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非不能實不願

高旭目送兩人三馬出了三門隨後沿著往東官道遠去,連馬蹄掀起的塵土都細微得不可分辨時,才回轉入山門內。

鬆峰山內山,議事堂。

“高旭,你如此作為,未免也太著急了些,鬆峰山與煙雨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仇怨了,犯不著如此行事。”

所在環境的充裕光線並未照進這間占地足有半畝的大屋內,屋徒四壁沒有絲毫裝飾,屋內長桌放著素錦籠著的燈盞,三五點零星的光撒在極寬廣的空間裏,讓人依稀可見屋內諸人的麵孔。

倘若此時叫來一位鬆峰山內年長些的管事,少不得瞠目結舌,這屋裏的十幾人,竟都是鬆峰山前代長老或是山主,都曾是於江州江湖叱吒風雲的絕頂人物。

然而這些都曾風姿絕代的俠客仙子,如今都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嫗老叟,靠著武道境界和武夫體內的那一口氣苟延殘喘。

雖然已經不能再為鬆峰山揮劍,但這些歲數少說也有甲子高齡的老人仍是現任山主當之無愧的智囊,每人幾十年江湖閱曆積攢起來,往往要比年輕時手中鋒銳無匹的兵器來得更加有效。

先前開口的是是左首座次居中的老嫗,雖然老邁,年輕時必然也是讓不少年輕遊俠兒一見傾心的角色,偏生得兩條倒掛眉,麵相便很是不討喜,也是在座最難打交道的一位,在鬆峰山是前任執掌山上規矩的長老,說是手握鬆峰山弟子性命也不為過,還是副鐵石心腸,對忤逆了鬆峰山的弟子手下毫不留情,親自下山追殺千裏隻為取一名偷盜山上算不得至寶事物的賊子,後者在她手上折騰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工夫才斷氣。

據說後續趕到的鬆峰山弟子見到那具死狀不堪的屍體,有幾個當即就嘔出了當日飯食。

雖說這位在鬆峰山中算是極另類的長老聲名是少有的不佳,卻是實實在在事事以門派為先,提出此問來口氣雖說不好聽,卻也深合座上幾位議事堂長老心意,當即便是略略點頭以示讚同。

在鬆峰山弟子眼中一言九鼎的的高山主此時坐南朝北,儼然是訓誡門下弟子的做派,隻是地位掉了個個兒,他成了被問詢的對象。

“小高,議事堂需要你為你的所作所為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與高旭對坐的老嫗開口遠比先前那位溫和,此人坐北朝南,是在座議事堂中資曆最老,地位最高的一位,同時武道境界也是超出其餘人等一籌,當其任鬆峰山山主期間,煙雨樓的聲勢被壓到了有史以來最低的時刻。

此人一生不知為何一生未嫁,許是那是的江湖裏,找不出一個耀眼如驕陽般的男子與這個如明月的女子相對。

那時的鬆峰山,最有希望一統江州江湖,隻是為何至今仍是東西對峙,個中許多隱秘就被埋葬在厚厚曆史煙塵中,再無人提起。

即便如此,她仍是繼鬆峰山開山祖師後,山主中評價最高的一位,在鬆峰山議事堂中也是這般。

在錢二爺眼中極具一山之主風采威儀的高旭此時畢恭畢敬的答道:“非高旭不能,實不願也。”

那左首居中的老嫗又是按耐不住,語中帶刺:

“高旭,嘴可長在你身上,說不說都由你,大可不必狗急跳牆找個粗劣借口來搪塞。”

這番上不得台麵的言語顯然在議事堂內也引起了些震動,登時議論紛紛,有小聲勸慰這老嫗的,也有對其附和的,隻是大多仍是默不作聲,端正姿態看首座上的那位表態。

一隻手輕輕抬了起來。

屋內鴉雀無聲。

那隻手的主人滿意於這動作所產生的效果,便緩緩放了下去。

“議事堂是用來集思廣益修正鬆峰山前路方向的,不是用來進行無意義爭論的,小高你接著說下去。”

“謝過太上山主。”高旭一行禮,並未著急解釋先前言語,反倒發問:

“敢問太上山主,為何當年未曾趁那煙雨樓勢微之際一統江州江湖。”

“你倒是聰明,想到了其中關節。”那張並未生多少皺紋的臉上有些自嘲,“那便也借你話來一用,非不願,實不能也。”

“為何不能?適時鬆峰山乃是自開山以來勢力最為雄厚,山下弟子上萬,武道二三層樓著不可勝數,而煙雨樓才經曆一樁大災禍,實力大損,此時若是鬆峰山傾巢而出,一統江州江湖指日可待,說不得江州此時已是橫跨大堯多州的門派,太上山主也將成為鬆峰山的中興山主,流芳百世。”

“而為何鬆峰山此時隻能與那門下弟子曾不足十一,武道修為更是天差地別的煙雨樓共分這一州之地?”

不等那首座太上山主開口,高旭自問自答道:

“我高旭並非不知那張家槍一門此時正是若合若離之際,與其相交最是要把握分寸,稍有不慎便可能功虧一簣。”

那嘴巴刻毒的老嫗正要開口嘲諷你高旭為何明知故犯時,被首座那位一個眼神,便開始閉口不言。

“有些意思,小高接著說下去。”

“張家槍的支持,當真對鬆峰山如此重要?”

“這本是鬆峰山上次議事時後的論斷,不遺餘力地拉攏並嚐試與其結盟,這些都是在獲知張五躋身六層樓武夫後,在座諸位得出的結論。”視線掃過左右後她接著說道,“莫非高山主認為在座諸位都是庸人不成?”語氣不複起先時的溫和。

“高旭不敢。”

“哦?那又何處先前諸多言論?”

“高旭以為,若要與張五一門交好毫無問題,症結所在,是想借其六層樓武夫槍鋒,戮力共伐煙雨樓,太操之過急,這就與煙雨樓先前嫁女求盟一般,過猶不及。”

首座老嫗思索片刻後再度開口:

“六層樓武夫,對鬆峰山接下來所要做的事舉棋不定,對本門而言可不算是好事。”

“先前高旭曾與張五門下弟子錢才言談,張家槍一門,斷然不可能為我鬆峰山所用,既然如此,這逼他一逼,無非是要張家槍這一門擺清姿態而已,隻是如此一來,也不過是兩門廝殺而已,至於其餘的江湖門派,都是些無關大局的小角色而已。”

“高旭要的,隻是不讓鬆峰山與煙雨樓一來一去,少了兩名六層樓武夫而已,縱是如此,煙雨樓仍可滅!”

這個內心遠不如表麵上儒雅隨和的男人眼中有讓人心悸的火焰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