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唐甜

齊睿知道老媽是有點酒量的,不多,62度的牛欄山喝半斤沒事兒,見她也要來一杯,樂了,說道:“今兒母後破例了啊。”

張慧茹說道:“反正明兒休班,破回例沒問題。”

各自倒滿,肉也熟了,大家碰了一杯,夾肉吃。

“香,伊峰餐廳的肉吧?”齊睿蘸著芝麻醬,把羊肉送進嘴裏,一股子鮮香一下就擊中了味蕾。

“美食家啊睿,你這家夥嘴太叼了,這你都能吃得出來。”趙一鳴讚了一句。

伊峰餐廳開了有50多年了,位置在甘露胡同,是家老字號清真涮肉店,主打的就是銅鍋涮肉。

距離百花深處也不遠,出了胡同往西走,到北河沿就能見到門臉上懸掛的招牌。

趙一鳴去那裏買肉,並不意外。

齊睿嘿嘿一笑。

幾個大人吃著肉喝著酒聊著天,倒也愜意。

倆小丫頭更是歡聲笑語,這年頭,能吃上頓涮羊肉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更別說在齊睿家裏,還是羊肉隨便吃。

六個人,涮了整整五斤羊肉片,一盤子白菜葉和一盤土豆片也都進了肚子裏。

撐得倆丫頭直打飽嗝,恨不得一張嘴就能看見羊肉片卡在嗓子眼裏。

氣得齊睿直翻白眼,又不好說啥。

能說啥啊?身處在這麽個悲催的年代裏,別說涮羊肉,能吃飽就不錯了。

倆丫頭吃頂了,反而讓齊睿這個當哥的感到悲哀。

張慧茹倒是樂嗬,自從琪琪時不常過來玩兒,她就喜歡死了這萌物,死活非要認個幹閨女,再加上和魏雪梅也一見如故,倆人一頓商量,魏雪梅爽快答應下來。

於是,琪琪跪下果斷磕頭,脆生生喊了幹媽。

老幹媽喜出望外、眉開眼笑,一個紅包塞琪琪手裏,成了既定事實。

齊睿很不開心,認幹媽不要緊,但不能把自己的輩分生生往下拉低了一個檔次啊,如此一來,今後見了魏雪梅,得叫姨了,這鬱悶的。

不甘、惱火、想死……

吃過飯後,老媽忙著收拾碗筷,趙劉二位幫忙刷洗銅鍋擦桌子拖地,齊睿也沒閑著,把倆姑娘送回北屋,回來後泡了一壺茶,等仨人忙完,茶的溫度也剛剛好,開喝。

坐下喝茶聊了會兒,兩人告辭。

次日就是元旦。

新年新氣象,齊睿一大早起來了,去到東屋廚房一看,灶冷鍋涼,於是找了柴禾把大灶點燃,往大鐵鍋裏添了水,水開後下麵條,臥三個雞蛋。

麵條剛煮好,老媽進來了,“大過節的,就吃麵條啊?”

“昂,您還想吃啥?”

“元旦啊今天,怎麽也得弄倆菜啊。”

齊睿端了兩碟子鹹菜,說:“預備了,切好了,拌蘿卜絲兒,炒蘿卜條。”

張慧茹沒好氣兒地接過來,哼了聲:“蘿卜開會啊?”

齊睿笑道:“群英薈萃。”

張慧茹說道:“好吧,我服了你。”

晚上包餃子,魏雪梅和她丈夫惠家康一起過來了,提著很多禮品。

一見魏雪梅的麵兒,齊睿很尷尬,說:“老魏來了啊。”

魏雪梅就得意的哈哈大笑,錘了這貨一拳說道:“叫姨。”

齊睿根本不打算講理,“咱各論各的哈。”

魏雪梅較真兒道:“各論各的,先甭說我姐同不同意,你姨夫擱這兒戳著呢,別怪我沒提醒你啊睿子,你姨夫可是個當兵的。”

紅果果的威脅啊這是。

齊睿歎口氣,又想死。

見齊睿的神色如此窘迫,惠家康朗聲一笑,走過來,抓住他的手,補充調戲:“小睿,我托個大,喊你一聲外甥,這段時間,多謝你幫助你姨和孩子了,感謝的話我也不說,咱倆今晚好好喝一杯。”

齊睿無奈、鬱悶、第三次想死,問:“你不是托大,你這是不要臉,你們一家人都這麽無恥嗎?都喜歡充大輩兒?”

