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離開
原野古道上,一條彎曲窄小的泥路如同是大地上的一道裂紋。
一老一少正走在這路上,一眼看去,荒野四橫,渺無人煙,已經是徹徹底底的來到了青州的邊緣。
這二人正是從太康城一路出來的蘇景年和浩居真人,兩人已經是走了三個多月了,才算是堪堪到了青州的邊緣。
原本蘇景年以為是直接有法器,一路飛過去,或是些什麽禦劍飛行之類的;再不次的,怎麽也得是騎馬之類。
可是偏偏就沒想到,這個老頭子竟然是就這麽一步一步走過來,若不是這三年遊曆倒也算是鍛煉了腳力,再加上如今已經是明道境圓滿,氣力也是大大提升了,若是常人照這麽走,怕是走到一半就要累死在半路上了。
而這一路上蘇景年也算是看清了這老頭子的真相貌,能混吃混喝的,絕對不掏錢。要不是如今正是隆冬時節,地裏麵沒什麽東西,怕是還有被他再順走些個東西。
這麽個月走下來,吃的最好的一次便是混進了一戶人家的喪宴裏麵,吃了頓好的,雖然是沒吃飽就給人家攆了出來。
這想想,也差不多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已經差不多一個多月沒有見過別的活人了。
若不是老真人這還有一隻猴子時不時的從胸口處的衣領中探出,蘇景年都差點以為自己又是和三年前一同在遊曆了。
“我說,老真人,你就當真沒有個什麽道家法器什麽的,可以直接飛過去的那種?”
“有啊,不過此番下來,倒是沒帶。”浩居真人拍了拍腦袋:“年紀大了啊,容易忘事。”
蘇景年又問道:“老真人你如今該是天命境巔峰了吧。”
“是了。”浩居真人點了點頭:“我入天命境知境已有百餘年了。本是再煉化一件本命物,便可一舉突破桎梏,入的歸歧之境,隻可惜啊,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可強求,不可強求。”
“你就直說沒破境不就得了。”蘇景年撇了撇嘴。
“話可不能這麽說啊。”浩居真人搖了搖頭:“那一次等以後有機會,再和你細細說道說道。”
“話說真人你都已經是八境的修士了。”蘇景年又問道:“應該是早就辟穀束糧了吧,不需要再吃這些個東西了。”
“嗯,你入了龍象境便可辟穀了。”老真人說道:“不過那多沒意思,我就喜歡吃,誒,不吃這對不住啊。”又轉頭看了看蘇景年:“如今算算,我也已經是修道五百餘載了,別看我如今這副模樣,隻要我願意,還是可以一直保持我年輕時候的麵貌。”
“不過我倒是不怎麽在意,不過有些個老不死的倒是,幾百歲的人了還一副小白臉的麵皮,呸,我看著都惡心。”
蘇景年歎了口氣,抬頭看去,遠遠的有一座不是十分大的山丘,正騰騰的冒著熱氣,如同一個燒開的大鍋一般。
“這種炎山裏麵,若是運氣好的話,可以碰見一些個火靈獸。”老頭子說道:“那朱雀浩君的的那隻小火鳥想必就很喜歡這地方。”
蘇景年一眼看去,雖然說雪下的也不小,不過因為旁邊有這座炎山,這一路走來,卻是也沒有多少大積雪,不過雪化成了水,這小路更加泥濘不堪,十分難走。
“咱們還有再走幾天?”
兩人走了一段路,就在路邊找了個石頭坐了下來,開始把剩下的一些存糧拿出來吃了。
“要是快,今個下午就能到。”老真人咬了口已經凍的硬邦邦的豬肉說道:“要是慢,那估計還得再走個三四天。”
“這豬肉我都看見你吃了快半個月了。”蘇景年奇怪道:“你就不能一次給吃了?”
