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識美玉鬼王招賢

他在胡思亂想,少主桑楚可沒那閑工夫來搭理他,口氣不耐地在連續喊了山鬼數次之後,山鬼終於苦著臉,慢慢騰騰地從陳心隱背後的陰影中站了出來,躊躇著該不知道走向何處。

她忍住淚水,對著自家園主展顏一笑,剛想說點什麽,卻不料眼圈瞬間一紅,再也止不住心中憂傷,低聲嗚咽起來,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她緊緊地攥住陳心隱的手臂,隔著衣服,在他的小臂上用青蔥般的食指輕輕劃動,快速寫下了一行文字,然後鬆開袖子,依依不舍地騰空而已,飛到了鬼王和桑楚的身前。

她停在空中,福了一福,給自己的父親請了個安。

然後她站起身來,冷峻了麵容,冰冷了聲線,直截了當地問道:

“父親,大哥,山鬼懵懂,正不知你們今日來此,究竟有何目的?”

對於女兒的質問,鬼王扶餘全無意外之色,他輕搖折扇,笑而不語。

“小妹你這說的卻是哪裏話!我們鬼族,自然要以振興我族為第一大任,此次前來靈虛山,一是尋你,二嘛……”

少主桑楚環顧著山中的靈虛山道士,停了一停,陰沉了麵容,冷酷了顏色。

“自然是得看前麵那些虛偽道德之士識不識相了。”

“識相如何?不識相又如何?世間眾生皆為天成,為何卻來相殺?”

山鬼毫不示弱,針鋒相對地將大哥的話頂了回去。

“哼,小妹你這是和大哥說話應有的態度嗎?”

桑楚怒氣衝衝地瞪了一眼山鬼,看到山鬼也是“哼”的一聲,別過頭去,看也不看他,心中雖怒,卻也無奈,都怪父親和自己在她小時候將她給寵壞了,以至於現在刁蠻任性,無人可管。

“你看這靈虛山,清泉野石,蒼鬆翠柏,本是神仙福地,能者居之,憑什麽要由他們來占?這些年來,早輪到我鬼族來當這萬裏江山之主。如果他們識相,那麽自然可以留他們性命,隻是將他們趕出這靈虛地界便了;若是不識相,那麽吾等隻好是痛下殺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整片靈虛山場,雞犬不留。”

雞犬不留!

桑楚說出這些話時,刻意在聲音中帶上了無窮鬼力,傳遍了這片大山,直透內心。

這番霸道到達極致的話聽在靈虛山眾人耳中,那脾氣暴躁之人瞬間就怒發衝冠,紛紛怒目而視,握緊了手中長劍,看那架勢,就準備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將鬼族眾人斬於劍下。

玄真麵色平靜,緩緩伸手作出個下壓的動作,暫時壓下了下弟子們狂暴的情緒。

“父親,快收手吧,你們的野心遲早會毀了你自己,毀了鬼族的。”

山鬼急得聲音都變調了,在靈虛山居住的這些日子,她是真正愛上了這種清靜無為,與世無爭的神仙日子,尤其是……她看了眼陳心隱。

想當初,她就是因為受不了父親和大哥無休無止的野心,終日抗議不成,一怒之下才離家出走,常年遊**在外,一番遊曆,倒是領略了神洲之內眾多的名山大川,奇峰險地。

人間山水,自是排遣內心苦悶的一劑良藥。

沒想到此時,她最為擔心的一刻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甚至,更壞!

“兀那扶餘,我且問你,我那徒兒明成,是否是你將他變成如此模樣?”

玄智豁然想起了自己徒兒,臉色一沉。

羅網之中的明成,仿佛是感應到了什麽,此時掙紮得更加厲害了。

“山鬼,你怎地將這明成給困住了?”

鬼王扶餘寵溺地摸了摸山鬼柔順的頭發,每次看著自己的女兒這溫婉又有些俏皮的容顏,他就會想起自己的妻子……

他這些年來,所做的所有一切,皆是為了膝下的一雙兒女。山鬼,是他的掌上明珠,桑楚,是他的生命的延續。

桑楚撇撇嘴,二話不說,揮手打過去一道光華,綁縛住“口袋”的繩結一陣蠕動,自行鬆了開來,困住明成的“包裹”失去繩索的拉扯,重重地跌落於地,揚起漫天塵土。

明成在裏邊拚命掙紮幾下,胡亂扒拉一陣,終於手忙腳亂地扯開了裹在身上的“光布”,從中鑽了出來,他站立起來,露出狂喜之色,大跨步跑到了鬼王扶餘等人的下方。

這明成方才還盡是一副凶神惡煞模樣,剛一去到那邊,就諂媚了容顏,柔軟了雙膝,雄壯的身軀“轟”地一聲跪倒在地,如搗蒜一般不住地磕起頭來。

“嘿,玄智老道,你也看到了,你徒弟明成可是很喜歡我們帶給他的變化啊,哈哈哈。”

桑楚狂笑不止。

“是,當然喜歡,謝謝主人和少主賜予我的力量,隻有此時,我才能體會到擁有力量的感覺,我才真正找到了生存的意義。”

明成謙卑地拍著馬屁,至於師門道法,難道有這力量來得實在嗎?