惠家康又笑,“我們家人都很正直,喜歡講老禮兒。”

“好吧,老惠,先別論輩兒,咱先吃飯,老話說,餃子就酒,越喝越有。”齊睿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什麽特麽的後世的社交經驗,當你遇上一個不要臉的人時,經驗就是個屁,你也隻能跟著他不要臉。

又看一眼在旁邊開心玩耍的琪琪,齊睿覺得很神奇,對她說:“所以說,你的名字叫惠若琪?”

琪琪:“……”

餃子是豬肉大蔥餡的,有魏雪梅幫忙,兩人包了三蓋簾兒。

結識惠家康,齊睿挺樂嗬,親自下廚炒了四個菜,兩人喝起來。

喝到一半,久未露麵的小舅舅出現了。

這貨有多不要臉就不贅述了,他坐下就吃,不光吃,還挑三揀四,一會兒說菜炒鹹了,一會兒說餃子煮過勁兒了,總之哪兒哪兒不滿意。

讓齊睿恨不得抓起一個盤子扣他腦袋上。

門外傳來咳嗽聲。

有賊人!

齊睿大驚,掀開門簾子一看,靳群站在外麵搓著手,凍得跟三孫子似的。

齊睿笑,大笑,使勁笑,笑得都快喘不上氣兒來了。

一見這貨這副尊容,靳群急眼了,怒道:“還不趕緊讓我進去!”

齊睿多壞啊,把門簾子往下一拉,大聲說道:“您誰啊?大過年的來我家幹嘛啊?要飯到別處去,我家沒剩飯。”

靳群這個氣啊,砰地一腳踹在門簾子上,罵大街:“齊睿,好歹我是你小舅媽,你個沒人性的玩意兒,看你小舅媽杵外邊兒,都快凍成冰棍了,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你還是不是人類啊?”

“我可沒承認你是我小舅媽,您跟我說這些,說不著。”齊睿絲毫不給丫麵子,氣死人不償命。

心裏更是說,小舅舅,你這死,作大了。

屋裏的眾人都聽愣了。

張慧茹尤其愣,瞪了眼張雲鵬,問道:“兔崽子,怎麽回事?”

往嘴裏塞了個餃子,張雲鵬歎息道:“被這娘們兒賴上了,不就睡一覺麽,有啥啊?你情我願的,我又沒強迫她,她還當真了,哭著鬧著讓我娶她,我特麽……小睿害死我啦。”

自動忽略後麵一句,張慧茹拎著他的耳朵勃然大怒:“小王八蛋,能的你!說睡就睡啊?人家姑娘不要名節啊?趕緊把群群請進來,再把人凍壞了,我看你拿什麽賠?”

“大不了拿命賠。”嘟囔一句,張雲鵬起身去請人了。

靳群挑門簾進來,還想跟大姑姐告狀,一見人很多,臉紅了,坐下,吃餃子,一晚上沒怎麽言語,但是能看出來,不大忿,堵著口氣。

倒是小舅舅,把客人都送走後,被老媽拉著聊了半宿。

說得啥齊睿不知道,但是第二天一早,他看見小舅舅哈欠連天、萎靡不振從西屋走出來。

那貨垂頭喪氣地對齊睿說:“被你害死了,早知道靳群是個粘人精,你舅舅我死活都不能招惹她。後悔不跌啊,後悔不跌。”

齊睿剛想問咋回事,張雲鵬飛也似的狼竄而去。

齊睿有點懵,表示看不懂……

轉眼到了年根兒,京城大雪紛飛。

臘月二十六這天,齊睿帶著倆姑娘一禿小子去王府井百貨大樓采購年貨。

沒有黃包車,沒有自行車,更沒有出租車,四個人坐著公交來到王府井。

這時候的王府井,遠沒有後世繁華,京城百貨大樓就是最大的商場。

後世有話說,70年代末包括整個8、90年代,在王府井百貨大樓買不到的東西,您就隻能去友誼商店買了。

友誼商店,隻能憑外匯券可以購買商品,多是進口貨,不收人民的幣,牛掰的一批。

由此可見王府井百貨在現如今國內零售行業中的地位。

啥叫人擠人、人摞人?

去王府井看看就知道了。

領著三小隻,真害怕他們一不小心走散了,齊睿絲毫不敢鬆懈,一直目不轉睛。

正走著,從西邊跑過來一姑娘,拿著一包,神色慌張,邊跑邊回頭張望,砰,撞在齊睿身上,勁兒還不小,把這貨撞了個趔趄。

晃了晃,穩住步伐,連忙去扶三小隻,發現三小隻安然無恙,齊睿鬆口氣,接著怒了,一把抓住姑娘的衣領,問:“你眼珠子長後腦勺上去了?走路不知道看著點?”

