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與虎搏殺的少年

花城表麵上很是繁榮昌盛,但其實暗地裏很不平靜,因為這裏地段很好,除了做生意的商人之外,也會有江湖幫派在這裏設下堂口。

江湖幫派自然會有搶地盤的事件時常發生,所以每到晚間,一些不被人注意的巷子裏就會出現染血的情況。

整個溪安郡最大的幫派便是清風幫和白鯨幫,而恰巧又都在花城有堂口,這兩個江湖幫派在明麵上都有生意,與花城府令也有些合作,所以隻要他們不把事情鬧大,基本上不會出什麽事。

原本溪安郡的第一大幫是朱雀堂,但早年朱雀堂老堂主病逝,勢力範圍便開始縮減,看在以前老堂主的麵子上,朱雀堂並沒有因此被其他幫派吞並,但這也需要新任的朱雀堂堂主主動讓出一些地盤。

這雖然看似是恥辱,但卻是最好的保護朱雀堂依舊存在的最好方式。

於是溪安郡被清風幫和白鯨幫平分,朱雀堂隻剩下花城這一個地盤,雖是如此,但朱雀堂依舊是除前者外的第三大幫,從不牽扯清風和白鯨的爭鬥,安穩的保持著中立。

正所謂受死的駱駝比馬大,清風幫和白鯨幫也不敢過分去擠兌朱雀堂,所以也導致朱雀堂好像置身事外,甚至漸漸被江湖人遺忘。

……

花城青安街,是清風幫堂口之所在。

江湖幫派是朝廷允許存在的機構,隻要不殺人放火,朝廷一般不會去管。在薑國,幫派基本上都有生意,而不是純粹的打打殺殺,但這樣的事情也總是避免不了的,畢竟身處江湖,很難相安無事。

於是這樣的事情隻能在暗地裏進行,朝廷管天管地卻管不了百姓拉屎放屁,對於江湖幫派暗中的所作所為,朝廷也是沒有辦法杜絕。

像在大街上便追人砍人的事情常有發生,但大多下場不太好,哪怕能夠跟本地的官府扯上關係,也不可能為所欲為。

所以但凡正規一些的幫派,都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就算打打殺殺也會有專門的地點,絕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

清風堂口門前,有著兩名幫派弟子守衛,他們身上沒有太多痞性,好像真的是看家護院的一般。

眼見一個打扮與花城人格格不入的少年沿街而至,甚至直接就要跨過堂門,兩名幫派弟子對視一眼,果斷伸手攔截。

“小子,這裏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

被攔住去路的李夢舟微微蹙起眉頭,淡漠的說道:“我有事。”

幫派弟子覺得自己好像受到了侮辱,清風幫作為整個溪安郡最大的幫派之一,生意遍布溪安郡,就算在州郡外也是名聲響亮,就算是花城府令見到幫主也要客客氣氣,豈容一個小子放肆。

“我管你有事沒事,反正不管我們的事,想要進去簡單,隻要有我們堂主的令牌就行,沒有的話,哪涼快哪呆著去。”

“以為我們清風幫堂口是客棧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李夢舟不太理解,自己好像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吧?

他麵露不悅,道:“你們確定要攔著我?”

“怎麽,你還想動手不成?”

兩名幫派弟子上前一步,表情惡狠狠的盯著李夢舟。

李夢舟微微吐出口氣,認真地說道:“如果我動手,你們就死了。”

兩名幫派弟子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諷刺道:“臭小子,看來你不是花城的人吧,居然敢在我清風堂口說出這樣的話,我看你是茅房裏點燈找死啊。”

李夢舟淡淡的說道:“清風幫作為溪安郡最大的幫派之一,看門狗就是這種分量?就算你們是狗,也至少代表著一些門麵,果然聞名不如見麵,真是讓我失望。沒意思。”

“混蛋!你罵誰是狗?”

兩名幫派弟子怒而拔刀。

李夢舟視而不見,冷漠的說道:“我沒時間陪你們玩遊戲,滾開。”

“好小子,看來你果然是來找死的,莫不是白鯨幫派來找事的吧?他們就派你這種貨色過來?白鯨幫是沒人了麽,小子你斷奶了沒有?”

他們當然不能直接動手,否則有損清風幫的臉麵。

但如果對方先出手,他們出於自衛,就算失手把對方打個半死也是情有可原吧?

抱著這種念頭,兩個人自然也沒有什麽好話,最好把對方激怒,這樣他們才有足夠的理由下死手。

然而李夢舟依舊是一臉平淡,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們的話一樣,自顧自說道:“我是來找林少雲的。”

兩名幫派弟子愣了一下,頗為猶疑的說道:“你認識我們少幫主?”

李夢舟沒有說話,隻是盯了他們一眼。

他們也上下打量著李夢舟,見其穿著破爛,明顯不是什麽上流人士,自家少幫主怎麽可能認識這樣的人?

