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王安生嘴上叼著自製紙煙

劉德秋到了王安生的家門前,喊著他的名字,他的父親王廣林走了出來,招呼道:“劉德秋,舍得走,快進來坐。”

王安生不在家,但是,看到王廣林,想著再過兩天他那個悲戚戚的樣子,還有他妻子蔣翠花在王安生被公審後被宣判立即槍決,推著上了解放牌汽車的時候,她哭昏過去的情景,劉德秋還是進了屋裏。

劉德秋真的不想看到這對夫妻中年喪子的巨大悲痛,他怕現在不做一些鋪墊,7月17日那天找不到王安生,或者找到,王安生根本不理睬他,不聽他的,自顧跟那些狐朋狗友跑得無影無蹤。

王安生的家裏也並不寬恕,王廣林是瓷廠的工人,蔣翠花是清潔工,兩個人雖然有工資,但是,他們工資微薄,加上王安生還有兩個妹妹,蔣翠花的娘家也很貧窮,家裏的錢也都是一分錢辨開兩分錢用。

“你坐,我給你倒茶。”蔣翠花招呼著劉德秋。

王廣林看著劉德秋,笑著問:“你找王安生有事?”

“沒什麽大事,想找他玩。”

“唉!他要是跟你這樣懂事的人玩,我也就放心了,他整天跟著那些狐朋狗友的,不斷地惹是生非,不學好……”

“你別老是埋怨他,你對他沒有一點好臉色,你說,他怎麽在這個家裏安心!”

蔣翠花把茶放在劉德秋麵前,掉頭打斷了王廣林的話。

“你還說,都是你慣的!”

“我不跟你說,你罵他,我如果再罵他,你說他不是更加感覺不到一點溫暖……”

“溫暖?他小的時候多乖,要不是你什麽都慣著他……算了,不說了,劉德秋在這裏,我們兩人別為了不爭氣的兒子吵架!”

王廣林說著,看著劉德秋:“你喝茶。”

“我才不跟你吵架!你看劉德秋的父親多會辦事,他知道劉德秋考不上大學,找工作很難,他讀高二還沒有考大學之前,已經提前幫他鋪好路了!”

“你還說!他爸是他爸,我是我!”

王廣林有些生氣了,瞪著蔣翠花吼道。

蔣翠花不再說話,劉德秋心裏不由一震:劉淳真的不是自己想的那麽自私?他的兒子真是他的努力才當上的工人?

“王叔,我當工人是我爸早就安排了的?他又不是廠長,再說,我爸可是被廠裏開除的,怎麽可能是他安排我進廠裏的?”

劉德秋看著王廣林,想探個究竟。

王廣林笑了:“這事,也隻是猜測。你爸爸是被開除的,沒錯,但是,他被開除也太巧了,還有,你畢業之後就進工廠了,你應該知道,不是招工,而是頂替你爸的指標,也就是頂班,哪有這麽巧的事?所以,有點腦子的人,都猜測是你爸爸事先打了埋伏。好了,不說這個,這也是你爸爸的本事,你看他現在,多清閑。”

劉德秋聽了,也不好再深究,再說,王廣林自己也說了,隻是猜測。

不過,想想劉淳在家裏跟老爺子一樣,心裏不由嘀咕:難道真是他事先安排好了?現在的表現,有點居功自傲?

“王叔,你現在要是退出瓷廠,王安生可以頂班嗎?”劉德秋看著王廣林問。

“哪有那麽容易的事?除非是工傷,自己不能幹了!再說,王安生那個臭小子,自己沒有本事,卻根本看不起瓷廠的工人!”

王廣林說著來氣,端著茶碗喝了一大口茶,噎著咳嗽起來。

“王叔,你能不能幫著王安生找點事做,別整天跟著他的那些朋友無所事事,他那樣真的很容易出事……”

“劉德秋,王安生可沒有你那麽好的八字,他去哪裏找事做?你以為那麽容易?真能找事做,我兒子也不會整天遊手好閑!”