姑娘看不清眉目,小臉兒全是汙垢,如鵪鶉般瑟瑟發抖,聲音低沉:“哥,我錯了,求你了,放過我吧,我真不是故意撞您的。”

一口京片子倒是讓齊睿覺得驚訝了,再看一眼這姑娘,大冷的天,破衣爛衫,土黃色的棉襖露著棉花,底下穿一條破棉褲,腳上的棉鞋都露腳指頭了,頭發散落下來,淩亂不堪。

要不是開口說話,還真不以為她是個女的,除了聲音之外,丫一點女子的容貌都冇。

“究竟怎麽回事?你跑什麽?”齊睿問道。

姑娘驚慌失措,回頭望一眼,聽到一聲哨響,淩亂的腳步越來越近了,更加慌張,大眼睛驚恐萬分,抓住齊睿的手,慌忙說道:“這位大哥,求求你了,讓我走吧,被那些人逮到了,我就活不成了,求求你,行行好,成嗎?”

齊睿也扭頭一看,見十多個紅袖箍緊追不舍,越來越近,心裏似乎明白了點兒什麽,惻隱之心再起,一拉姑娘的袖子,對齊歆說道:“丫頭,你知道怎麽做,昂?”

齊歆猛點頭,急忙說:“過王府井後街,有一條偏僻的胡同,哥你帶著姐姐快過去吧,這邊我來應付,完事後後街匯合,趕緊走。”

齊睿鄭重點頭,拉著姑娘的手轉身大步跑開。

一跑就是五分鍾,確定將人完全甩開後,齊睿停下了腳步,好在身體條件不錯,喘的不咋厲害。

看著氣喘籲籲的姑娘,齊睿哈哈大笑,揶揄道:“我說,你究竟怎麽回事啊?咋還有紅袖箍在追你呢?”

姑娘掐著腰弓著身子氣喘如牛,緩了好大一會兒,才勉強站直了說道:“謝謝大哥的救命之恩,唐甜無以為報,但也不能拖累你,但凡有人問起來,你就說從未見過我吧。我走了,不說再見,隻願再也不見。”

說完,姑娘幹錯利落,轉身就走。

看樣子對齊睿還挺有意見的。

恩將仇報啊這是。

齊睿不忿,喊道:“你等等。”

唐甜停住腳步,轉身,目光不善望著他。

摸摸鼻子,齊睿說道:“你就這樣走了,不覺得不合適嗎?”

“我剛才說過了,感謝救命之恩,現在也隻能嘴上感謝,實在拿不出什麽東西作為回報,難不成,你還讓我以身相許?”唐甜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神情帶著三分不屑,三分戲謔,還有四分濃濃的嘲諷。

齊睿憤怒了,這孩子怎麽不知道好歹,不管咋說,我救了你啊。

“以身相許不敢當,就您這副尊榮,您想嫁我也不敢娶啊,我還想多活兩年呢,每天一睜開眼,看見一個鬼算怎麽檔子事兒啊?”齊睿說話同樣不留情麵,“不過您說句謝謝抬腿就走,不合適吧?您也太不尊重人啦。”

“那你還要我怎麽樣?要不是你,本小姐早就跑出這條街了,至於這麽狼狽地跟你跑到這條巷子裏來嗎?你以為幫了我,你知不知道外麵有多少紅袖箍等著堵我啊?這麻煩你給我惹大了!你個自以為是的家夥!”唐甜劈裏啪啦連珠炮,衝著齊睿就噴過來。

“合著還怨我了?小姐,是您先撞我身上的,我都沒說啥,還見義勇為幫了你,就換來你這麽一頓埋怨?你還是不是人啊?有沒有人性?”齊睿更覺得冤。

唐甜出離憤怒了,瞪著眼睛說道:“我撞你,我給你道歉了,你為什麽還要抓著我不放?你,簡直無恥!”

齊睿無奈,這就是無理取鬧了,哦,你撞了我,歉都不道,我就得放你走,什麽邏輯啊?就因為你是個女的?女的也不能如此囂張跋扈不講道理吧?

突然發現很沒有意思,有道是跟女人講道理的男人就是個傻逼,秉承著這個理念,齊睿搖搖頭,說道:“你走吧,就像你說的,再也不見。”

唐甜冷哼一聲,毫不猶豫轉身就走,剛走到巷子口,見三小隻匆忙跑了過來,男小隻臉上帶著傷痕,嘴角破了皮,正在流血,心下一驚,忙問道:“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