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請入獄設圈套
父女倆還沒走到刑捕房後門,遠遠便望見總捕頭莊浩明在門口的那兩尊石獅間來回踱步,顯是十分焦急。眼見到謝封軒父女兩人走來,莊浩明頓時麵露喜色,匆匆搶上幾步,施禮道:“下官拜見大將軍,眼見大將軍身體無礙,當真欣慰得緊。”
謝封軒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地說道:“莊大人別來無恙啊。想不到我把女兒送到你刑捕房來曆練,卻如何越學越壞了?”
謝貽香聽了這話,臉上頓頓時一紅,不禁低下頭去。莊浩明卻是一臉茫然,問道:“大將軍此話怎講?”謝封軒笑道:“堂堂刑捕房的總捕頭,卻非但不教我女兒捉賊,反倒教她做起賊來?此刻既被我識破,又何必還要裝模作樣?”
莊浩明還沒反應過來,謝貽香已揚聲說道:“不關莊大人的事,偷九龍玦是我自己的主意。”
莊浩明何等精明之人,略一思索,頓時恍然大悟,滿臉哭笑不得。原本他要放謝貽香進天牢探監,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然而他卻一心想要讓這對父女和解,這才叫謝貽香求助於她父親。哪知這丫頭居然油鹽不進,想來是回家將謝封軒的九龍玦偷了過來,當真是倔強得緊。
旁邊謝貽香已沉著臉摸出那塊至高無上的九龍玦,正待交還給謝封軒,謝封軒卻搖頭笑道:“天下誰人不識我謝封軒?我這張臉便遠勝九龍玦。你既然有本事拿去,那便歸你所有了。”
莊浩明也在一旁幫襯道:“你爹說的極是,你還是將此物留在身上,以便他日有不時之需。”
謝貽香還要推辭,謝封軒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今夜你早些休息,我和你莊叔叔還有些話要說。”謝貽香白了兩人一眼,隻得收下九龍玦,一言不發地推門入內。
等謝貽香走進刑捕房後門,莊浩明估摸著她走遠了,這才悠悠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如今的這些晚輩,倒是越來越聰明了,卻也越發自以為是了。”話音剛落,隻見謝封軒臉色一變,張嘴便噴出一口血來。
莊浩明大驚失色,急忙上前相扶,卻見謝封軒微一揮手,說道:“小傷罷了,不必在意,我怕這丫頭擔心,這才強忍至今。如今這口淤血既出,那便已無大礙。”
莊浩明見他吐出的那口血顏色極深,隱隱泛出紫色,顯然是內息運作之下,傷勢已化做了淤血,心知他所言非虛,這才放下心來,笑道:“我想來想去,這京城之中除了你那未過門的女婿,隻怕再沒人能夠傷得了你,莫非是你們兩人一言不合,這才大傷翁婿之情?”
聽莊浩明出言調侃,謝封軒也笑了起來,搖頭說道:“老莊,你的官越做越大,不料骨子裏卻還是和年少時一般幽默。不過這次你猜錯了,傷我的乃是紫金山上那位老兄。”莊浩明臉色微變,驚道:“希夷真人?這老妖怪居然還沒死?”
謝封軒沉吟道:“這位老兄倒也不足為慮,論功夫我雖不及他,但若是以性命相搏,天下間隻怕還沒我謝某人殺不死的人。我所擔心的乃是他的太元觀,還有他們收容的那上千難民,一旦有所變動,隻怕以京城目前的防禦……”說到這裏,謝封軒便沒往下繼續說。莊浩明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試探著問道:“他們拉你入夥了?”
謝封軒不禁哈哈一笑,說道:“這你倒不必擔心,我倆是何等交情?倘若是我心存他念,要去另攀高枝,當然要拉上你一起,更不會瞞著你。”
莊浩明被他說得有些尷尬,隻得苦笑著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說道:“既是如此,你倒也沒什麽好擔心的?眼下皇帝對你的猜忌極重,表麵上你仍舊是大將軍,可手下卻連一個兵卒也沒有。此時你縱然能高瞻遠矚,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倒不如還是想想怎麽自保才是關鍵。”
聽了這話,謝封軒即便再如何灑脫,也不禁長歎一聲,不知該說什麽。
謝貽香昨夜就沒能睡得安穩,又經此一日奔波,到此刻早已是疲倦不堪。她正要寬衣就寢,卻聽敲門聲起,莊浩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柔聲問道:“侄女今日外出,可曾見到那人?”
這一天接連發生了許多事,謝貽香這才想起自己去天牢求教於雨夜人屠之事,難怪莊浩明一反常態,居然深夜不眠,在刑捕房外苦等自己回來,自然便是為了此事。
她連忙請莊浩明進屋坐下,從屋角翻找出了個茶杯,給他倒了杯茶。待到莊浩明坐的穩當,這才一五一十地將今日在天牢中遇到的一切告訴莊浩明。
莊浩明聽到雨夜人屠的死訊,臉上頓時泛起一陣奇怪的神色,一半是驚訝,一半卻是疑惑,將所有的細節一字不漏地盤問了一番。待到謝貽香嘴裏再沒有新的信息後,這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閉目說道:“施天翔這人,雖然一生作惡多端,但似這般死法,倒也算是壽終正寢了。隻是從今以後刑捕房便少了個破案的依仗,想來多少有些可惜。”
謝貽香忍不住詢問道:“侄女聽那牢頭高百川說,那第五層天牢中還關押著一個遠勝於雨夜人屠的奇人,記得大人昨夜也曾特意關照過我要當心此人。這個人究竟是什麽人?”
