,就說藏豫臨時有事,朕召他回宮以防打擾。”按照清彥極度自卑的品性,這樣說他應該不會懷疑。

“是。”子墨頷首。他倒確實感激藏殷給他提供這麽一條說辭——實際上要具體怎麽跟清彥解釋突然離開他還沒想好。

待他送走了藏殷、再次回到凝雨軒時,看到裏麵一片慌亂,隱約可以聽見自內室傳來蓮太醫低沉、有些急促的聲音:“現在也顧不得了,先放兩包草藥進去!”

他沒時間細想,一個箭步衝進內屋,走向正在床邊扶藏豫起身的韓玉,焦急地問:“怎麽回事?”

韓玉根本沒看他。待懷裏扶穩了藏豫,頭也沒抬地回答:“櫻花散剛剛突破期門,得在走完一個周天之前克住。蓮太醫已經在準備藥浴。你趕快把他的衣服脫了。”

子墨腦子裏‘嗡’的一聲炸開。隨即反應過來事情的嚴重性,開始迅速但有條不紊地除去藏豫已經被汗水和血浸濕的褻衣,然後又在蓮太醫的指揮下,和韓玉一起把他抬進泡好藥包的木桶。等他們忙活完了,已是兩盞茶以後。他正要去拿幹淨的衣服給藏豫備著,轉身時才看到紫宸挨著置物架站在角落裏,仿佛已被人遺忘。他雙唇毫無血色,神色憔悴而空洞——而且,已在不知何時,淚流滿麵。

現在在度假,坐beach上寫了3個多小時,不過什麽都米寫出來,還是從沙灘回來以後又在房間裏碼了1個多小時才弄出來不到兩千字……唉……美好的風景……不出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