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毀滅和新生

開貞四年冬,徐州,未桑城

天地間皆被一片皚皚的大雪所覆蓋,宛若一層浩大的白紗銀幕籠罩於天地之間。

而在城外,原先圍困於此的駐軍已悄然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大兆整整三萬的武陵軍。整座未桑城何其壯闊,烏黑粗糙的城牆屹立早過了百年,在原野之上如同一隻龐大的巨獸。而圍獵這隻巨獸的武陵軍,放眼望去,則如同是一段黑色的粗線,卻野擋不住那肅殺而又沉重氣息。再耀白的雪花也掩蓋不了那烏黑的戰甲和冰冷的長矛戰刀。

這未桑城,乃是這徐州最後一處未被大兆統領之處,不過一開始便有命令,倒也未著急占領,隻是圍困。先前便有白耳士在此率命圍紮,僅是將這座城圍困在此,外不得進,內不得出,四座城門直接被巨石堵死。這城內足有十幾萬民眾,如今在三年多的圍困之下,就算是人吃人,城內怕也是早已斷了生機。

一開始倒也還好,數月之後,那城內的哀嚎哭喪之聲,夜嚇狼鬼,都不足已說是慘了。也有不少人想著翻越城牆,挖地道逃出來,不過都被白耳士截殺了。

如今三年已過,期限已到。而如今整個徐州也已被大兆所占領,也是時候了結了這最後的一塊地方了。

更何況冬獵在即,此次冬獵事關重大,也容不得再繼續拖下去了。

過了些許,隻見從遠方出來一騎黑騎,帶起一陣滾滾的雪塵,進入軍中,停在了一統領麵前。

“直接入城,若有活口,殺了便是,將城中清理幹淨。之後再放火燒了,免得有瘟疫,明晚之前回來。”

說話間,雪下的更大了。不知不覺,眾人身上皆覆了一層雪花。

“將巨石搬開!開城門!”那統領命令下去,眾人皆是一震。

那人話帶到,便也不再此停留,立刻轉身折返。過了許久,行置一處小山丘,回頭一望。隻見那圍住大城的一圈黑騎之中,分出四股線來,如同插針一般,刺入城中。回頭看了看那未桑城,心中暗歎一聲,便徑直快馬離去。

今夜之後,未桑城。這座曾經的華都,就徹底變成了一座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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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延的山路,漫漫似沒有盡途,曲折蜿蜒,而這山路一側便是陡峭的山崖。在茫茫大白的天地間,見不到絲毫的生機,隻有朔風夾雜著雪花,呼嘯而過。

隻見一老一少走在這路上,傷佛白畫之中的兩個小灰點,不見其形狀,隻模糊見其一點。兩人身上夾雜著雪花,都是穿著一身的破裘衣,也不管合不合適,層層疊疊,一件又一件的穿在身上,雜亂的頭發胡子雜在一起。旁人看去,就是兩個叫花子。

“老九,離太康還有多遠啊?”那一少年緊了緊身上的破爛裘衣,出聲問道。這幾日連著趕路,早已疲憊不已了。前些日子裏,好不容易從一農戶那裏偷了幾個地瓜吃,才算添了幾分齊力,要不然少年估摸著,自己就算沒凍死,也該餓死了。

“讓我看看”。被少年稱為老九的老頭將前麵一些遮住眼睛的頭發扒開,眯著眼,使勁朝朝遠處望了數眼,開口說道:“約著還有個三四裏路,就到關口了。想必便已有人在那等著接應了。”

說罷,老九籠了籠袖子道:“送到關口那,我也就算是沒白受這罪。”

二人就這麽邊走著邊聊,少年忽得又問道:“老九,昨們這一路走下來,整整三年,遇到的刺殺少說也有幾百來次,不說那些各地的土匪流賊,就是看中我人頭的練氣士,怕是也得有百來次了。”

少年歎了口氣:“可他們就為什麽還是會一個接一個的過來送死呢?”少年皺了皺眉道:“有很多人想我死,這沒話說。但為什麽還要人明知殺不了我,卻還是一個接一個的來送死。我大兆世子的腦袋,他們就覺得這麽好拿嗎?”

說罷,少年抬頭看了看老九。老九連忙擺了擺手:“這種事情,你還是等到了太康城裏,自己問烈漢王吧。我雖不是什麽冠絕天下的高手,就光是這座天下可以打贏我的,就不止兩隻手了。不過那些個人,想必也不會親自出手來,好歹得要點臉。那之外,倒也沒幾個人可以打的了。”

“那個在柳下河邊上的人算一個嗎?”

“算,嗯。這麽說來,能打的又少了一個”老九點了點頭。

“如今道儒佛三個大教之中,皆有聖人數位。而除去這三教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百教類別,誰知會不會又有多少高手隱藏其中。再加上如今山水神靈,大都已為各個朝廷所封,有幾個其實力也不知深淺。傳聞那驪古天下的中圖山神,差一步就要破開那桎梏,成為曆來第一位仙人境的顯名山神了。”老九歎了口氣,在空氣中吹出了一道白霧。

“更何況三座天下之中,還有許多洞天與福地。還有那數不勝數的山水散修,奇靈野怪。”老九似乎有些高興:“外麵大著呢,殿下,可不要被這一時遮蔽了眼睛。”

“嗯,我自是知曉,要不然就不會走三年了。”那少年笑了笑:“我這三年走下來,連青州,揚州這兩州都沒走全。”

“說來好笑,可以殺我之人,倒是一個個不出手。殺不了我的人,倒是一個個的撲上來。”

二人走到一處,山崖旁有一塊大石凸起,剛好可以擋住一下風雪,二人便在此稍稍休息了一會。

“大兆常年征戰,這七年來,連著滅了北漢,南唐,北蜀三國。想要你死的人,不比想烈漢王和幕帥死的人少啊。”老九歎了口氣:“那大宣後麵未曾派兵來增援,也是怕惹上這山上山下的些許事端。”

“嗯,待回了太康,也是該好好整頓一番了。”少年抬起頭來,一雙桃花泛濫的丹鳳眼中,光彩流轉,在髒臭的衣服下,更顯得攝人。

老九看了看少年:“你畢竟是長子,殿下,有些東西,避無可避。”

少年哈哈一笑:“讓他們來殺我便是,我這人頭便擺在這,看誰拿的走。”

話音剛落,便又是一陣朔風狂卷而來,將聲音吹的四散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