莊浩明依然閉著眼睛,緩緩說道:“此人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哼,不過話說回來,隻怕這天底下也沒人知道他姓甚名甚。”
聽他這般作答,自然是不想將詳情告知自己,但口氣卻似乎有些鬆動。謝貽香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既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叔叔便是告知了我關於他的事,那又有何妨?再說那牢頭將此人吹捧得如同諸葛在世,似乎比本朝的開國智者青田先生還要厲害,侄女很是不服氣。”
莊浩明這等老辣之人,又如何不知謝貽香是在激自己開口,但一時也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胡說八道,此人哪配和諸葛孔明、青田先生相提並論?這個人生來就隻會躲在背後,暗地裏搞些陰謀詭計,一生一世都見不得光的。”
他說到這裏,話匣一開,忍不住又侃侃說道:“據說此人和我們皇帝一般,自幼生長於佛門之中,不但博聞強記,心智也是極高,至於後來為什麽會到江湖上來廝混,那就不得而知了。此後江湖上便有傳聞,說他身懷異術,有奪天地造化之法,鬼神不測之術,也不知道是江湖中的無知之輩胡說八道,還是他自己造謠傳出的鬼話。依我看來,此人不過是個藏在幕後做盡壞事,卻連名字都不敢留下的膽小鬼罷了。”說罷,莊浩明竟有些憤憤不已。
謝貽香見他不再說下去,連忙恭維道:“這人再怎麽厲害,自然是逃不出叔叔的法眼,不然又怎會被關押在那天牢深處。”
莊浩明似乎有些尷尬,幹咳了兩聲,說道:“這個……這個說來倒是慚愧,大約是兩三年前,此人孤身前來刑捕房自首,招供了幾件偷雞摸狗的小案,自願伏法入獄。那時你還沒來我刑捕房,自然不知道,就連我當時也以為隻是個偷雞摸狗的小毛賊,也不怎麽在意,叫人收押了便是。誰知沒過多久,刑捕房在江湖上的暗線便傳來消息,我才知道前些日子來自首的這個小毛賊,便是那個做盡惡事的神秘人。”
“然而可惱的是,我刑捕房順藤摸瓜,雖然一致斷定他便是數樁大案背後的始作俑者,卻沒一個人說得過他,個個都被他反駁得啞口無言。後來我們便對他用刑,誰知剛一動刑,這人變昏死過去,即便是烈火焚燒也喚他不醒,一睡就是十幾個時辰。最後大夥無計可施,我隻得私做決定,將他判作了終生囚禁,徑直打入了那天牢的第五層。哼,那天牢的第五層你也見識過,任憑他有飛天遁地的本事,此生也別想有重見天日之時。”
想不到此人原來如同那雨夜人屠一般,也是自首入獄,眼見莊浩明那副憤怒又有些失落的模樣,謝貽香心中大是好笑,臉上卻正色問道:“那此人為何要來投案自首?莫非同那雨夜人屠一般,也是心智有問題?”
莊浩明歎了口氣,緩緩說道:“當時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為不過是聰明人的通病,想憑借投案自首,在世人麵前露一露臉罷了。誰知他入獄不到半月,朝廷就突然下令徹查亂黨,剿滅當年同我們皇帝共爭天下那些殘留的餘孽,先後竟然牽連上數萬人,就連朝中官吏也有大數被誅,當真可謂是伏屍千裏、血流成河。此人先一步認罪伏法,被囚於那天牢之中,反倒因此躲過了這一劫。”
謝貽香聽得怦然心動,前年誅殺叛黨的慘烈自己是親眼所見,至今還心有餘悸,甚至不敢去回想。倘若此人自首歸案的目的,真如莊浩明的推斷,那此人的確是可怕之極了。要行此舉,不僅要預先得知皇帝的意圖,還要有足夠的把握讓刑捕房拿自己沒辦法,然而相比之下,最難得的還是此人居然想出了這麽一個巧妙的辦法,悄無聲的地避開了這場殺戮。
隻聽莊浩明又說道:“此人認罪之時,供認的名字叫做言思道,言語的言,思慮的思,道理的道。可是經過我們反複的查詢,根本沒有此人的記錄,可見這必定又是他捏造出的假名。”
“言思道……言思道……”謝貽香將這個名字默念了數遍,突然有種十分奇怪的感覺,卻又什麽也說不上來。
莊浩明見她不再發問,終於鬆了口氣。今晚他至今未睡,強撐至今早已睡眼朦朧,當下便站起身來告辭。謝貽香回過神來,連忙起身相送。卻聽莊浩明猛然一聲大喝,兩隻三角眼中精光直放,仿佛有兩把利劍射出,把謝貽香嚇了一大跳。
但見莊浩明猙獰著一張臉,臉上肌肉不停地抽搐著,嘴裏喃喃念道:“不對……完全不對……這裏麵一定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