“吃完了你給找頭豬來殺了吃?”老真人撇了撇嘴,又撕下一小塊肉來,給那猴子吃了。“可惜了,這肉硬倒也罷了,就是鹹了點。”
“誒,這猴子是你從哪裏拐來的?”蘇景年看著這猴子,十分好奇,明顯就不是一般的靈獸,感覺不必彥慈良的那隻火鳥差。
“什麽叫拐?”老真人一吹胡子:“這是被真人我的大魄力和這實力給折服了,心甘情願的跟著我好吧。”
蘇景年看去,這猴子平時似乎和這老頭子很不對付,就這段時間相處來看,雖說還不知道會不會說人話,不夠應該是能聽懂的了,如今這老真人這麽說,卻是沒有絲毫的表示。
“那你不如就具體給說說。”蘇景年吃完了身上最後的一個餅子,拍了拍手起身說道:“反正這一路上,閑著也是閑著。”
“那就和你稍微說說。”老真人咬了口鹹豬肉,又再次將其包了起來放好。
“這事說起來,倒也算是緣分啊。”浩居真人哈哈一笑:“我三十多年前,遊曆天下之時,在驪古天下敬州的一處秘境洞天之中,那處洞天皆是一片熔岩之地,這種地方最易衍生的便是火靈一類的奇寶,可以用作煉化本命物,就這一整個洞天都是的,確實是十分的難得。”
“而這處洞天還是無主之處,後有人誤入其中,將其暴露了出來,便有許多的宗門來搶奪此處。”浩居真人歎了口氣,說著不由得看了看這猴子:“我原本也就是在一旁看看熱鬧,也不想卷入這是非之中,不成想待到了爭奪出來,派人進去一看,原本裏麵的三株火靈之物,皆是不見了,裏麵就剩下了這麽一隻猴子,也沒人知道是怎麽進去的。”
“這是,被這猴子給吃了?”蘇景年有些訝異。
“嗯。”浩居真人點了點頭,不由得又是有幾分無奈,繼續說道:“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要殺了這朱猴?”蘇景年問道,朱猴便是浩居真人給這猴子取得名字,又不由得暗自點頭:“要是我是那個贏了的宗門的人,也得弄死這猴子。”
浩居真人看了看蘇景年,搖頭說道:“他們要將這猴子煉化神魂,熬成一件本命物,以此來彌補損失。”
“……”蘇景年轉頭看了看這猴子,又轉頭看向老頭子:“然後你就把它給救了下來?”
“那是自然。”浩居真人見蘇景年眼中似乎還有幾分的懷疑,接著說道:“爭搶那一處洞天的,一共三個宗門,另外兩個自然樂意見得那宗門和我對拚。”
說起來,老頭子似乎又是有些回想起那一次來:“在場的估摸有百來位弟子,還有幾個供奉長老,不過沒有一個能打的就是了。”
說著又冷笑一聲:“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隻可惜我當時氣盛卻是沒有及時退去,要不然,就算他們來下黑手怕是也傷不了我分毫。隻可惜,當初還是太掉以輕心了,被他們的宗主偷襲重創,拚盡全力方才得以逃脫,不過大道卻是落下了缺損,即使是養愈之後,也是再難寸進了。”
“哦,那個宗門似乎就叫做固山盤宗。”浩居真人摸了摸胡子,似有些不確定。
“嗯。”蘇景年點了點頭,記下了。
浩居真人看了看蘇景年,笑道:“無需記著了,沒什麽好說的。這猴子即是錯在先,這也無可反駁,就你先前所說,若你是那宗門之人,也定會殺了這朱猴,這一點我無話可說。”
“隻不過,你若是日後有機會遊曆那驪古天下,去敬州之時,卻是可去和那宗主打一架,被數人偷襲落敗,這倒是著實讓我十分不甘心。”浩居真人繼續說道:“當然了,前提是你得打的過。”
蘇景年神色有異,似乎沒想到這老頭子還會說出這種話來,要是常人,怕是怎麽也得想著殺回去報仇雪恨了。
“哈哈哈哈哈哈。”浩居真人似乎對蘇景年這眼神十分受用:“修道,可不隻是修道而已。佛家說要困住心魔,就是說的要修心。你可知道那禪宗為何將這人心,稱為‘指月’?”