“逆徒,真是逆徒……”

玄智氣得七竅生煙,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他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從前未曾多將精力放在明成身上,疏於管教,哪想到今日造成如此惡果,真是追悔莫及。

“嗯,很好,你叫明成是嗎?你既入我鬼族,從今以後就換個名字,就叫……嗯,我想想……魅成吧,如何,可還中聽?”

桑楚平日裏就喜歡學著父親模樣,裝模作樣地擺弄幾下書籍,揮幾筆狼毫,學學人間流行的名士風流,唱唱靡靡之音。此時有此機會,豈不正好可以展示一番?

明成,哦,現在應該叫魅成了,他自然是叩謝不已,心滿意足。

鬼王扶餘聽到這個名字倒是眉頭微蹙,感覺水平並不如何高明,隻是並未多說什麽,畢竟隻是手底下一個炮灰而已。

“扶餘老伯,桑楚大哥,小子乃是靈虛山藥園峰上藥園園主陳心隱,小子與令嬡頗有幾分交情,今日還請您看在小子麵上,不如就此退去如何?彼時生靈塗炭,反為不美。”

陳心隱自從失憶以後,他曾經作為太子時的任性盡斂,性子變得十分平和,平日裏遊山玩水,最不喜的就是打打殺殺。當然,在他眼裏,平日裏和玄真老道由於某些雞毛蒜皮之事打架自然不算在此列,用他們的話來說,那叫做“交流感情”。

如果今日鬼王與靈虛山開戰,不說最終勝負如何,這片靈虛山場,洞天福地,必然要遭一場兵豗,多少草木將毀,多少動物都將流離失所。

“山鬼,你和為父老實說,你和這小子到底什麽關係?”

鬼王扶餘早就在暗暗注意著陳心隱,看到這小子眉目甚是清秀,天庭飽滿,內蘊神光,周身似有道韻流淌,著實是有些不同尋常,隻是他並不能看出到底是哪裏不尋常。

自家女兒方才與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極有可能關係匪淺,這麽多人看著,這樣對丫頭的名節說不得也會產生影響,此時自然要先打聽清楚才是,以防碰到的是一個壞小子。

“是啊,小妹,你可別和這小子走得太近,否則傳出去平白敗壞了你的名聲,到時我看誰家還會要你。”

桑楚陡然留上了心,隻是他並不具備如他父親一般的眼裏和深沉,跟著在一邊喋喋不休起來。

這鬼族少主在外邊頤指氣使,霸氣無邊,在自家妹子麵前也難免變得有些婆婆媽媽。

“啊,沒,隻是,呃……”

山鬼頓時就害羞起來,粉麵含嗔,支支吾吾,扭扭捏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螓首越來越低,死死地盯住了鞋尖,一副小兒女姿態,和方才的咄咄逼人簡直是判若雲泥。

父兄兩人在這一方麵,皆是既有眼力,又有經驗的主兒,看到這種情形,哪裏還會不明白。

這桑楚劍眉一豎,就說要上前教訓那陳姓小子一頓,被及時反應過來的山鬼死死拉住,不住地埋怨著,自家大哥平日看著也算穩重,怎現在會這般沒羞沒躁的。

“嗬,我看陳小哥與我家閨女有緣,何不棄暗投明,加入我鬼方?這樣你們兩個也可朝夕相處,就算是賜你一個駙馬身份,也是未嚐不可啊。如此,豈不妙極?”

鬼王扶餘與兒子對陳心隱的態度完全不同,非但不以為忤,反而是大大地支持,直接就在兩方陣前開出了“條件”,要將這看起來涉世未深的陳心隱給拉到自家陣營中去。

到時候如果確有才華,那自然是成全其美事;如果發現原來隻是空有一副好皮囊,隻會唬人,內裏卻是酒囊飯袋,敗絮其中,那麽難道以為鬼王就狠不下這個心來嗎?

“父王,那小子看著癡癡傻傻,不甚靈光,哪裏配得上咱家小妹!”

桑楚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即使是自己的父親,也是會有犯老糊塗的時候嘛。在他看來,鬼王這完全是把山鬼往火坑裏帶啊,鬼方英才眾多,哪裏不能找到乘龍快婿,還能夠看上這麽一個人間少年?就說那個族中最為神秘的鬼才徐無鬼,據說對山鬼暗地裏也甚為欽慕,難道不能撮合他們倆個?也好更為緊密地籠絡住他。

“哎,桑楚,你的眼光畢竟不如你家父王老辣,此子其實不凡,你仔細看他的眼神……”

鬼王扶餘循循善誘,給自己兒子言傳身教。

徐無鬼……唔,桑楚還是太過於天真了,徐無鬼何人,那是他們所能夠掌控的……

桑楚順著父親所指,看向了陳心隱的雙眼,他反反複複地從外到裏看了半天,從睫毛到眼眶,從眼眶再到眼白,最後再看到瞳孔……

陳心隱感覺到了這道奇怪的目光,疑惑地與桑楚對視了一眼,眼中盡是迷茫。

嗨,這分明就是一個傻小子嘛!桑楚腹謗不已。

玉孕石皮,珠藏木櫝!良才哪得千人識?

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是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