蔣翠花打斷了劉德秋的話,大有護著兒子的意思。

劉德秋心裏不由感歎:真是愛崽害崽,王安生還真是給她慣壞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想到蔣翠花失去兒子的時候,那個哭得披頭散發,直到昏死過去的情景,劉德奇很是無語。

話不投機,劉德秋聊了會兒,站起來告辭,王廣林送他出門。

劉德秋出了門,看著他說:“王叔,王安生回來,你告訴他,我找他有點事,讓他明天去我家找我。”

“好,好,我會告訴他。你慢走。”

……

劉德秋到了蔡壯保的門前坪子,電視前麵已經圍坐了很多人,他們在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

站著看了會兒,覺得沒有什麽意思,自個兒回到了家裏,隻見劉淳剛喝完酒吃了飯,雷琳正在收拾飯桌。

“媽,我來。”劉德秋走過去說。

“洗碗這些事讓你媽做,你大男人的做這些幹什麽?你說你不當工人了,用廠裏補給你的錢去錢生錢,你給我說,你打算做什麽?”

劉德秋看過去,說:“我還沒有想好。”

他這幾天想的都是怎麽幫著王安生躲過一劫,至於掙錢的事,也不差這幾天,過了7月17日再說。

“沒想好?你小子別真的隻圖眼前舒服,把錢花完了都沒有找到正經事!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學我!別看我閑著有吃有喝,那是我該享福的時候了,我把你養到十八歲,算是成年了,你又有工作,我吃點喝點,能有什麽事?”

“但是,你不一樣!你還沒有娶親,你還……”

“我的事,我自己有主張!你現在也不過四十多歲,再說,媽媽也沒閑著,媽媽都在掙錢,你……”

“你個龜兒子,還真教訓起老子來了!要不是老子……算了,不跟你說!我就等著看你的本事!老子看電視去了!”

劉淳不耐煩了,說著把長凳子一推,站起來就出門。

雷琳見劉淳生氣地走了,看著劉徳秋說:“徳秋,你怎麽這樣跟你爸說話?他現在是沒有做事,吃現成的,但是,他之前也是拿工資的,你也是靠著他的工資養大的……”

“媽,他為什麽被廠裏除名?他被除名後,我為什麽能夠頂班?”

劉德秋覺得這事還真是有些蹊蹺,看著雷琳問。

“你怎麽也問這個?別人說你爹耍了詐,你也懷疑?我問過你爹了,他說這是廠裏把他除名了,看我們家裏沒有一個拿工資的,可憐我們,答應讓你去頂班。要不,你也得跟你妹妹一樣,隻能吃個商品糧,你又找不到工作,這個家沒法過日子。好了,這些事都過去了,你以後不要跟你爹對著來,像以前那樣,他說什麽,你不愛聽,不理他就是了。”

劉德秋聽媽這樣說,更是覺得劉德秋頂班的事,很是蹊蹺,廠裏為什麽會答應這個不合理的要求了?

劉淳不僅沒有工傷,甚至都輕微傷都沒有受過,他被除名隻是一個“操作不當”的理由,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劉德秋心裏多了一個謎,但是,對劉淳卻改變了一點看法,真如王廣林猜想的那樣,說明劉淳對家庭還是由責任心,有貢獻的。

劉德英聽到哥哥回來了,走了出來:“你不看電視了?”

聽到聲音,劉德秋看過去,隻見劉德英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衣,裏麵還有一件無袖紗衣,她發育遲,以至於都沒有束胸,不過,卻也是小荷已露尖尖角。

劉德秋不適應這麽看女子,趕緊移開了目光:“電視有什麽好看的?你學習累了,在門前休息幾分鍾,注意勞逸結合。”

“電視當然好看了,要不,那麽多人圍著電視,都不怕熱,也不怕聞別人的屁臭味。我看了會兒書,裏麵悶熱,都會出來透透氣。”

劉德英笑著站在門邊吹風,她是很活潑的女子,劉德秋聽著他的話,笑了:“知道看電視人擠人,會聞到屁臭,你還想著去?”