他們冷冷的看著李夢舟,說道:“敢到我們清風幫來招搖撞騙,你小子還真有膽兒啊,你要是認識我們少幫主,我還說我是少幫主的親兄弟呢。”

李夢舟詫異的看著他,說道:“林少雲還有弟弟?”

他怎麽記得林少雲是家裏的獨子啊,啥時候冒出來一個弟弟?

“關你屁事啊,連這都不知道,還敢說認識我們少幫主?奉勸你趕緊滾蛋,否則對你不客氣!”

他們又怎麽會去接李夢舟的話茬,隻是一陣冷笑。

“吵什麽啊?”

身後響起一道不耐煩的聲音。

隻見一名青年男子裝模作樣的搖著一把折扇走了出來。

那兩名幫派弟子立刻恭敬的行禮,齊聲道:“參見少幫主。”

林少雲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在房間裏待得煩悶,便打算出去溜達一圈,沒想剛到門口,便聽到吵嚷的聲音,不免惱怒。

他一襲白衫,腰束藍帶,腳踩皮靴,懶散的眯縫著眼睛,折扇被其搖來搖去,儼然一副紈絝子弟的做派。

“大白天的吵吵什麽,打擾本少爺休息。”

兩名幫派弟子誠惶誠恐的解釋道:“回少幫主,有一個臭小子搗亂,我們馬上把他趕走!我們懷疑這小子是白鯨幫派來的,還說什麽認識少幫主,這種謊言簡直可笑,要不我們把他偷偷做掉?”

林少雲正想說些什麽,一個熟悉的聲音卻突然傳入耳畔。

“林少雲,你什麽時候有了一個弟弟,難道你爹又娶了一房媳婦兒?”

“……”

那兩名幫派弟子嚇了一跳,舉刀指著李夢舟,怒吼道:“臭小子,敢跟我們少幫主這麽說話,我……”

他們話還沒有說完,林少雲兩個爆栗敲在他們頭上:“你們敢跟我兄弟這麽說話!”

兩個人傻傻的看著林少雲,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李夢舟又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什麽時候有了一個弟弟?”

林少雲不解的說道:“我哪來的弟弟?”

李夢舟指向了那兩名幫派弟子的其中一人。

那人身子一顫,一臉訕笑的看著林少雲。

林少雲笑眯眯的樣子,說道:“你啥時候成我弟弟了?這家夥野心不小啊,難道你還想當清風幫的少幫主?”

兩名幫派弟子全都跪在了地上,恐懼的嚎叫道:“少幫主饒命啊,我剛才是胡說的,是他……”

林少雲大袖一揮,怒道:“他什麽他,這才是我兄弟,親兄弟,瞎了你們的狗眼,給我滾!”

這兩個人嚇得渾身發抖,驚恐的看著李夢舟。

沒想到這少年真的認識少幫主,這下子慘了。

不過啥時候少幫主真的有個弟弟?

他們現在實在沒心思去想這件事情,他們隻知道自己貌似得罪了另一個少幫主,這該如何是好?

……

李夢舟當然沒心思去針對兩個無關緊要的人,但他倒是對清風幫的管製有些小建議,林少雲悉心聆聽,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帶著李夢舟去喝酒。

林少雲的長相很秀氣,如果不是清風幫少幫主的身份,恐怕很輕易會讓人以為他隻是一個文弱書生。

在一座酒樓裏,兩個人對飲,林少雲笑道:“老弟酒量見長啊,不錯不錯。”

林少雲是李夢舟唯一的酒友,隻有跟他喝酒的時候才能完全放得開,所以兩個人的感情也很好。

李夢舟說道:“你倒是沒怎麽變,恐怕隻是年齡在長,心裏依舊那麽幼稚。”

林少雲不以為意,說道:“人生在世,重要的就是開心嘛。你也應該多跟我學學,小小年紀便整天板著個臉,好像一副多老成的樣子,本以為你會有所改變,沒想到比以前還要無趣。”

說到這裏,林少雲好奇的問道:“三年前你不告而別,到底去做什麽了?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三年一次沒來看過我。”

兩個人已經相識五年之久,那個時候李夢舟還隻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膚色沒有現在這麽黑,但要比現在慘多了,整個枯瘦如柴,沒有半分少年的精氣神。

五年前的林少雲也已經十五歲,所以對李夢舟有頗多照顧,就連喝酒這件事情,也是因為跟林少雲兩年的相處裏成為習慣的。

李夢舟不怕回憶往事,因為他本來就活在過去,八年來在最陰暗的地方掙紮求生,那段過往是根本不可能被遺忘的,反而成為了他要活得更好的信念。

“你也知道我跟你不一樣,沒有本事便注定活不長久,我需要重新投入黑暗裏去磨煉,這三年我一直在薑國的西北邊塞,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好在我活了下來,並且比以前活得更好。”