“知道。”蘇景年點了點頭:“手指指著月亮給人看,看見了月亮就應該忘記了這手指,是教化人心中當有月明,光明顯現之時,當舍棄教化。心中的月亮和那天邊的月亮是相應包容的。”
“禪宗的大能。”蘇景年笑著說道:“應該也是十四境修士了吧?”
又轉頭看向這老頭子:“可話又說回來,既然你先前也說,你隻是在一旁看熱鬧的,怎麽的就會突然多仗義出手了?還是為了一隻壓根不認識的靈獸。”
被蘇景年看著,浩居真人似乎又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幹咳了幾聲:“那倒也不是,這朱猴見有人抓他,不知是怎麽的,竟然是跑到了我這身上來,說來也是有些不得已了。”
又急忙說道:“我也是於心不忍,見它受這災難,才出手救下了。”
蘇景年“哦”了一聲,似乎料是如此了。
不過突的又問道:“真人你不是道教的嗎,怎麽對於禪宗佛家也知道這麽多?”
“誰說道教的人就不能讀其他的書了?”浩居真人撇了撇嘴:“我好歹也是去過佛家那金剛閣的。”
這一路來,蘇景年並沒有喊浩居真人為師傅,卻也是這老頭子自己說的,等兩人到了那不周,才算是真正的成為了師徒弟子。
“我這百年來遊曆天下,四處尋找一個徒弟,倒是也見過不少的高處風景了。”浩居真人似乎頗為自得。
“咱們這宗門,人多嗎?”蘇景年問道:“你算是供奉長老還是宗主啥的?”
“哈哈哈哈。”浩居真人笑了起來:“我不周一派,自始以來,便是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宗主。若非要說別的話,那就是宗主的弟子,也就是下一任宗主。”
“一個人?”蘇景年有些訝異。
“是了。要那麽多人有什麽用?”浩居真人嗤笑道:“我不周一派便就是一人一宗門。”
蘇景年也不再繼續問了,隻管趕路。
直到夜幕降臨,兩人已是來到了一處斷崖旁邊,身下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衝擊著山崖,濺起一蓬蓬的白色泡沫來。
冷風吹嘯,在這山崖邊嶙峋的岩石之上,如泣如訴,遠遠看去,一輪明月便就掛在海天交接之處。
“這。”蘇景年有些驚訝,轉頭朝來路看去,又見半輪明月高懸當空,被雲層遮住,隻微微露出了小半個出來。
“怎麽會有兩輪月亮來?”
“這裏已經是廣鈞天下的邊界了。”浩居真人說道:“不要看我們這一路是走來的,也足有百萬裏了,而前麵,就不再是廣鈞天下了。”
“所以說,前麵的那個月亮,不是廣鈞天下的月亮了?”蘇景年問道:“那又是哪多出來的?”
“這你就不需要管了,現在和你說了,也不知道,反而會擾你道心。”浩居真人說著,又抬頭看了看天上,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再次轉過頭來,袖袍一揮,海麵之後,便已是多出了一座小船來,呈現一個梭子形狀,周遭在兩輪月光的照射下,泛著銀白的光,也不知道是又何物打造而成。浩居真人徑直一躍而下。“來,帶你去看看這座天下外麵是什麽養的。”
蘇景年也是緊隨其後,來到了船上。也不見浩居真人如何動作,這小船便是開動起來,瞬間已是千裏之外,在海麵之上破開一道劃痕,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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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高處,已是幾乎到了天頂一般,星辰之下,一個做臥睡狀的白衣老者微微睜了睜眼,朝青州最西北處看了一眼。老者身形模糊,似乎怎麽看都有一層薄霧一般遮蓋在身上:“本就不是天下所屬,倒也是無需過問了。”
說著又再次看了一眼,便再次緩緩閉上了眼,如同陷入沉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