“我不是沒去了嗎?哥哥,下周末我回來,還會像今天這樣,豬肉管飽嗎?”

“隻要你努力學習,每次回來,豬肉都管飽。”

“德英,你個丫頭,怎麽還想著吃了?你哥哥的錢像今天這樣吃,能吃多久?”

“哥哥不是說了,他的錢可以省錢嗎?”劉德英笑起來。

劉德秋看了看廚房那邊,從兜裏拿出一張十元的鈔票塞給劉德英:“給你花,在學校夥食不好,想吃什麽自己買。”

劉德英眼睛睜得老大,壓低了聲音:“哥,這麽多錢?我,我可不敢要,你給一塊錢給我吧!”

“快拿著,沒有讓你一個星期花完!”

“你不如一個星期給我一元錢,你給這麽大的錢給我,萬一掉了,或者被別人偷去了……”

劉德秋把錢放進兜裏,摸出一張五元的:“好,給你這個,兩個星期給你一張。”

劉德英看了看廚房那邊,還是拿著放進了褲子口袋裏:“哥哥,你真好,我會省著花的,我知道,媽媽賣冰棍很辛苦,一天也才掙一塊多錢,能夠掙兩塊多她都笑得嘴巴合不攏。”

“你放心,過些日子,媽媽見我能夠錢生錢了,我就讓她不賣冰棍了。”

劉德秋知道,自己不掙到錢,喊媽不去賣冰棍,她也不會聽。

“你們在嘀咕什麽?怕媽媽聽見是不是?是不是說媽媽壞話?肯定是說媽媽太摳了,是不是?媽媽不摳,要是像你哥哥這樣大手大腳花錢,一個月吃不了幾天,以後的日子都會餓肚子!”

雷琳洗好了碗,笑著走了出來。

“媽,怎麽會說您壞話?哥哥誇你真能幹,誇你會過日子,他說爸爸沒有工作,你照樣把這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人人能吃飽吃好……”

“你就會用嘴巴哄娘,是不是想讓娘給你點零花錢?要真想要零花錢,直接問媽要,不用這樣拐彎抹角的。”

雷琳笑看著女兒說,她覺得女兒真會說話,她也知道,會說話,以後才會吃得開。

“媽媽,不用,不用,您上次給我的零花錢,我還沒用。”劉德英想到剛才拿了哥哥五元錢,臉有點發燒。

“上次給你的五角錢,你還沒花完?”

“不是沒有花完,而是沒花,前幾天沒有出學校呢!”劉德英笑著說。

“唉,也怪我們家裏太窮,你懂事。德英,你也別太摳了,該花的錢,你還得花,別想吃點什麽都忍著……”

劉德秋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媽說這些,他就感覺眼睛澀澀的,他趕緊笑著說:“德英,進去看書,好早點睡,書要讀好,必須要保證好睡眠。”

“好。”

劉德英聽哥哥這樣說,趕緊進了自己的小房間。

……

劉德秋一覺醒來,看到日曆上用紅筆劃的記號,心裏不由一驚:7月17日,農曆5月27日!

他那天晚上去沒有見到王安生,後來,王安生也沒有來找過他。

昨天晚上,想到今天是王安生行凶的日子,他又去找了王安生,還是沒有見到他,自己在他家裏耐著性子等到十點半鍾,他還是沒有回來,隻好又丟下一句話,回到了家裏。

這會兒,劉德秋怕王安生又不來找自己,趕緊穿了衣服,洗漱之後,顧不上吃早飯,直接去了王安生的家裏。

劉德秋心想,自己不能見死不救,何況,救下的不僅僅是王安生一個人,而是兩個人的命,甚至還會讓更多的人不遭受牢獄之災!

