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話 發現地球佬

在好些年裏,達利吹噓自己的英勇事跡時,都喜歡以那個獵龍的故事作為結尾。

近五十米長的巨龍,噴吐著硫磺和烈焰,對法師們的火球根本無動於衷,就連地球佬的噴火管子,也拿這巨獸無可奈何。這樣的故事,用來嚇唬那些剛加入行省的、自以為偉大高貴的不凡者們,再好不過了。

加洛行省的生活,和帝國的其他地方都完全不同。這些新來的家夥最好能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當強大的騎士,或者是法師,或者是別的什麽勳爵和貴族,終於收起傲慢的臭臉,惴惴不安地詢問達利,當初偉大的行省是怎樣打敗如此可怕的巨龍的時候——當然,因為那頭巨龍的腦袋,如今就掛在城鎮大廳的中央,而達利會確保自己講故事時,每一位驕傲的紳士都能看到它——已經達成了目標的達利,就會立刻嗬斥他們,讓他們趕緊加入到建設行省的偉大行列中去。

而達利自己,則會給自己泡一杯茶,慢慢回憶起一切開始的那一天。

自己遇上地球佬的那一天。

沒錯,那群該死的地球佬!

那天是一個陰沉的周六,達利照常上班。進蜥廄時,自己那頭老邁的座蜥差點撞在了欄杆上。達利付給了管理員五個銅子兒的小費,讓他給自己的老家夥好好刷刷鱗。泥漿已經在老座蜥的腿上裹了太久了,而自己根本沒工夫擦它。

達利拖著疲憊的身軀,鑽進檔案館的大門,將此前收上來的檔案整理歸類。這是件辛苦活,帝都的檔案館浩如煙海,每一類文件檔案都必須放到合適的位置。人口數據、稅收金額、犯罪記錄、不凡者資料……所有的這些都得分類歸檔,如果內容有什麽特別之處,還需要額外分類、標誌,甚至分到專門部門的特殊檔案裏。這是件辛苦活。沒多少收入,更沒有油水。

達利是偉大的帝國治下一名普通的帝國職員,一位初級檔案管理員。

臨近中午的時候,達利忽然接到傳喚,讓他到“副館長”那裏報到。

帝都檔案館一共有四位副館長,但如果提到“副館長”的同時,沒有提到具體的名字,那麽“副館長”這個稱謂,就隻可能指一個人——茉拉·星瞳。

茉拉·星瞳是一位強大的法師,甚至有傳言她其實是一位巫師。她年輕,美貌,行事果決,手腕出眾,來到檔案館沒幾年,已經成了這裏事實上的領袖,將帝國的檔案收拾得井井有條。事實上,所有人都覺得,像她這樣同時具備法力與行政手腕的厲害角色,應該出現在帝國的行政庭、裁判庭、或者稅務總領處,而不是檔案館副館長這種“養老崗位”上。畢竟這裏的其他三位副館長,連同館長本人,都是已經步入耄耋之年的糟老頭。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她會在這裏,但所有人都知道,“副館長”不好惹。

而被副館長傳喚,也絕少有什麽好事。進副館長的辦公室,就得做好丟掉半條命的覺悟才行。

達利一邊惴惴不安地朝副館長的辦公室走去,一邊使勁回想自己最近到底犯過什麽錯誤,值得“副館長”傳喚的錯誤。

達利近來已經十分小心了,“副館長”對錯誤沒有絲毫容忍,任何錯誤都會麵臨嚴苛的懲罰。嚴苛的意思是,通常都會有一筆讓達利肉痛不已的罰款。

千萬……千萬不要又扣工資……

達利在心裏默念著,敲開了副館長辦公室的門。

“副館長”茉拉·星瞳,正端坐在辦公桌後麵,等待著達利的到來。

除了“副館長”外,辦公室裏還有一個人,一位高貴英俊的金發男士,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座裏,用犀利的眼神看著進門的達利。

達利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但副館長似乎沒有要做介紹的意思,達利也就不敢多問。隻好咽了咽口水,開口道:

“副館長大人,聽說您在找我,請問有何吩咐?”

