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見解有分歧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時代的世家和後世的鄉紳地主階級不同。
這個時代的世家豪強,雖然貪婪,自私。
但是它卻並不完全腐朽。
相反它擁有著大秦這個國度裏幾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精英。
而且它本身內部而言,它也還有著極大的進取性。
其中所謂的寒門想要重新崛起,新起的豪強之家努力想要通過積累成為新的豪門,豪門則想要成為那種累世三公,大儒輩出的頂級世家。
哪怕是最頂層的世家,雖然其中不乏庸碌之人,或者窮奢極欲之人,醉生夢死之人。
但同樣也依然還有著,以無數代人的底蘊培養出來的大才,名儒。
甚至他也依然還不滿足,他們不僅僅想要影響這個天下,甚至還想要完全把持這個天下。
或者像中古時代的諸侯一樣,真正的分割這個天下。
正因為如此,世家之患才是曆代秦君所苦,為此他們不得不扶持外戚,甚至宦官,來和這天下世家抗衡。
但是外戚之禍,宦官之禍,趙信和他這個身體的前身,卻是親身經曆者。
他深惡痛絕。
現在他也如願除掉了以崔氏為代表的外戚一黨。
平衡卻也打破了。
因此當他聽到雲盼盼侃侃而談的時候,卻陡然意識到雲盼盼居然也是出身世家。
天下世家豪門根深蒂固可見一斑。
他這一說,雲盼盼雖然還是不能完全理解,但大致明白了一點。
卻不動聲色的道:“世家起自上古,神皇時十二名臣至今隕落其三,列國時,他們分封天下,諸侯於各國。
雖然經過中古列國離亂,又有前朝一並天下時的離亂。
大秦太祖皇帝斬神袛而起,然後抵定天下,期間也誅殺了不少列侯氏族,但天下九姓卻從未更改。
九姓之下,又分十三氏,或雲十三族至如今可謂根深蒂固。
陛下若是欲除世家,怕是難矣。
而且恕臣直言,世家非是天下之禍,而是天下之本,若世家不存人心離亂,則天下危矣。”
雲盼盼說著,秀眉微蹙。
他能感覺到趙信對於世家的敵意,這讓她感覺很危險。
趙信聽到她這話卻同樣也是一愣。
他原本聽她分析天下禍亂的時候,還以為這是一個階級背叛者。
誰知並不是。
這才想起來她剛才說的是“豪門豪強”,而不是世家豪強。
這才明白在她眼中,世家和豪門豪強是不一樣的。
所以在她看來,那些郡縣鄉裏的豪強兼並土地,藏匿人口,才是禍患。
而世家並不是。
而她之前那句“無恒產者無恒心”,後麵還有三個字,叫做“唯士能”。
意思就是,無產階級是社會的動亂之源,但是士族卻能貧賤不移。
所以世家的那些旁支哪怕沒落了,也叫寒門士子,不是那些土豪們能比的。
這恐怕也是當時所有世家子弟的心態吧。
所以曆朝曆代的口號都是抑製豪強,卻沒有人說要抑製士族或者世家。
世家從來都是統治者要拉攏建抗衡的對象。
是先進,是文明,是意識形態的標杆。
而現在趙信居然透露出針對世家的意思,這在雲盼盼意識當中,當然是危險的。
世家沒有了,那麽誰來教化這個天下呢?
那還不亂,不亡嗎?
這也就是趙信對她有知遇之恩,而她本身又是女子,沒有男人那麽激烈。
兼且她家這一脈自她父親被貶黜也沒落了。
不然的話怕是就要拂袖而去了。
而趙信明悟了這一點之後,也不由得笑了,擺擺手道:“雲卿不用在意,是朕失言了。”
他當然不能說,在他心裏,其實世家的危害比那些豪強豪門還要大。
把持意識形態,甚至成了意識形態的本身代表,這難道不危險嗎?
一個國家的意識形態居然不掌握在皇帝手裏,而是掌握在一個群體手裏,這還不危險嗎?
但是這些他現在卻沒必要和雲盼盼爭論。
這也是因為他這是第一次和真正的世家,也就是所謂的九姓十三氏的人物深談,所以才忽略了這一點。
說實話,他一直把世家和豪門混淆了。
甚至把南家這樣的也當成了世家。
現在才意識到,原來在真正的世家人物眼裏,並不是這樣的。
在他們眼裏隻有他們這樣有曆史底蘊,甚至家族中出過諸子的九姓十三氏才是世家。
其他的都是豪門、勳貴、外戚、豪強。
都是屬於隻要無恒產就無恒心的一類。
這一點怕是連南家等這樣的累世公卿之家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所以南珞瓔在旁聽到兩人談話的時候,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秀眉,不過卻矜持的沒有說話。
趙信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立刻轉換話題問道:“既然如此,不知雲卿打算怎麽做呢?”
雲盼盼也沒再提世家的問題,聞言胸有成竹的道:“回稟陛下,既然是無恒產者無恒心,那使其安定的唯一辦法自然就是使其成為有恒產者。”
“嗯。”
趙信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隻是眼中神色卻有些凝重。
雲盼盼這個意思難道是要在大荒郡搞均田地嗎?
趙信倒不是反對均田地,但是事實上卻不行。
而是做不到,強行做,在另一個時空早就有先輩打過樣了。
他自己這兩天也有個輕微的嚐試,但結果都不妙。
不過隨著雲盼盼的陳述,他眼中的凝重之色便被笑意取代了。
沒想到雲盼盼除了在世家這件事上和他的想法不同,其他的還真是不謀而合。
她居然也想到了搞基建和大開發。
用她的話說,就是鼓勵開荒,然後新建水利。
如果隻是這樣其實也沒什麽,這種事幾乎是每一個官員都在做,至少口頭上在喊。
但結果如何幾乎不用多說。
不過雲盼盼讓趙信眼睛一亮,自然是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因為她至少已經初步意識到了,動用朝廷的力量來推動百姓去做,而不隻是單純的鼓勵。
按照她所說,以往大多數州郡推動這件事之所以功效甚微,其實有個根本原因,就是百姓無力開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