他快步到了王安生的門前,大聲喊著王安生的名字,王安生的母親走了出來:“他昨天晚上沒有回來,劉德秋,你到底找我們安生有什麽事,你直接告訴我就行了。”

“他昨天晚上沒有回來?怎麽會這樣!”

劉德秋心不由一沉:難道這真是天注定,命裏他今天要遭劫嗎?不行,我必須要盡最大的努力救他,還有另一條人命!

“他晚上時常不回來的,你找他到底有什麽事,你說吧。他會不會是借你的錢了?借你多少錢?”

“不,不。他沒有借我的錢,我隻是找到他有點事想問問他。”

劉德秋知道,事情再緊急,他也不能說出實情,要是說王安生今天下午會殺死人,過幾天就會被公開審判,被押到郊區那個荒山野嶺去打靶,蔣翠花肯定會衝過來跟自己拚命,怪自己詛咒她的兒子。

蔣翠花見劉德秋不說,心裏有些不高興:“你有什麽事,這麽急,問你又不說!”

看來,王安生的父親王廣林也已經出門了,劉德秋並不計較蔣翠花的態度,繼續問她,王安生可能會在誰家過夜。

蔣翠花沒好氣地說:“他在哪裏過夜,我怎麽知道?他朋友那麽多,他要是真的欠你錢,你說出來,要是不多,我能夠幫他還給你,我就還給你。”

“他真的沒有借我的錢,他不在家算了,我還有事。”

劉德秋說完,急得招呼也沒有打,轉身快步離去,他想憑著記憶,去王安生好耍的幾個狐朋狗友家裏尋找王安生。

蔣翠花看著劉德秋的背影,嘀咕道:“知道我兒子沒有工作,你借錢給他幹什麽,這會兒討債像是催命鬼一樣。”

劉德秋還是聽清了她的嘀咕聲,心裏也嘀咕著:我不是催命鬼,我是想救他的命!唉,你溺愛他,害了他,你知道嗎?

心裏雖然有些不爽,但是,救人還是不能耽誤,劉德秋並沒有因為劉翠花的態度,改變要救王安生的決心。

他找到第三個人家的時候,終於找到了王安生,他跟朋友正在吃早飯,隻見桌子上擺著螃蟹,還有蝦子和魚。

招呼一聲後,王安生認出是劉德秋,還是站起來熱情地問:“劉德秋,你吃早飯沒有?我都忘記去找你了,我爸爸前天晚上告訴我,說你去找過我,他讓我去你家找你,是不?”

“是。”劉德秋鬆了口氣,也感覺餓了。

“實在對不起,我隻顧著玩了,剛才看到你,才想起這事,你吃飯沒有?”

“還沒有。”

“沒有吃飯,快來隨便吃點。”

王安生的朋友,也就是這個屋裏主人招呼說。

“來,吃飯。這是我們昨天晚上去郊區的小河裏下藥癲的魚,以後你休假的時候,要是想吃螃蟹和魚,跟我說一聲,我們知道有藥可以讓小河裏的……”

“王安生,你說那麽多幹什麽?快讓你朋友坐下吃飯,以後再去癲魚的時候,喊上你朋友就是了。”

“是,是。快坐下吃飯,我們回來已經半夜了,睡了會兒,起來也就煮了這些魚蝦下飯,隻是,沒有去買酒,嗬嗬,早上喝酒也不好,吃點螃蟹,河魚,也不錯。”

王安生這次看到劉德秋,話還真是多。

隻要找到王安生也就放心了,拖住他過了今天下午,也就沒事了。

劉德秋這樣想著,笑著說:“是,是。有螃蟹吃,還有河魚吃,當然不錯了。”

他加入到了吃螃蟹和河魚的隊伍裏,還真別說,螃蟹和河魚的味道還不錯,看來,王安生他們這些狐朋狗友對吃還是有一套,煮菜也是內行。

邊吃螃蟹,王安生他們幾個人邊說著去小河癲螃蟹河魚的味道。

劉德秋聽出來了,這些螃蟹並沒有被藥死,河魚也沒有被藥死,隻是那個藥物倒進河水裏後,他們順著河流而下,然後,河裏的螃蟹和蝦子就會朝著岸邊靠,趴在岸邊,他們就把螃蟹和蝦子撿起來放進桶裏。