茉拉·星瞳沒有直接回答達利的問題,而是用溫和的口吻問道:

“達利,你為帝國檔案館服務多久了?”

問這個幹什麽?達利心裏微微有些奇怪,但還是老實答道:

“在下從15歲起就跟隨老父在檔案館工作,老父去世後也一直如此,至今已經有十年了。”

茉拉副館長點了點頭。

“辛苦了,小夥子,你在這個崗位上為帝國服務得已經夠久了。”

這話……這話聽起來……怎麽有點不對勁兒?

副館長的話語繼續飄來:“你已經為帝國做出了足夠的貢獻……”

達利心裏一寒。

不會吧……難……難道是要辭退我?

我最近的工作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是有機密文件放錯了位置?是調閱和歸庫遭遇了問題?是檔案收取時搞出了毛病?

不過一秒鍾時間,達利的汗珠就已經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被辭退之後怎麽辦?能找什麽工作?自己可不是幹體力活的料,而文職……誰會需要一個被帝國辭退的小小檔案員?

以後靠什麽過活?拿什麽來養活那頭老邁的座蜥山姆!?

“所以,我們決定……”

不!不要!達利眼看就要大喊出聲。

“……我們決定,給予你一點表彰,作為你十年來為帝國服務的獎賞。”

“獎……獎賞?”達利咕嚕一口,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不是辭退?”

副館長愣了一下,說:“辭退?為什麽要辭退你?”

兩人瞪著彼此,一起沉默了兩秒鍾。

“……總之,現在有一個十分難得的機會,正好作為你的獎勵。”茉拉·星瞳打破尷尬,快速繼續說道,“帝國新發現了一個世界,需要組建隊伍,進行開拓。而你,將作為開拓隊伍的指揮官,以及帝國在那個世界的行政長官,全權負責一切工作,在一個新的世界裏,代行帝國的意誌!”

新世界?開拓?這不是開拓庭和軍隊的工作嗎?達利感覺腦袋根本轉不過彎來。

“……副館長大人,請問……是不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開拓新世界?我們這裏不是檔案館麽?我隻是一名小小的檔案員啊!”

茉拉·星瞳挑著眉毛,瞥了一眼旁邊客座裏的金發貴族男士,對方遲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腦中陷入混亂的達利,則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小細節。

茉拉·星瞳重新盯向達利的眼睛。

“沒有錯,就是你,帝國檔案館初級檔案員達利·火葉,你已被任命為加洛行省的開拓指揮官和行政長官,任命即刻生效!加洛是這一新世界的名字。而我則是你的直接長官。我們希望你今天就出發。現在,跟我來。”

副館長完全不給達利任何思考的時間,立馬拖著達利,離開辦公室,七拐八拐,來到了另一個房間。那位一直沒說話的金發貴族男士也一起跟了來。

房間內樹有一枚一人高的魔法水晶,正發出幽藍的光芒。

“達利指揮官,你現在看到的,就是帝國最近的發現,一個新世界,也就是你的加洛行省的入口。你可以通過這個水晶,往返於帝國和加洛行省之間。”

“不是……等等……副館長大人……”這事情發展得有點快,達利腦子裏一片混亂,努力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位沉默的金發貴族男士上前一步,把手放在水晶上,說:“我在此將‘行政長官’職權,轉移給這邊這位叫做達利·火葉的年輕人。”

水晶微不可見地閃爍了一下。

“誒誒誒,這又是什麽意思……”

“這表示行政長官的職權已經轉移完畢,你已經是加洛行省的新行政長官了,達利檔案員。你現在把手放到水晶上,然後念出‘進入’,就可以前往加洛行省了。”茉拉副館長快速而明顯粗略地解說著,似乎不打算給達利一點考慮的機會。

“但是我還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達利努力進行著最後的掙紮。

“達利檔案員!”茉拉副館長猛然提高音量。

“是……是!副館長大人!”達利本就夠緊張了,被茉拉這麽一喝,“騰”地一聲站了個筆直。

“你對帝國真的忠誠嗎!”