林少雲的神色有些複雜,聽著李夢舟好像混不在意的語境,他的心裏不免有些難受。

他想到了第一次遇見李夢舟的情景。

在溪安郡的莽城裏有著一座格鬥場,那是富人聚眾玩樂的地方,是地下場所,是在白鯨幫的管轄之下。

那個時候的清風幫和白鯨幫還沒有開始惡化,至少在表麵上是這樣,年少的林少雲曾跟隨父親林振南去過一趟格鬥場。

在格鬥場看到的畫麵,給了林少雲年幼的心靈造成不小的震撼,更是初次理解了這個世界的殘酷,何為毒魔狠怪。

格鬥場不單單隻是人與人之間的生死搏鬥,也包括與虎獅這種猛獸搏殺,參與格鬥的人要不是無親無故的孤兒,要麽就是得罪了人,或者是被拐賣而來,拿自己的命來博取一線生機。

但格鬥的人大多都是成年人,最小的也是青年,很少見十幾歲的少年,除了個別惡趣味的富人要求,才能在格鬥場上看到十幾歲的少年與猛獸搏殺。

林少雲當年看得那場格鬥賽,便是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人與曾經咬死過兩位數成年人的斑斕大虎之間的對決。

看著那孱弱不堪,明顯營養不良的少年與對麵那堪比大山般巍峨的斑斕大虎,這場搏鬥不僅殘忍,更令人心悸。

那斑斕大虎被餓了很多天才被放出來,別說十一二歲的少年,就算是成年人,也休想逃脫葬身虎口的下場。

林少雲能夠明顯感受到那少年心裏的恐懼,就算他隻是在高台上觀看,但那聲臨其境的感覺,仰天咆哮的猛獸,依舊令他腿肚子發軟,他不知道那格鬥場中的少年是如何有勇氣還能站著的。

他不想要看到少年被撕碎的場景,但同時也很佩服那場中的少年。

這本該是很輕易能得見的結局,沒有人認為少年能夠打敗猛虎,他們隻是享受那少年被猛虎追逐慘叫的樂趣,看到少年在絕望中掙紮,被猛虎撲倒一口口撕碎的畫麵。

林少雲永遠不可能忘記當年的場景。

不被看好的少年,為了生存,為了活下去,哪怕心裏再恐懼,眼淚布滿臉龐,也依舊悍不畏死的與猛虎搏殺。

他手中隻有一把破損的匕首,他的一雙小手緊緊握著這把匕首,與猛虎展開搏鬥。

單靠力量他不可能擁有與猛虎對抗的實力,他借助自己瘦小的身體,與猛虎纏鬥,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企圖給猛虎造成創傷。

這場格鬥並不精彩,因為那些富人沒有看到想要看到的,斥罵聲響徹在格鬥場。

那少年仿佛聽不見任何聲音,他的眼裏隻有那頭想要吃掉他的猛虎。

在他筋疲力盡,渾身鮮血淋漓的關鍵時刻,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用匕首狠狠捅進了猛虎的眼睛,瞎了眼睛的猛虎更加狂暴,卻給了少年暫時生存的時間,橫衝直撞的猛虎無法傷害到少年,最終被少年殺死。

回憶起來似乎有些不現實,但林少雲深刻的明白當時那股鋪天蓋地的絕望氛圍,哪怕隻是回想,也讓他有不寒而栗的感覺。

看著對麵那平淡的毫無感情色彩的麵龐,林少雲更加覺得李夢舟是一個怪物,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其實你大可留在清風幫,沒必要去奢求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林少雲是衷心希望李夢舟加入清風幫,至少他們兄弟兩個可以一直在一起,相互幫襯。

李夢舟搖搖頭,說道:“對你來說或許不切實際,但那卻是我活著唯一要去做的事情,如果我選擇放棄,那麽過去曾經遭受的一切,所堅持的東西豈非做了無用功?”

放棄要趁早,已經遲了,便隻能一路走下去,畢竟這是我努力活著的信念,如果沒有了這個信念,我又能做什麽?

哪怕林少雲自認很了解李夢舟,但也很難摸透對方的真實想法。

他知道李夢舟想要成為修行者,甚至成為了活著的必須條件,但他不明白李夢舟為什麽這麽想要成為修行者。

修行者擁有非凡的本領,的確是大多數人所向往的,縱然是武道宗師,也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努力掙紮苛求那上仙的道路。

但修行需要資質,沒有資質,一切都是白搭。

林少雲不知道李夢舟有沒有修行資質,但他知道自己是沒有的,因為小時候開始,父親便也希望他能成為修行者,不知道在哪裏與一個修行山門拉上了關係,費了很大的代價,才請出一位上仙來探知林少雲的資質。

結果自然是讓林振南失望的,林少雲沒有修行資質,甚至連感知天地靈氣都做不到。

他覺得李夢舟跟他不一樣,但也沒有太大的期盼認為李夢舟可以成為修行者。

沒有門路,連修行者的影子都見不到,哪怕在成長的歲月裏可能會有修行者擦肩而過,但那種幾率太渺茫,且就算遇到了,你也不知道對方是修行者。

看不見摸不著,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在林少雲看來,本來就是不切實際的事情。

他隻是害怕李夢舟的努力到了最後,隻留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