河魚則是被癲得到處亂跳,在水裏亂闖,他們用網兜可以網住一些。

說著,吃著,到了上午快十點的時候,才收拾飯桌。

吃完了,劉德秋也沒說找王安生有什麽事,倒是王安生吃飽了,看著他問:“劉哥,你找我有什麽事?”

“還真是有事,一會兒,你跟我去一個地方,我再跟你說。”

劉德秋當然不能直接說事,別說當著王安生的朋友不能說,就是跟他單獨在一起也不能直接說。

直接說了,王安生會生氣,會罵人,會甩手離開他,結果自己阻止不了王安生繼續跟他的狐朋狗友在一起,他還是會繼續誤殺一個人,被打靶。

劉德英覺得王安生應該不是蓄意,或者故意要殺死對方,肯定是在攔截的時候,想嚇唬對方,刀子卻不認人,捅到了對方的要害部位,恰恰碰上嚴打的風頭,申訴的機會都沒有。

再說,不管是不是故意,殺人償命,何況是偷盜搶劫引起的殺人,肯定會重判死刑並立即執行。

“他找你有事,你先跟他去吧。”

有人看著王安生說,顯然,他也不想劉德秋在這裏跟他們呆得太久,畢竟,不是一夥人。

“好。”

王安生說著站起來,跟劉德秋出了門。

劉德秋朝著那個原來跟餘建開和陳春映說事的走去,王安生走了幾步,問:“劉德秋,你找我有什麽事?”

“別急,我們去公園散步,我慢慢跟你說。”劉德秋要的是打發時間。

“什麽事你說,這路上有什麽不能說的?你說了,我還得跟他們一起玩。”

“王安生,我勸你以後還是少跟他們來往,你看他們都是什麽人……”

“劉德秋,你什麽意思?”王安生停住了腳步,盯著劉德秋。

劉德秋回頭,看著王安生,知道一時肯定勸不住王安生,弄不好,兩人很快就會鬧僵,事情也就難辦了。

“王安生,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今天隻想請你吃餐飯,我想,以後你可以跟著我掙錢。”

“吃飯?跟著你掙錢?你在廠裏上班拿工資,我也能拿工資?笑話!你剛才不過是碰上我們吃早飯,沒有必要立即還給我這個人情,沒事,我走了。”

王安生還真是不想跟劉德秋在一起,人以類聚,他覺得自己不是跟劉德秋一路人。

劉德秋一把拉住王安生:“王安生,中午我請你去國營飯店吃飯,我們喝兩杯,下午我請你去看電影,新片子《牧馬人》,很好看的,導演是謝晉,主要演員有朱時茂、雷仲謙、陳肖依、牛犇、叢珊,你肯定會喜歡!”

“真的?你請我國營飯店喝酒,還請我看電影?”王安生終於來了興致,看來,喝酒,還有《牧馬人》裏麵的演員,都能調動他的情緒。

“我騙你幹嘛?走,我們想去公園裏玩會兒,然後去一家國營飯店喝幾杯,下去看電影,下午有兩場電影,我們可以看三點中入場的那一場,對了,看完電影,我還請你吃晚飯,隻是,晚上不喝酒,隨便在小店裏吃點飯,你看行不?”

劉德秋也不想晚飯還大吃大喝,花那麽多錢,再說,看完電影出來,已經躲過了王安生的劫期,也不必花費那麽大的心思了。

“好!你真哥們,夠義氣!劉德秋,下次我們去癲魚的時候,我一定帶上你!”王安生豪氣地說。

……

餘建開的廠長辦公室。

劉淳端著茶杯,喝了一口,看著餘建開:“你說是我兒子堅決要求辭職,他自己不願意當工人的?真是這樣嗎?”