“忠誠!”

“你會為了帝國的利益,全力向前,掃清一切阻礙嗎!”

“會!”達利幾乎是機械地答道。

“你是否感激帝國給予的一切,並願意為之奮鬥終身!”

“願意!”

這些都是帝國內常見的問題,在帝國人員考評或者抽查時經常會見到。達利早已回答成了習慣。現在在茉拉副館長充滿氣勢的大喝下,這些問題顯得更加尖銳和可怕,讓達利不假思索地回答的同時,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完蛋了,這肯定不是什麽獎勵!這絕對不是好事!

副館長完全不給他任何思考時間,繼續快速大聲說道:“達利檔案員,你已經是達利行政長官了!你會在加洛行省遭遇各種各樣你從沒見過的難題,碰到各種你從未料到過的麻煩,但你要時刻牢記你的使命,為了帝國的榮耀!也為了光榮的檔案館!現在,把你的手放到水晶上,然後念出‘進入’!”

達利努力想再爭取一點時間,稍稍理清腦內混亂的信息和想法,但多年公職工作養成的服從習慣,已經讓他在猶豫中,把手放到了水晶上。

“進入!……不對,我是想……啊——!……”

一陣光芒猛地將達利吞沒,不過一秒鍾時間,帝國初級檔案員達利·火葉原本所站的地方,就隻剩下了一團漸漸淡去的光暈。

副館長茉拉·星瞳扶住額頭,吐出一口氣。

然後她轉頭看向一旁的金發貴族。

“這樣就可以了?這樣急匆匆地將他送進去……”

“可以了。開拓小隊的其他成員都已經就位,我們正好看看他對麵緊急情況的表現……”金發貴族微笑著回應道,“唯一的問題是,你推薦的這位其貌不揚的年輕人,到底能不能做好這份工作……”

茉拉攤了攤手。“這是我能給你提供的最好的選擇了。相信我,不會有錯的。如果他也不行,那我這裏就不會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金發貴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希望你是對的。希望我們是對的……”

“現在來看看他的表現吧!要一起看嗎?”金發貴族忽然又問道。

“當然。”茉拉副館長從不知道哪個角落拖過來兩把椅子,丟到金發貴族麵前。

金發貴族再次把手放在水晶上,說了句什麽,水晶上再次閃過一道光芒,像一道熒幕一般,另一個世界的景象,被投放在了水晶旁邊的空氣中。

可以看到,達利·火葉正帶著一臉懵逼的表情,伴隨著一道閃光,出現在畫麵正中。

金發貴族和茉拉·星瞳各轉過一把椅子,對著熒幕,雙雙坐了下來。

——————

“——啊!!”達利隻見周圍一切突然陷入一陣光華,被嚇出一聲慘叫,聲音都還沒來得平息,周圍的檔案館房間,就已經變成了青山綠水的野外。

達利左右轉著腦袋,驚魂未定地望向四周。

檔案館內的那塊水晶仍然在自己麵前,自己的手還依舊放在上麵呢,摸起來有點涼涼的。

至於周圍,可就完全不一樣了。如前所述,這是完全的野外,徹底的野外,周圍青山綠樹環繞,身畔一道小溪流過。

身畔不再是副館長茉拉·星瞳和金發貴族男士,而是另外四個陌生人。

“所以你就是他們說的新的行政長官了?”

“看起來不怎麽樣嘛。”

“噓——別亂說話,我們可都得聽他的。”

四個陌生人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

這些人都是誰?達利滿頭霧水。

“喂!你們也到齊了?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這時,小溪對麵有人喊道。

達利轉過頭。溪水對麵和這邊一樣,也有五個人,圍著一塊幾乎一摸一樣的水晶。那邊的五個人腳下似乎有一個淡淡的光圈,限製了他們的活動範圍。

達利低下頭,自己這邊五人的腳邊,似乎也有這麽一個光圈。

“他們是誰?你們又是誰?”達利問自己身邊的四人。

“他們管他們自己叫地球人,長官。”四人中的一人回答道。