“我跟你說了,不是廠裏處分他,你不想想,白白補給他三年的工資,有這麽好的處分嗎?”

餘建開看著劉淳說,他覺得劉淳父子真是令人頭痛,這父子倆怎麽一個德行!

“餘廠長,我可以重新回到廠裏嗎?工齡接起來,我先給廠裏白白地幹三年,算是幫著我兒子還廠裏的錢,三年以後,我再拿工資。”

劉淳盯著餘建開。

“老劉,我能幫你的都幫你了。我也知道,你這個人講感情,要不,我當初也不會答應讓你的兒子頂班,你說是不是?但是,這個事,我真的辦不到,這是要犯錯誤的,而且不是一般的錯誤!我要是讓你回到廠裏,你想,等於給你平反昭雪,也就是我原來的決定是錯誤的,你想,我不僅要受處分,你兒子頂班的事也會受到牽連,自然也就要帶出廠裏補給你兒子的三年工資,到時候,你我都不得好,雞飛蛋打!”

餘建開看著劉淳,一臉的愁眉苦臉,很是希望劉淳能夠諒解他。

劉淳一時沒有說話,他在想著餘建開的話,覺得似乎也有些道理,自己不能做出兩敗俱傷的事來,再說,當初自己離開廠裏,客觀上,餘建開還真是幫了自己的,雖然他既不願意。

“老劉,我知道你這個人可靠,這些時間,你守口如瓶,你很守信用,但是,現在這個事,不管我們怎麽找借口,都會引起重大的影響,你說是不是?再說,你兒子可以拿了一千六百元,數目不少,如果真出事,這錢肯定會被追回,而他也回不了廠裏,損失巨大。”

餘建開繼續勸著劉淳。

劉淳歎息一聲:“餘廠長,這麽大的事,你先跟我說一聲就好了,我怎麽也不會那個兔崽子辭職!他太年輕,不知道生活的艱難!”

“我也勸過他,但是,他覺得一個月拿著43元的工資太少,還不自由,他不聽。老劉,劉德秋真不想當工人,硬是扣在廠裏,也不是個事,遲早還會出事,像你說的那樣……好,不說了,都已經過去的事了。”

“好吧,那個兔崽子自己不吃飽飯,也怪不得他老子了!兔崽子的,我倒是看他以後能幹出什麽事來!餘廠長,我走了。”

劉淳說著,站起來,招呼一聲,餘廠長也站起來,送他出了廠門。

站在廠門口看著劉淳的背影,餘建開長長地出了口氣,他轉身朝著車間走去,到了陳春映的車間,大聲喊道:“陳春映,你來我辦公室!”

廠長找車間小組長或者工人去辦公室也是光明正大的事,進了辦公室,餘建開說:“別關門,我跟你說了事,你去車間。”

言外之意,他不是白天想陳春映了,而是有著公事,光明正大,不讓人懷疑。

“我弟弟的事,怎麽樣了?”陳春映當然知道應該是自己提出那個事,倒是很幹脆地問。

“我跟你說了,劉德秋的父親會來找我,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找我兩次了,這次我跟他說通了,也就是說,劉德秋的那個名額應該沒有問題了。”

“這麽說,我弟弟進廠的事,沒有什麽問題了?”

“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了,不過,還是不要急,再緩幾天,我也是為了穩妥起見,也是為了能夠讓你弟弟的事順利點,不在乎等幾天,隻要事情能夠辦好就行,你說是不是?”

“謝謝餘廠長。”陳春映臉上有了好看的微笑。

“晚上來好好地謝謝我吧!好了,你去上班,注意不要喜色外露,我們要注意影響。”

“我知道,我去了。”

陳春映說著,轉身出門,餘建開盯著她的水蛇腰,想著她的美妙,喉結不由動了動。

……

劉淳出了廠門之後,漫無目的走著,不自覺地走到了大榕樹的下麵。

剛到大榕樹下麵,一陣風吹過,頓覺涼爽多了。

陽光熱烈,卻被大榕樹如蓋的樹身上麵的蔥蘢葉子給擋住了。

劉淳對這棵大榕樹有著特殊的感情,自己孩提時候,這棵大榕樹就已經把蒼虯的枝杈伸向天空,它繁密的樹根就已經在大地延展,他們幾個孩子會常常爬上樹枝……

“不跟你來了!老是悔棋,沒意思!劉淳,你來!”

劉淳站在旁邊,眼睛看著棋盤,卻想著自己兒時在這裏的快樂,這個聲音趕跑了他的回憶。

“落子為定!我沒有落子,怎麽算是悔棋了?”

“還說沒有落子,你的車都放下去了!”

“我的手還沒有離開,不算落子!”

“算了,你一盤棋,悔幾十次的棋,太沒有意思了!不跟你來了!”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氣得胡子都飄起來,站起來恨恨道。

“你不來就不來,下不過我說我悔棋,劉淳,你來!”另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並不相讓。

“誰下不過你了?劉淳,你給我們當裁判!規矩先說好了,落子為定,不許悔棋!”

“不行,離手為定,不許悔棋!”

“落子為定!”

“離手為定!”

……

劉德秋和王安生坐在公園大樹下的石板凳子上麵,微風送過來陣陣涼爽。

“王安生,我辭職了。”

“你說什麽?”

王安生盯著劉德秋,沒有反應過來。

“我不在廠裏當工人了,我跟你一樣,現在已經沒有工作。”

“你,你被廠裏開除了?怎麽會這樣?”

“不是開除,我自己辭職的。”

“一樣!反正不能拿工資了,是不是?”

王安生才不會跟劉德秋咬文嚼字,隻說實在的,現實就是不能拿工資,鐵飯碗丟了!

“是,我沒有工資了。”

“哈哈,我知道了,你被開除了!心裏不好受,於是,想找我排解憂悶,沒事!沒有工作就沒有工作,你以後跟著我幹就是了,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肯定餓不死你……”

“不是,王安生,你聽我說。我是說,我也沒有工作了,以後,我們兩人一起幹,你跟著我……”

“我跟著你?劉德秋,你學校出來進了廠裏,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我跟著你?喝西北風啊!”

“你跟著我掙錢,我們隔三差五可以去國營飯店喝酒吃飯,你還可以掙錢娶媳婦……”

“你拉倒吧!劉德秋,你就別吹牛了!對了,你說中午請我去國營飯店吃飯,不會是騙我的吧!不過,沒有關係,你沒有錢,我們就不去國營飯店喝酒了,我帶你去跟我的哥們一起吃中飯,照樣有酒有肉……”

劉德秋無語了,看著王安生,知道他中毒很深了,他根本就不關心跟自己打拚掙錢的事。

但是,劉德秋還真不想放棄挽救王安生,他知道,今天幫著他躲過一劫後,他要是不走正道,遲早還得出事。

“王安生,你看這樣行不,我有事要做的時候,你跟著我一起幹,我給你兩元一天。”

“劉德秋,你在我麵前這樣吹牛也就沒有意思了,好了,看來你說請我去國營飯店喝酒也是一句空話,你反正也不會跟著我去混吃混喝,我走了。”

王安生說著,站起來,要離開。

劉德秋心裏罵一句:你真是要去找死啊!

卻還是一把拉住了他:“王安生,好,我們不說這些,我請你去國營飯店喝酒就是,這些,我們不說了。”

“我說了,你想喝酒,跟著我走!”

王安生豪氣地說著,甩開了劉德秋的手。

劉德秋從口袋裏拿出來幾十元:“王安生,你以為我騙你,不相信我有錢請你喝酒是不是?你看這是什麽?”

王安生看到劉德秋晃動的十元鈔票,不止一張,眼睛放光了:“劉德秋,你請我去國營飯店喝酒是真的?”

“我為什麽要騙你呢?喝酒後,我還請你看電影,我說話算數!”

“好!我就當你是真哥們了!走,我們這就去找一家國營飯店。”

王安生的喉結動了一下,似乎酒蟲子被勾出來在蠕動了。

“行。我們去電影院旁邊那個紅旗飯店吧!”

“好,離電影院近,喝了酒,去看電影正好。”王安生的興致又被調動起來了。

“我們先去電影院買兩張下午三點的票,再去紅旗飯店。”劉德秋說著,朝著公園外麵走著。

兩人到了電影院,上午最後一場電影剛好出場,隻見很多人從打開的大門湧出來,他們的臉上帶著笑容,有人還在議論著電影內容。

“你要電影票嗎?下午一點鍾的票已經賣完了,我這個票是正中的座位,二角五分錢一張,隻賺了你們五分錢,要不?”

一個人靠近劉德秋說著,拿著票放在自己的胸前,眼睛卻四處看著。

畢竟,這個也是要被打擊的,算是票販子。

“不要!一張電影票賺五分錢,我們又不是外地人,非要看這場電影不可!”王安生不屑地說。

拿著票的人也不跟王安生爭辯,轉身就走,他掙錢要緊,實在賣不掉,會降價,直到開場的時候,兩角錢也會急於出手,總不能虧本。

當然,有時候看電影的人不多,到了放映的時候,窗口還有當場的電影票,甚至會降價賣,不過這樣的情況很少,畢竟他們先買的電影票座位的確占著優勢。

《牧馬人》還是在這個小縣城首映,加上今天才是第一天,看電影的人還真是不少,此時售票口還有人在排隊。

劉德秋見票販子沒有再擋在自己的前麵,走過去排著隊,王安生拿出一支煙來叼在嘴上,一根火柴劃拉一聲,藍色火焰忽地冒出來,他的一隻手罩著火苗往自己的嘴上湊。

輪到劉德秋買票了,他遞進去一張十元的鈔票:“買兩張。”

售票員看他一眼:“這麽大的鈔票!你有五角的嗎?”

“我要是有五角的幹嘛給你十元的?五元的都沒有!”劉德秋身上還真是沒有零錢。

“那你等會,我找你錢。”

售票員拉開抽屜,先把十元的鈔票放進去,然後拿出一張五元的,再拿出兩張兩元的,抬頭給了劉德秋:“這是九元錢,我再找你六角錢。”

說著,又拿出一張五角的,配上一張一角的,“這是六角錢。”撕了兩張電影票,“票兩張。”

後麵的人卻不耐煩了:“怎麽搞的?能不能快點!”

埋怨聲剛出來,劉德秋的身子一側,從側麵的出口出了隊伍。

王安生見他出來了,迎了上去,拿出一盒煙來:“抽一支。”

劉德秋一看,零售價大約八分錢一包的自製紙煙(有時候六分一包,隻是煙絲質量要差很多):包裝都是書本紙的,這個煙是民間自己製作的卷煙機卷出來的煙。

卷煙機很簡單,一根小拇指大的鋼棒,加上木頭製作的主機,還有一張薄膜就可以操作了,卷煙的時候,用的漿糊是用麵粉自己燒糊的。

卷煙紙卻是買的,也不知道通過什麽渠道搞到的,反正在市場上是可以買的,薄薄的一卷卷,買回後用鋒利的小鋸子刀片切割,卷煙也是一樣,不過是放在木頭模型裏切割。

當時一斤煙絲可以手工製作25包左右,加工出來大約賣兩元錢,好的煙絲七八角錢一斤,加上其它成本,大約一元,零售出去可以對本利,但是,自製卷煙除了有一定的技術含量,主要還是銷售問題。

劉德秋沒有嫌棄是自製煙,拿著一根叼在嘴裏,王安生拿出火柴劃拉一聲,雙手捧著火焰朝著他的嘴上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